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22节
张平系好了马鞭,正欲下车,却被龙红灵止住,塞了一颗二两重的银锞子给他,让他先行回去。张平手握银子,接不是还也不是,一张脸膛涨得血红,嘴唇翕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龙红灵知道他的难处,又不想与他纠缠废话,便一个劲地拿好话哄她,无非是“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小萍或许就在家里等你”、“麻叔最好说话”之类的,又骗又哄,居然说得这个“老实头”喜笑颜开,道了声“小姐保重”,掉转车头,喜滋滋地打马回去了。
龙红灵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影子,心中不禁得意,大赞自己漂亮、聪明又伶俐,转头过来,这才发现,方学渐居然不见了。她大吃一惊,明明看见他下车来了,难道傻小子乘我不备,溜上车回去了?在客栈门口团团转了一圈,哪里有方学渐的影子?
龙红灵望着面前熙来攘往的街道,脑子里一片混乱,心中又悔又恨,又急又慌,绣花小鞋在地上重重一顿,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把方学渐五花大绑,洗剥干净,至于清蒸还是红烧……
“大小姐,听掌柜说,那个姓谭的包了后面一个小院,我们直接过去,还是订两间厢房再过去?”一个疲塌的男子声音突然她在背后响起,语声熟悉,正是大小姐拿不定主意是红烧还是清蒸的下锅对象。
短短的一瞬间,龙红灵的身子连带所有的动作,凝固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然后,居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乱跳,好像揣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白兔,不,是两只,两只大白兔。
龙红灵猛地转过头来,明亮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惊喜之极的光芒,绚丽得就像一道闪电。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很想冲上去擂他两拳,或是咬上两口的冲动。对一个心律加速、情绪失控的雌性动物来说,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
龙红灵眼波滑润,一排白玉般的牙齿轻轻地咬住下唇,白嫩的拳头已举起一半。不知为何,美女的粉脸突然一红,顷刻之间,拳变掌,掌再变指,然后用一个非常优雅的兰花指,在自己一丝不苟的发鬓上撩了一下,鲜艳的唇上还留着一排浅浅的齿痕,冲他妩媚一笑,道:“我们先去订房间。”
秋风扫过大街,卷起“天清客栈”的旌旗,猎猎作响,方学渐定定地站在旌旗下,如一尊刚上过金身的佛像。
美女的电眼和笑容如两记运足了五十年功力的“降龙十八掌”,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胸上。方学渐的脑中尽是“嗡嗡”声响,头颈僵硬,两眼发直,呼吸停顿,身子轻飘飘的如浮云端。
呆立半晌,这才慢慢地感觉有了心跳。方学渐稳住心神,暗叫乖乖不得了,美人眼睛电死人,一点没有说错,拍拍胸口,不知刚才飞出去的魂魄,归窍了没有?
方学渐低着脑袋,捧着两只木箱,跟在美女身后,再次走进客栈大门。在男人们火辣辣的目光下,龙红灵扭动水蛇般的腰肢,走到了柜台前面。
掌柜是个五十开外年纪的糟老头子,戴一副老花眼镜,身子精瘦,站起来的时候像一根风中的芦苇。
“掌柜的,还有两间上房吗?”方学渐抢上一步,站在龙红灵的前面,睁一眼闭一眼,眨动一下,两根手指交叉相叠,比了一个十字。一看掌柜的长相,便知是个精明人物,十倍的价钱换一个房间,这样的便宜生意不做,还开什么店。
掌柜扶了扶眼镜,两粒黄色的细小眼珠从那个“十字”移到方学渐焦急期待的脸上,下巴上的一撮老鼠胡须翘了翘,露出一个干瘪瘪的和蔼笑容,道:“这位小哥,你是要两间房还是十间房?”
方学渐当场呆住,这老头莫不是傻了,大好的银子居然不想赚?心中吐血不止,恨不得把这根可恶的“芦苇”劈成几段,塞进炉子里当材烧。
“钱伯,给我一间上房就够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人独霸十间屋子,会折寿的。”龙红灵踮起脚尖,伸头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方学渐交叠在腹前的两根手指。
“好的,小姐,还是靠后院的那间清净一些,我这就叫阿福给收拾一下。”
钱掌柜一脸恭谨,向龙红灵行了一礼,绕过柜台,吩咐伙计打扫房间去了。
方学渐又是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天清客栈原来也是神龙山庄的私产。他低下脑袋,不敢面对龙红灵射在自己脸上的揶揄目光,口中讷讷,低若蚊蝇,分辩道:“我…这个是,问他能不能打折。”
第17章 庸医
天气开始转凉,夏蝉偃旗息鼓也有些日子了,更显得天清客栈的后院宁静非常。阳光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轻手轻脚地爬上屋前几道已经褪了色的樟木台阶,伸长脖颈,把一束好奇的目光探进虚掩的门内。
这间屋子仅有一扇窗格,却关得严严实实,难道屋内之人是个见不得阳光的亡魂幽灵?或是一窗之隔,便要将大千世界所有的喧嚣和烦恼都关在外头的愤世之徒?
