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128节
柳轻烟微微一笑,道:“你的点穴手法很特别啊,跟谁学来的?”
“我有必要跟你说吗?”
“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你到洛阳的目的何在?福王爷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柳轻烟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追问起来咄咄逼人。
“我忘了。”黛菲亚扭转脖子不去看她。
方学渐还没摆平龙红灵,柳轻烟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蹿了出去,食指伸出,在她的肋下点了一指,一闪即回。要不是黛菲亚轻哼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他还以为刚才的绿光一闪只是看花了眼。
黛菲亚汗如雨下,只觉几千万只蚂蚁同时在五脏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动、咬啮,这份难受远超鞭打刀割,身子一歪,在地上翻滚起来,喉咙里呵呵地笑了几声,便难过得哭了出来。
看着这样一个花骨朵似的大美人如此受苦,是个男人都会心生不忍。方学渐只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花心小男人,激于一时义愤,可能会踢她一脚,现在稳坐钓鱼台,脑子里盘算的是偷香窃玉的勾当,自然更要怜香惜玉些。
他凑过去轻声道:“好烟儿,这样是不是太残忍……”
“等她肯招了再说。”在这一点上,柳轻烟和龙红灵的看法出奇地一致。
黛菲亚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连周身毛发都痒得似要根根脱落,又强忍了片刻,终于呜呜地哭道:“我说……我说,你快解开穴道。”
柳轻烟起身为她解了穴道,道:“快说,福王爷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把师父的一封信交给他,他就收我做了义女。”
方学渐插嘴道:“只有义女这么简单?他……他就没对你那个?”柳、龙二人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黛菲亚的脸上犹自挂着两粒大大的泪珠,凄艳得犹如一枝雨后海棠,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她掠了掠略显蓬乱的鬓发,暗暗一个秋波抛过来,娇声地道:“我只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弱女子,有人要我这样那样,我能拒绝吗?”
“废话少说,你师父是谁?你师父派你到洛阳干什么?你师父和福王爷是什么关系?”龙红灵连珠炮似地发问。
“我师父是阿巴拜克日国王的孙女,是杜格拉特部族也是喀什噶尔汗国的最后一个公主。我艺成下山,在洛阳城里偶然认识了轻烟姐姐,便留下来陪了她几天,就这么简单。至于我师父和福王爷的关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猜的。”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她说的不尽不实,其中诸多隐瞒。龙红灵突然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把剪刀,扑上去在她嫩白的面孔上滑来滑去,道:“我可不像某人会怜香惜玉,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答的我不满意,后果么,嘿嘿……”
方学渐心里咯噔一下,大小姐什么时候藏了一把剪刀在身上,不会是专门用来对付自己的吧?柳轻烟和自己的关系不清不楚,一旦被她拿到真凭实据,说不定真会冲上来“咔嚓”一下?
“我说,我说,你小心点……”黛菲亚吓得脸都黄了,一个劲地仰头躲避,惟恐被锋刃划破一点点皮,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自古名将如美女,不许人间见白头。红颜薄命,对于特别出色的美女来说,生命原本就是依附在美貌之上的。美貌将逝,生命亦将完结。
“你师父和福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快说!”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先把剪刀拿开些?”
