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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理员! 第234节

  随着那几乎让人心脏裂成两半的悲恸,里昂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微微胀痛,一道哀伤中带着微微的恼恨,但又满是担忧和不舍的呼唤,颤抖着钻进了他的鼓膜。

  “六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0336 回头路不好走(下)

  这是……艾玛前辈母亲的声音吗?

  通过紧握在一起的手掌,感受到了艾玛内心中潮涌一般的痛楚后,里昂顾不得会不会刺痛她的内心,轻声提醒道:

  “艾玛前辈,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我们身后并没有你的家人,只有继续向前,我们才能见到你的女儿。”

  “我……嗯……”

  听到里昂的提醒后,面色苍白的艾玛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顺着手中拉拽的力道,第三次踏进了里昂的回忆里,见到了某个虽然满身是土,两只胳膊被树杈刮得都是血道子,却开心地递来一窝鸟蛋让自己看的小丫头。

  一股直透进心窝的暖意,顺着玫兰妮贼兮兮的笑脸,悄然沁入了艾玛的心房,虽然没能融化她心头涌动的悔恨,但却让她的心略微安定了下来。

  身后那一声声泣血般的呼唤,仍旧每次都能让艾玛心如刀绞,但随着脚下一次次踩上白块儿,里昂一家人穷困艰难但又温情脉脉的回忆,变成了一只温暖的手掌,不仅轻柔地拖住了她的心房,更是一次又一次地系上了即将绷断的理智之线,让有了迈开脚步的勇气。

  而与之相反的是,拉住她手掌的里昂,则透过与艾玛链接在一起的灵魂,听到了她身后不断传来的,那一声声叹惋的悲呼,以及大量饱含愤怒的叱骂。

  ‘艾玛姐姐,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是宝花家族的罪人!如果不是伱走露了消息,我们会死么?’

  ‘叛徒!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我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感到失望。’

  ‘如果你还懂得什么叫羞耻,那就回过头看看,看看我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滚吧,别回来恶心我们!’

  ‘最后的宝花,很好,你就带着这份耻辱活下去吧!’

  ‘艾玛,六年了,你稍微回回头,让我再看你一眼,好吗?’

  即便有着艾玛的灵魂作为阻隔,仅能隐隐约约听到部分内容,但这些声音中透出的愤懑与怨念,仍旧比一把把锋利的小刀还要刺人。

  而那些夹杂在谩骂和声讨之中的,由艾玛直系亲属所发出的满是失望的轻声叹息,更是令里昂的心头阵阵发寒。

  在得知艾玛前辈是“最后的宝花”的说法后,自己曾经刻意翻了翻旧报纸,隐约得知了一些六年多之前的情况。

  六年前正是卫国战争阶段,宝花家族发动政变的同时,似乎有着和入侵的冰原之国艾希托勾连的意思,甚至还有种说法,似乎冰原之国之所以会入侵,本身就和宝花家族有一定关系。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被人提前泄露了,逼得宝花家族不得不仓促发动政变,而察觉到了危机的王室,为了稳定自身的地位,也不得不还以最酷烈的处刑,导致曾经地位和狮心莱恩齐平的宝花阿尔曼,最后死得只剩下了艾玛前辈和她女儿两个。

  而如果消息的走漏,真的和艾玛前辈有关系的话,那么以她的性格,恐怕在这六年里,无时无刻都在被愧疚煎熬着,再听到族人的咒骂和家人的叹息,真的很难忍住不回头。

  另外,刚刚局长和她爆发的冲突,似乎也有些其它的含义。

  虽然两個人都没有明说,但听她们话里的意思,艾玛前辈似乎准备做什么,而局长又不希望她去做,想要通过逼她“反走不归路”的激烈方式,让她自己选择放弃。

  那么,艾玛前辈因为心中的愧疚或者悔恨,驱使着她一定要做,但局长又想要拦着她,努力不让她做的事,到底会是什么?

  ……

  “里昂?”

  通过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察觉到了里昂越来越纷乱的思绪后,艾玛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随即涌上了浓浓的愧疚之意。

  自己只需要等待里昂把白砖踩住,便能够在他的美好的回忆的保护下,安稳地通过这座回忆之桥,里昂却要一次又一次的直面自身的痛苦。

  遇见连续数次都是黑砖的情况下,还要不断地主动退步,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试探,直到能让自己通过的安全的白块儿出现为止。

  而似乎是运气不太好,随着两人不断前进,里昂需要试探的次数开始不断增加,最后甚至需要连续踩出三四次黑色砖块儿,才能重新找到一枚白色的砖块儿。

  从两人从上桥到现在,自己一共走了六十几步,而里昂踩过的黑砖数量已然破百,证明他最少重温了上百次痛苦的回忆。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是自己这个前辈站在前面,替他遮风挡雨,但因为自己的软弱和犹豫,却只能让他站出来承担这一切,一次又一次地回味人生中那些痛苦的经历,这真是太不该了。

  “我们一起走吧。”

  轻轻拉了拉里昂的手掌后,几乎看遍了里昂美好人生的艾玛,声线温柔如水地提议道:

  “里昂,你不用再替我探路了,我现在应该可以……”

  “不行!”

  听着耳边那些依旧锋利得扎人的言语,里昂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别逞强!我能感受得到你灵魂的状态,现在的你只是稍微稳定了一些,如果被那些回忆刺激到的话,我不认为你能撑得住!”

  让我别逞强,可你不也一样在逞强吗?

  微微咬了咬嘴唇后,艾玛轻声提议道:

  “要不这样,你还是帮我踩住砖块儿,和我分享你的记忆,但不用再特意找白砖了,黑色的砖也让我踩吧!

