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94节
几件兵器“呛啷”落地,两个冲在前面的家丁被门板撞飞,哀号着和身后的同伴跌成一团,所谓“枪打出头鸟”,一点都不错。
白衣女子早就等在后面,跑过来推上另一扇门板,大门合上,门缝间夹住一条钢叉。剑光一闪,钢叉断成两截,剩下的木棍缩了回去,大门终于完全闭合。
“你推着门,我找门闩。”白衣女子松开手,去墙角寻找门闩。
砰地一声,大门猛地一震,外面开始组织力量撞门。方学渐推着门板的两条胳膊伸得笔直,青筋别别乱跳,黄豆大的汗珠挂满额头,口角的鲜血汩汩而出,长长地垂下来,在胸前来回摇荡。
“找到了吗?”每一次撞门都好像顶在他的心窝上,方学渐鼻子酸酸的,两条猩红的液体爬了下来。
“快啦,快啦,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好,奇怪,门闩跑哪里去了?”
“没…没有门闩,难道就…就不能用长矛代替吗?”血泪之言。
“咦,小伙子,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啊?”
“这个…我…哪敢,求你…快…点好吗?”面无人色,气若游丝。
“好吧,好吧,我偏不用长矛,我用鱼叉。”白衣女子见折磨得他够了,这才从地上捡起两条钢叉,扳断当门闩用。
方学渐松一口气,脑中陡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依着门板,慢慢软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好像一直浮在海面上,一个个浪头从背后打来,身子时沉时浮。忽听头顶上“格勒”一声,方学渐脑子一清,猛地惊醒。龙红灵一身红衣,依旧伏在走廊尽头的地上,却不见了那个白衣女子和初荷。
“荷儿,你在不在?”他的心底隐隐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越想越怕,“老婆,你快出来,我们回去了。”
“老婆,你不要吓我了,快出来啊,我们回去了。”方学渐心如刀割,嘶声大叫起来,沙哑的回声在阴暗的走廊里轰轰回荡。
砰的一声,身后的门板一阵颤栗,两截断裂的木棍掉到地上。他吓了一跳,急忙从地上捡起一根长矛,塞到门闩槽里。方学渐一个个房间找过去,白衣女子和初荷仿佛日头下的薄冰,凭空蒸发了。
打开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户,门后是一条幽深的石板甬道,相隔一丈有一道开着的大铁门。方学渐呼呼喘气,恨得牙痒痒,初荷多半被那个变态的白衣老处女给抓走了。
背起昏迷未醒的龙红灵,心中轻叹一声,“收之东隅,失之桑榆”,也不知该喜欢,还是悲伤?
方学渐从怀中摸出两粒夜明珠照明,走了一百五十二步,甬道尽头出现一条盘旋向上的台阶。走到九十九级的时候,台阶到了尽头,他在石壁上找到机关,伸手按下,一道三尺宽的石门慢慢移了开来,对面是一堵黑乎乎的墙壁,相距甚近,望不到边。
方学渐弯腰钻出地道,才走了两步,差点一脚踩空,门户的外面居然是一个三丈多高的悬崖。举目四望,原来处身之地是在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中间,四周另有三座小山似的太湖石遮着,下面是一条曲折的幽径通往外面,地势十分隐蔽。
飞身下地,七拐八弯绕出乱石林,眼前豁然开朗,回廊起伏,小桥横卧,水波倒影,居然是一个数度曲折的荷花塘。方学渐心中一跳,在地道里绕来绕去,该不会又回到洛神园来了吧?看情形又不是太像。
庭园山石参差、花木扶疏,楼阁错落有致,算得上一个清幽雅致的所在。秋风徐徐,落叶婆娑,沿着池边的鹅卵石小径朝回廊上走,两人的身影伴着一轮西沉的明月,在水面摇曳不清。
离回廊还差着十几步远,突然一个怪异的声音在头顶上大声叫了起来:“不好啦,客人要跑了,不好啦,客人要跑了。”
方学渐抬头一看,路旁小腿粗的一棵撒金柏,上面挂着一条横架,架子上面耀武扬威地蹲着一头绿毛鹦鹉,正在扯开喉咙大喊大叫。
前面几个楼阁登时纷纷亮起灯来,暗沉沉的院子呼声四起,一个嗓子尖利的婆子高声叫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到老娘的醉香楼来撒泼偷腥,还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抓住了非剥他一层皮不可。”
纷乱中,五、六个衣衫凌乱的汉子提着扫把、木棍已从池塘那边赶了过来。
方学渐原本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听见有人叫出“醉香楼”三字,心中一动,停下脚步。
“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跑来这里干什么?”梅娘气喘吁吁地跑到,见方学渐一身鲜血,背上一个红衣女子,不知是死是活,心中嘀咕,难道他奸杀了院子里的姑娘,想找地方毁尸灭迹?
