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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61节


夏竹楼在“四芳阁”南面,四周绿竹成荫,假山叠嶂,环境异常清幽。秦凌霜在春兰楼养伤,方学渐便主动搬了过来,小昭过门之后,这里也是她的住处。

淡淡的秋阳透过白色的纱窗洒在床前的一张矮桌几上,精雕细琢的酸枣木,上面只打了层清漆,显得古拙而朴素。一缕青烟从古铜香炉中袅袅升起,慢慢在空气中稀释、融化和消失,房中檀香熏人。

方学渐的面孔被透过轻纱散射过来的阳光浸泡得红润而安详,小昭站在他的身后,修长的十指洁白如玉,轻轻揉捏他的肩头。方学渐吁了口气,舒服地靠在逍遥椅上,欣赏的目光从屋角的一只南宋橄榄瓷瓶转到老麻有些发窘的脸上,微微一笑,道:“麻叔,您请喝茶,这是浙江遂昌县的银猴茶,味道还使得么?”

老麻急忙端起青瓷茶杯,咕嘟咕嘟,囫囵吞下,赞道:“好喝,很香,庄主的品位越来越高雅,不像我这样的粗人,只知道喂猪宰羊,和牲口打交道。”

方学渐眼睛里的笑意更浓,盯着对面老麻的嘴脸,一张红褐色的脸膛看上去有些拘谨和木讷,就像一个平常的中年农户,但是脸膛后面的那颗心呢?是不是和脸膛一样拘谨和木讷?

他端起茶杯,慢慢揭开盖子,茶水的烟气飞快地弥漫开来,好像在两人中间隔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轻纱。方学渐的面孔隐在朦胧的烟气之中,他没有去喝茶,静了片刻,才淡淡地道:“麻叔,听说你正忙着张罗小萍和张平的婚事,不知道筹备得怎么样了?张平老实本分,又勤夷芨桑歉龊懿淮淼男”镒印!?

老麻的笑容显得更加恭敬,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道:“多谢庄主关心,小女的婚事已基本准备完毕,只等挑一个吉利的日子就可以成亲拜堂了。”

方学渐微微点头,道:“龙小姐给天山飘渺峰的人掳走,生死未卜,我和闵总管商量过,山庄将尽快派出一支队伍前去营救,你、我、秦伯母、初荷和闵总管,最迟六天之后就要出发,我希望你能准备好四辆马车,车夫要挑最好的,不但驾车技术要好,武功也要好。后天是我和初荷、小昭成亲的日子,时间紧迫,小萍和张平的婚事不如和我们的合在一起办,洞房可以设在庄中的贵宾客房,不知道麻叔觉得可好?”

老麻年轻时是龙啸天的书童,十几年来分管神龙牧场和山庄八千多亩的水旱田产,油水充裕,权柄极重,算得上玉山县内有头有面的一个人物,袁紫衣掌权的时候,为了笼络他,把内宅的一个漂亮丫鬟翠花给他做老婆。

方学渐与他曾打过几次交道,知老麻生性谨小慎微,外表看上去木讷憨实,处世却十分圆滑,心思细致如发,办起事来一丝不苟,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西行路上如果有他相伴,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老麻脸上皱纹微微舒展开来,站起来行了一礼,微笑道:“多谢庄主抬爱,马车和人手我会准时安排妥当。至于小女的婚事,只是几个穷亲戚凑在一起喝几杯酒,简单的弄一下,就不劳庄主费心了。”

方学渐无声地笑,说道:“婚姻大事怎么可以草草了事?麻叔是神龙山庄的支柱,小萍也算是我的妹妹,她的婚事更是千万不能马虎,麻叔可以考虑一下,所有费用全由山庄支付。”

老麻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摇头道:“如果庄主没有其他事情,老麻先告辞了。”

方学渐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果有什么欠缺,尽管向闵总管开口。”看着他转过身,拉开房门正要迈步出去,突然道:“麻叔,听说金威以前干过不少坏事,他现在躲在万蛇窟下,反正蛇窟也没用了,不如用生石灰填了吧。”