桌几陈旧而整洁,一对儿臂粗细的蜡烛,窜起半尺高的火焰,闪动摇曳,如两条吞吐的蛇信。烛光水波般轻轻荡漾,浓厚的药香弥漫在屋内的每个角落,它们是这里最强横的两个军阀,一个割据着人们的视觉,一个霸占了人们的嗅觉。
屋内寂静而沉闷,烛火不住跳跃,红色的光芒映在众人严肃的脸上,如踩着纷乱的碎步在那翩翩起舞。方学渐老老实实地坐在门边,手捧木箱,头靠椅背,似睡非睡。薄荷清凉的味道飘在空中,在他敏感的鼻腔之内,酝酿着一个酣畅淋漓的喷嚏。
蚊帐撩起了一半,一个年轻男子躺在床上,二十上下年纪,长方脸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印堂发黑,阔口之中呼呼喘气,如一个不住抽动的小型风箱。
男子的右腿露在床外,腿弯处扎了一块布条,整条小腿肿成海碗粗细,漆黑发亮。脚掌下面垫着一个凳子,中间悬空,伤口流脓,不时有黑色的毒血溢出,积得沉了,滴落下来,砸在木盆之中,便发出清脆的叮咚一声。
一日不见,谭铁青的面容更加苍白,干瘦的脸上缀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双血红的眸子一会看看床上的儿子,一会看看站在床边检查伤口的龙红灵,额上青筋突突跳动。
“唉……”检视良久,龙红灵终于从椅上站起身来,长叹一声,一脸悲戚和无奈地望向湘西谭门的当家老大。
谭铁青只觉身子一阵发冷,胸膛里空落落的,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大洞,自己的心脏正在往下滑落。
“龙……龙小姐,我儿子他……”
“唉……”龙红灵又是一声长叹,连带着摇了摇头。
谭铁青的面孔一下变得铁青,定定地站在床前,瘦长的身子瑟瑟发抖,眼睛潮红,几乎便要当场流下泪来。
“龙小姐,真的没有办法吗?你可一定要救救大少爷啊!”谭门老管家一脸哭腔,眼巴巴地瞅着娇艳如花的美女,只差没有给她跪下磕头了。
“唉……很难。”又是一声长叹,不过,最后一个“很难”,无疑像一粒火种,点燃了病人家属心中的希望。
弓腰驼背的老管家已经跪在地上,“咚咚”地磕起头来。谭铁青也是喜形于色,露出一脸的恳求和期盼,道:“龙…龙小姐,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只要你能救活桂儿,再难我也答应。”声音颤抖,心中激动可想而知。
龙小姐粉脸一红,急忙扶起地上的老管家,转头面对谭铁青,正色道:“谭门主,谭公子所中之毒十分奇怪,血液之中竟然混着九种不同的毒性,在我记忆之中,咬伤令郎的应该是苗疆一种非常罕见的毒蛇‘九幽黑阎王’。此蛇体内有九种毒性,互相克制,所以被它咬伤之人不会毒发就死,一定要过上九天,这才从内脏腐烂出来,恶臭无比。烂足九天九夜,这才最后断气。”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我家公子才过了八天。”老管家喜极而泣,眼泪鼻涕泉涌而出,抹了一把又一把。
“龙小姐,你说很难,可是有什么药物特别难找么?”谭铁青毕竟是一门之主,很快想到了症结所在。
龙红灵脸色郑重,点了点头,道:“九种毒性便需九种解药,再加调和缓冲的,共需一十五种之多,我这里有一十三种,只两味没有,一样是天山雪莲、另一样是苗疆介子草,不知道这玉山县城里有没有?”
天山雪莲在北,介子草在南,一样极其珍贵,一样极其普通,这两样东西不要说玉山这样的小城,便是安庆这样的中等城市也极难找到。
谭铁青的脸色又恢复了苍白,只是苍白得近乎透明,苍白得没了一丝人色。
老管家看着谭铁青的面色,心如刀绞,牙齿一咬,决然道:“门主,少爷是我看大的,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颜饬轿兑┱业剑绻颐魅沾耸被姑挥谢乩矗胖饕膊挥玫牍易爬吓恕彼底牛阋汲雒湃ァ?
方学渐早看不下去了,一把抱住老管家瘦弱的身子,回头冲龙红灵喊道:“大小姐,你还犹豫什么,青眼冰蟾虽然昂贵无比,是山庄的镇庄之宝,但是现在,人命关天啊。”
龙红灵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怪他泄露了山庄的秘密。
“龙小姐,外界宣扬,青眼冰蟾原产于天山绝顶的青玉池中,治伤病,解百毒,灵验无比,小姐不肯轻易动用,可是怕令父母责怪么?”谭铁青听闻有此宝物,马上像打了一剂强心针,脸色和暖,笑对佳人。
龙红灵沉吟片刻,抬头道:“谭门主,青眼冰蟾是神龙山庄的镇庄之宝,能解百毒确有其事,只是这冰蟾是极稀罕之物,流传至今,山庄总共才剩了一只,如果被令郎服用,要想再找,却是极难的了。”
“咚、咚、咚、”老管家连磕三个响头,跪在地上,脸上老泪横流,哭喊道:“大小姐,你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老人家,救救我家少爷吧,我一大把年纪……再给你磕三个头。”说着,俯下腰去,又要磕头。
方学渐一把将他抱起,歪着脖子,道:“大小姐,这可是一条…不,两条人命啊。”
谭铁青也是一脸郑重,望着龙红灵,道:“龙小姐,只要你肯用冰蟾救活桂儿,我谭门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