方学渐身形一晃,右臂伸出,一下掐住她粗短的脖子,入手滑腻,好像抓一块肥厚的猪肉膘,沉声道:“听清楚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话,否则我就杀了你。”反腿踢出一脚,一个上来偷袭的龟奴闷哼一声,身子倒飞出去,“嘭”地撞上撒金柏的树干。
架子上的绿毛鹦鹉惊叫一声,在空中翻个跟斗,扑扇翅膀,飞到旁边的一棵香花槐上去了。其余逼上来的龟奴吓了一跳,急忙退后几步。
“‘醉香楼’有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衣女人?”
“没有,你先放开我的脖子。”梅娘呼呼喘气。
“真的没有?”方学渐的手掌收得更加紧了。
“真的没有,我…我,你快放了我。”
方学渐瞪着她不住翻白的水泡眼睛,面孔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心头一阵凄苦,慢慢松开五个手指,突然大叫一声,返身狂奔而去。
星斗渐渐稀疏,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微飘着几丝流红。方学渐翻过围墙,在空旷的长街上狂跑大嚷,心中的酸楚像发酵的酒酿一样塞满了胸襟,憋得他透不过气。木叶萧萧而下,他跪倒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号啕大哭。
“神经,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背上的龙红灵早就醒了,见他哭得伤心,忍不住开了口。
“呜呜,我不是男人,我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我还算男人吗?”
“哦,原来是老婆给人抓走了,哭得这么伤心,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丢了老婆嘛,另外再找一个呀,柳姑娘啊,花姑娘啊,你的相好不是挺多的吗?”
“我哪里认识什么柳姑娘、花姑娘,除了老婆,我的相好就你一个,你又不肯嫁给我做老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趣味,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方学渐痛哭流涕,把脑袋往树干上撞。
“方学渐,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孬种、无赖、懦夫加流氓。”
“你说我是孬种、无赖、懦夫加流氓?”
“你就是孬种、无赖、懦夫加流氓。丢了老婆,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是个男人就把她找回来。耍流氓、耍无赖,只会让我看轻你,方学渐,你如果真想我做你的老婆,就拿出你的本事,光明正大地来追我。”
方学渐抹去脸上的泪水,双手扶着梧桐树慢慢站起来,幽幽地问道:“大小姐,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玩物?”
龙红灵从背后把他紧紧抱住,呼出的湿热气息喷在方学渐的耳根上,把他撩拨得心猿意马起来。
她抬起头,痴迷的眸子和天边的星辰一样憔悴,月光晃悠悠地泼在她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看着落叶在晨风中翩翩起舞,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忘了,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这些日子,两人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吃了不少苦,方学渐固然不再是两个月前的方学渐,大小姐也不再是两个月前的大小姐了。
两个月前的大小姐无忧无虑,就算天塌下来,娘亲都会帮她顶着,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能逗她开心、陪她解闷的玩物。现在呢?两个月后的今天呢?她需要什么?是不是天塌下来都会帮她顶着的男人?
两人绕道回转洛水北岸,在芦苇丛里找到呼呼大睡的冯保,寻路回到龙门客栈。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迎面一片潮呼呼的露水味道,细风撩起大小姐精致的裙角,勾勒出这个清晨最优雅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