老麻的脊背一下子变得僵硬,他在门口立了片刻,连说话都有些发硬,缓缓道:“金威勾引主母,害死龙庄主,早就应该有报应了。”疾步走出房门,下楼去了。

老麻的脚步声渐渐轻了,方学渐吹散面前的轻雾,抿了一口茶,笑道:“小昭,神龙山庄三个管家,老钱年岁已高,人又贪财,不足为虑,闵总管和这个老麻精明能干,最是难缠,相公把两人带出去,你这个庄主夫人会容易当得多。”

小昭偎入他的怀里,剥开一颗紫葡萄,喂他吃了,浅浅一笑,道:“听说天山脚下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连葡萄都比其它地方甜一些,相公最是偏心,带初荷姐姐去,却不肯带小昭去。”

方学渐的左掌摸上她平实的小腹,慢慢滑动,右手摘了两颗葡萄下来,喂到她嘴边,笑道:“亲亲老婆想吃葡萄,相公现在就喂给你吃,这次远行,间关万里,辛苦跋涉,困难重重,那飘渺峰上据说终年飘雪,肯定冷得要命,也不知道此去能不能平安回来。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女人,万一我回不来,方家也不致断了后。”

小昭急忙掩住他的嘴巴,眼中微露惊惶,道:“不准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一根头发也不准少的回来,你走之后,我会每天烧香拜佛,求观音菩萨保佑我的相公。”

方学渐心中一暖,从怀中取出两本书册,笑道:“《神龙剑法》是山庄的传家武功,大小姐能练,小昭自然也能练,这本《玉女心经》是初荷送你的礼物,花了一整夜的工夫才抄写完的,练习这门功夫最大的好处据说能驻颜美容,秦伯母今年三十五、六了,看上去却比初荷大不了几岁,你说神奇不神奇?”

小昭接过两本武功秘籍,喜上眉梢,道:“初荷姐姐真好,相公,你说我拿什么东西回送她好?”

方学渐伸手在她柔软的腰上掐了一下,道:“不如把你存下来的五十两银子送给她。”

小昭扭动腰肢,白了他一眼,撒娇似地道:“相公最喜欢取笑别人了。”

方学渐哈哈一笑,道:“小昭留在家里的任务也不轻松啊,既要练武防身,照看神龙山庄的各项生意,把山庄的财权慢慢抓过来,还要买些房产、田地,把‘灵昭学苑’充实起来,有什么事情多与童管家和老钱商量着办。”

小昭的手指在他的胸前慢慢画着圆圈,道:“相公是不信任麻叔和闵管家?

想借这次机会,让张平和童管家接替他们了?“

方学渐心中得意,在她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一掌,笑道:“你知道就好,童管家是自己人,做事可以放心,张平老实憨厚,容易控制,何况还有一张王牌抓在相公的手里,怕他翻不了天去。等我天山回来,老钱可以退休享福,让老麻管理天清客栈,张平是老麻的女婿,接任他的位子顺理成章,至于闵总管,像以前的蛇郎君一样,弄个护法、长老什么的闲职安置一下。”

小昭格格笑着,在他怀里直打滚,喘气道:“相公好坏啊,这样子的安排,麻叔和闵总管即使肚子里有意见,也没有办法提。”

方学渐笑得像一头黄鼠狼,站起身来道:“这叫无毒不丈夫,心软非君子,须怪我不得,趁时候还早,我们过去看看秦伯母和初荷吧。”

小昭应了,两人手挽手走出夏竹楼,互相依偎,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从天上铺下来,给一排排的翠竹抹上一层古铜绿的色调,如一张华丽的波斯地毯。仲秋的草木散发出芬芳馥郁的气息,白色的雏菊戳破坚硬的土地,露出它们苍白的面孔,小路蜿蜒,一地银光。

敲门进去的时候,初荷正站在东窗下的红木书桌之前,右手握了一支湖州狼毫,桌上平铺一张极品宣纸,居然在作画。

方学渐心中大奇,走将上去,问道:“荷儿,你在画什么,让相公的火眼金睛来好好鉴定一番。”