“说来话长,你就慢慢说。”龙红灵把剪刀缩了半寸。
黛菲亚喘了口气,道:“这件事情还得从三十五年前说起。武宗皇帝死时没有留下后嗣,只得从藩王中挑选一个继位。从当时的情况看,最佳的人选非福王爷莫属,可是张太后和杨廷和却偏偏挑中了十四岁的兴献王……”
方学渐笑道:“算盘打得好精,皇帝年少,又是没有什么影响力的藩王,张太后和杨廷和一里一外,权柄还不尽入两人之手。”
“可是兴献王年纪虽小,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郭勋、费宏和张璁等人的扶助下,不出两年,就把一大批不听话的大臣打得哭爹喊娘,张太后自动搬进冷宫,杨廷和也灰溜溜地告老还乡……”
“福王爷没做成皇帝,心里一定很不服气,可是这和你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师父能帮他登上帝位?“
黛菲亚的嘴角微微一抿,道:“兴献王登上帝位后,任用杨一清、张璁和夏言等人为相,天下还算太平,直到七年前,太子去世和严嵩上台,等待良久的机会总算来了。”
嘉靖皇帝总共生过八个儿子,五子早夭,成年的只有次子载壑、三子载垕和四子载圳。十八年立载壑为太子,载垕为裕王,载圳为景王。
二十八年,太子去世,嘉靖帝听信了道士陶仲文提出的“二龙不能见面”之说,一直没有再立太子。太子的人选一日没有确定,景王便一天不离开北京,夺嫡的野心,可谓路人皆知。
“你说福王爷和严世藩勾结,暗中扶持景王争夺太子之位,这对福王爷有什么好处……”方学渐呵呵笑着,正要问下去,门外有人叽里呱啦地叫了起来。
他转头问道:“他说些什么?”
柳轻烟嫣然一笑,道:“他说阿托尔将军请你过去,那些马贼果然来偷营,杀死二十一人,活抓五人,还有八人逃掉了。”
“好,好,一起去看看,”方学渐瞥了一眼面色发白的黛菲亚,拦腰把柳轻烟抱起来,“她就留在这里吧。”
走出帐篷,他正要招呼龙红灵跟上,突然肩头一沉,一具软绵绵的肉体扑到自己的背上,只听一串铃铛似的笑声,龙红灵娇声娇气地道:“渐哥哥,我要你背。”
方学渐差点跌翻在地,蹲着马步呼呼喘气道:“不行,太重了,除非你把那把剪刀扔了。”
营地里一片狼藉,帐篷东倒西歪的,不是破了一个个大洞,就是染了大片的血迹。尽管伏击成功,西域驼队仍然付出了二十二条人命的昂贵代价。包括金马镖局的八大高手在内,三百一十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一百三十六人。
阿托尔的脸色灰扑扑的,瞧不出半点喜色,一双眼眶深陷的眸子在看到方学渐的时候终于亮了亮。嘎尔迪和伊勒德陪着他迎出来,另一个百夫长拉克申,在刚才的埋伏战中被人连头带肩膀地砍成了两段。
方学渐放下怀中的柳轻烟,嘴上不免假惺惺地唏嘘了几声。龙红灵赖在他的背上不肯下来,只得驮着她走进主营。
众人分宾主坐下。帘子一掀,两个西域勇士押着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子上来,看那装束,正是日落时分前来偷袭的马贼之一。
阿托尔的面孔绷得好像一块铁板,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青稞酒,端起来闻了一下,装出一副很陶醉的模样,淡淡地道:“说,谁派你来的?”
他说的是蒙古话,方学渐听不懂,柳轻烟小声地给他翻译。
这人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虽然头发蓬乱,浑身血迹斑斑,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依旧英气勃勃。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屑地瞥了阿托尔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
阿托尔眯缝着眼睛盯着他,一点点喝干杯中的青稞酒,满足似地叹了口气,这才问出第二句话:“你真的不说?”看他仍然一言不发,挥一挥手,两个西域勇士便倒拖着那人下去,不多时,呈上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摆在案上。
看着同伴的头颅还在一滴滴地淌血,第二个汉子果然害怕多了。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从曹操脸变成包公脸,又从包公脸变成关云长的大红脸,两颗眼珠突然鼓出来,嘴巴一张,“噗”地吐出半截舌头,自尽了。
第三个更加夸张,捆得像只大肉粽子,居然跳起来咬人的喉咙。两道雪光陡然亮起,眼快手疾的护卫抽刀、蓄力、挥舞一气呵成,人体在空中一分为三,鲜血嘭地炸开。
“啪嗒”一声,带着半个肩膀的人头砸在方学渐的桌上,嘴巴大张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龙红灵吓得花容失色,“啊”地一声尖叫,身子蹦起八尺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