  因为这些砖是你踩出来的,所以我看到的记忆里,大部分都是你的记忆,属于我的回忆只会稍微出现几个画面而已,这样我应该能撑得住!”

  “好吧……”

  感受了一下艾玛前辈的灵魂,确认她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有了信心后,看着已经到了末端的黑白桥,里昂微微点了点头,把脚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脚下黑色砖块儿的一角。

  注意到了里昂的动作后,艾玛偷偷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抬起脚,踏上了里昂痛苦的回忆。

  “哥。”

  熟悉的清瘦少女再次出现在艾玛眼前,但这次安娜脸上的神情,并不是往昔看着“自己”时,眼中满溢着温柔和幸福的模样,而是坦然和一抹淡淡的遗憾。

  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后,病床上面白如纸的少女微微扭过头去,用似乎随时会和人一同消散掉的声线,细弱而又执拗地提议道:

  “要不,就别管我了吧?”

0337 回头路不好走(终)

  “呼……呼……呼……”

  差点一头栽倒的艾玛,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里昂的身上,米色纱裙的背心处被冷汗沁湿了好大一块儿。

  即便已经从里昂的回忆里挣脱了出来,但一旦记起清瘦少女讲出来的,那冰冷现实得吓人的提议,回想起她讲着怎么在自己死后处理尸体时,那平静得仿佛在说晚餐吃什么似的神情。

  艾玛的心脏依旧会和当初的里昂一样,仿佛整个被剜了出来,正被人亲手一点点揉碎捏烂,痛得连呼吸的能力都快没了。

  这就是里昂一直在承受的东西吗?

  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后,看着旁边一脸无奈地扶着自己的里昂,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艾玛,忍不住嘴唇轻颤着询问道:

  “里昂,你……你不疼吗?”

  “……”

  明白她在问什么的里昂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瞥了眼系统提示。

  【通过自身的观察与归纳与反复体会,你获得了大量有关“黑白桥”的情报,异色徽章“唯物主义灵魂(赤红)”激活。

  由于深刻理解了“黑白桥”的生效规则,你对该异常物的抗性巨幅增加,已经能够屏蔽极深程度的影响了】

  不疼是不可能的,这件事自己肯定会牢牢地记一辈子。

  但一个是影响被【唯物】屏蔽了不少,另一個自己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多想想家里每天收拾弟弟妹妹,和玫兰妮打成一片的安娜,那些痛苦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

  “疼……还是有点儿的……”

  看着眼中满是震撼与愧疚,明显误会了自己内心强大程度的艾玛,里昂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随即开口解释道:

  “但一想到最后我加入了清理局,没让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安娜她们还好好的在家里等我,我回去晚了依然会给我留饭,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是这样么……

  听完里昂的解释后,艾玛尝试着代入了一下里昂的角度。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个平淡地提出,要把自己尸体偷偷扔进排污河,好骗取抚恤金养活弟妹的清瘦少女,依旧在一次又一次地撕扯着她的心脏。

  骗人,这怎么可能不疼?

  我只是看了你的回忆,并且只看了一次,心都疼得像是刀割一样,为了帮我踩出白砖,你却要一次又一次地重温当初的无力和痛苦,又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别想啦。”

  看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的艾玛,里昂想了想她的情况,忍不住偷偷灌鸡汤道:

  “过去的痛苦都过去了,比起曾经遭遇和失去了什么,我们还是要多看看自己还拥有什么,最重要的还是珍惜眼前人,”

  “……”

  珍惜眼前人……吗?

  类似的劝告,艾玛在红发局长那里,已经听过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在黑白桥上分享了里昂的记忆,亲历了他曾经的幸福与痛苦后。

  面对父母早逝、努力拉扯着弟妹长大、为了妹妹主动加入清理局,成为死亡率极高的清理员、的的确确在努力珍惜着自己拥有的一切的里昂,这句听过了无数次的安慰,终于头一回走进了她的心里。

  “艾玛前辈?”

  看了看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艾玛后,里昂松开了她的手掌,微微蹲下身道:

  “再有几十步就能下桥了,最后这些路,要不我直接背伱走吧!”

  “……”

  虽然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但看着里昂那并不算宽阔,但却显得那么可靠的肩膀,艾玛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微微俯身,趴上了里昂的后背。

  待到身体腾空后,听着里昂沉稳有力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略微有些瘦削的脊背下,那颗如同火焰一般跳动着的,正在不断温暖着自己的心脏,艾玛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放心地倚了上去,并伸手轻轻环住了里昂的脖颈。

  珍惜眼前人啊……

  ……

  可算是下桥了……

  连着踩了二十几块黑砖,一路黑到了桥下后,里昂顿时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有着【唯物】的遮挡,让自己不至于那么“活灵活现”地一次次重历痛苦的回忆,但即便是“隔靴搔痒”级别的痛苦回忆,被搔多了依旧还是会难受的。

  紧着往前多走了几步,彻底脱离了黑白桥的范围后,见艾玛前辈并没有出声,刚耍了一波帅的里昂,也不好意思提醒她下来,便抬起头朝前方望了过去。

  入目所及的,是高得根本望不到顶端的黑色峭壁,这面名为【死亡】的峭壁,颜色越往上便越浅淡,那疑似并不存在的顶端,似乎直接与死界灰翳的天空连成了一片。

  至于【死亡】的下端,又和死界黑沉沉的大地一样,黑得极为纯粹,甚至连反光都十分微弱,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有种一脚踩上去就会落入深渊般的空洞。

  而无数鲜红色的报死鸦巢,则如同这从地面一路弯折起来,直插高天的黑色大地上结出的鲜红莓果,又好似在这块从天空直垂下来的漆黑天幕上,大量正在不停向外沁出的鲜红血点,分外艳丽又极度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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