初荷回过头看见方学渐与小昭,急忙把宣纸折叠起来,转身藏在后面,脸上微微一红,道:“画得不好,不给你看。”

方学渐嬉皮笑脸地走到她身前,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昂首作思索状,嗯了一声,道:“我现在来猜一猜你画的是什么东西,躲躲藏藏的这么神秘,十有八九是一幅相公的裸体画。”

小昭和两个丫鬟“噗嗤”笑了出来,初荷满脸飞红,啐了一口,道:“我又没见过你的裸体,怎么画得出来……”话未说完,已羞得垂下头去。

方学渐吃惊的表情像一连吞了八个鸡蛋,弯下腰去看她的眼睛,嘴里还“啧啧”连声,道:“听说一个人撒了弥天大慌,她的面孔就会变成一块大红布,荷儿,你不是随身带着一面镜子么,拿出来照照,就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相公的裸体了。”

“来,抬起头,让相公给你描描眉,”他握住初荷圆滑的下颌,右手拈起那管毛笔,在她弯弯的柳眉上描画起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古人云:闺房之乐无过于描眉和画体者,相公给荷儿描眉毛,荷儿给相公画裸体,那是最快乐的两件事了。”

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两个丫鬟掩住了嘴巴偷偷地笑,小昭忙解围道:“初荷姐姐,相公最喜欢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方学渐哈哈一笑,回头向她招了招手,道:“小昭是不是也想让相公帮你描描眉毛,来来来,大小老婆一视同仁,相公绝不偏颇。”

乱纷纷之际,床上的秦凌霜突然咳嗽起来,三人急忙聚到床前。经过一夜安睡,秦凌霜苍白的脸孔已有了一丝红晕,只是两只眼睛没了以前的明亮光泽,额头上的几缕发丝粘在一起,嘴唇有些干燥,像两片褪色的桃花。

初荷喜动颜色,喊了几声娘亲,见她冲自己微微一笑,高兴地跳起来,搂住方学渐的脖子,连声叫道:“娘亲没事了,娘亲没事了。”

方学渐拍拍她的后背,面向秦凌霜道:“秦伯母,你受伤不重,体内的毒又多数被小昭吸出来了,如果安心养伤,五、六天内就可以下地行走。”

小昭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在床沿坐了,笑道:“秦伯母,你身体里还有些余毒未清,要吃上几剂药才会完全康复。”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药水,轻轻吹凉,往她嘴中喂去。

秦凌霜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赤诚,不像作伪,张口将汤匙里的药水吃了。

小昭见她肯吃,心中高兴,慢慢把一碗药水喂她吃下。

方学渐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双臂圈住初荷圆润的细腰,等到秦凌霜喝下汤药,擦去额头上的碎汗,这才腆着脸,喃喃地道:“秦伯母,小昭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很早就委身于我,我一直打算娶她为妾,怕你不同意,所以上次没敢向你提起,初荷的婚事改在后天,我想这次娶妻娶妾合在一起办,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凌霜脸上的红晕骤然增多,转头望来,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割过方学渐与小昭的面孔,剧烈咳嗽了几声,又转头面向墙壁,胸脯微微起伏,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嘶声道:“想不到你还挺多情的,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吃着锅里的想着田里的,累不累?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初荷,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希望你能时刻记着,其他的事你自己做主吧。”

初荷刮了刮他的鼻子,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方学渐面红耳赤,羞得抬不起头来,一侧目间正碰上小昭羞赧、调皮又喜悦的眼神,急忙运起厚脸皮神功,朗声说道:“多谢秦伯母成全,学渐一定会记住自己的誓言,一辈子善待初荷妹妹。”

秦凌霜没有接口,一动不动地朝里卧着,仿佛熟睡了过去,几人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仍然不见她有什么回应。方学渐心中一动,附在初荷耳边,轻声地道:“让你娘亲好好休息,我们上街去逛一逛。”

初荷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母亲的身上转了一圈,道:“就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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