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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折剑 第38节

  一时几乎被他踢中,匆忙之间,一个急旋,向旁旋出,才算避开了龙钟老汉踢来的一脚。两人一个跃开,一个旋出,登时拉开了数尺距离。龙钟老汉瞪着一双灰黯眼珠,望着岳少俊,狂吸了几口旱烟,洪笑道:“好。”旱烟管向腰间一插,一个虎扑,抢了过来。

  双手同时发动,左掌斜劈胸前,暗藏“小天星掌”力,右手五指箕张如钩,直抓胁下。岳少俊眼看龙钟老汉这两招威势奇强,自己未必能招架得住,只好双掌一合,往外一分,脚下往右跨进,从他身侧闪出。龙钟老汉虽然识不得岳少俊的身法,但他成名多年,对敌经验何等丰硕。岳少俊的人影堪堪闪到他右后方,他也很快的随着转了过来,口中沉哼了一声,一口浓烟,劈面喷了过来。

  对敌之时,居然口喷浓烟,这自然是任何人都意想不到之事。何况他这口浓烟,由内力送出,宛如一团黑雾,岳少俊骤不及防,眼、鼻、喉都被一股辛辣的浓烟所迷,不由得呛出声来。竺秋兰看得吃了一惊,急忙叫道:“他是喷雾豹,岳大哥小心……”

  涂金标冷哼道:“你嚷什么?”挥手一掌,拍了过去。竺秋兰知道他外号青煞手,掌力甚强,不敢硬接,飘身后退,刷的一声撤出一柄短剑。

  宋文俊长剑一摆。喝道:“竺姑娘,你且后退,此人毒害家父,由我来收拾他。”他话声甫出,正待欺身而上,突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春风一下抢到他面前,冷声道:“咱们早已分好,你该和我动手才对。”

  宋文俊知她善使“空手夺剑”,心中大怒,沉笑道:“丫头找死。”没待她欺近,一掌迎面拍了过去。

  春风冷笑一声,身形一低;疾欺而进,左手轻扬,忽拍忽拿,直到欺近宋文俊数尺距离,接着发出右掌,电闪般向胸口刺到。这一式身法奇快,而且双手前后呼应,招式奇诡无比。宋文俊只当她学的只是一记夺剑手法;没有想到她掌法也有这等轻快,他右手握着长剑,倒成了累赘,身子晃动,后退三步,迅快的纳剑入鞘。春风可得理不饶人,身形一晃,跟着欺了过去。

  这回宋文俊没待她欺到,双眉陡竖,大喝一声,双掌接连劈出。春风欺过去的人,看他手法威猛,迫得向旁闪出。两人这边刚一交手,夏雨,秋霜二人,也同时掠出,分别朝恽慧君,小翠欺了过来。恽慧君清叱一声,抖手就是一记“流云飞袖”朝夏雨拂去,逼得夏雨赶忙向旁闪出。

  小翠早就跃跃欲试,一见秋霜欺来,更不打话,玉掌一分,抢先出手,两人四掌翻飞,劈劈拍拍互相攻拆起来。再说龙钟老汉喷出一口浓烟,岳少俊骤不及防,口中吸入不少辛辣味,一时不由呛出声来。但龙钟老汉外号喷雾豹,他岂会光是喷一口浓烟,让对方咳嗽而已。喷出一口浓烟,让对方咳嗽,只是手段,当然还有目的。

  就在岳少俊咳嗽出声之际,他右手一支三尺长的竹根旱烟管,已经侠如星火,敲上岳少俊左肩“肩井穴”,左胸“将台穴”,和左肋“期门穴”三处。手法之快,世罕其匹。岳少俊只是对敌经验不足。才为所乘,心头不禁大怒,喝道:“老丈果然毒辣得很。”

  身形不退反进,突然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龙钟老汉的右腕,再一抖手,把他凌空摔了出去。龙钟老汉好像着了障眼法一般,糊里糊涂被人扣住脉腕,糊里糊涂被人摔了出去,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摔出去的人在空中翻了二个斤斗,腰骨一挺,依然回到了原来站立之处,蹬着一双灰黯眼珠,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第一点:他手中旱烟管,虽是抽烟之用,他烟瘾极大,不可须臾无此君,但这支旱烟管也是他随身兵刃,和点穴利器。方才继一口浓烟之后,旱烟管及时递出,明明点中了对方“肩井”、“将台”、“期门”三处大穴,他数十年来,旱烟管点出,从未落过空。这一次也当然不会落空,何况这三处穴道,全是大穴,就算点空一穴。被点的人,尚有两处穴道被点,也绝不可能还能动弹。

  第二点,他喷雾豹一生精擅两种绝技,一是烟管点穴,一是双爪擒拿,对擒拿一道,江湖上有他这般造诣的人,可以屈指数得出来,但他自己眼睁睁的让人家扣住脉腕,莫明其妙的被人摔出去了,还不知道人家使的是什么手法。这简直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龙钟老汉突然间好似想到什么,失声道:“莫非会是“逆脉玄功”?”他不愧是多年老江湖,熟诸各门各派奇特功夫的特性,终于给他想到普天之下,只有练“逆脉玄功”的人,才会不惧别人点他穴道。

  但他还是想不出岳少俊一下扣住他脉腕,究竟会是什么手法,是以还怔怔的立在当场。岳少俊把龙钟老汉摔出去的同时,耳中听到一声娇呼,似是有人摔倒桥上,急忙回头看去,那摔倒的正是竺秋兰,她好像被涂金标击中一掌,跌坐地上,涂金标霍地跨上一步,正待拿人。

  岳少俊看得大吃一惊,双足一点,身如箭射,一下掠到竺秋兰身边,他心头十分愤怒,更不答话,右手一探,一把抓住涂金标手腕,抖手朝荷花池中摔去。涂金标也称得上是一等高手,看到岳少俊凌空激射而来,一个照面,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家扣着手腕,往池里扔,竟然连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没有,“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一个人随着往下一沉。

  还好荷花池里,水并不太深,他冒了两下,总算站住了足,但荷花池里,污泥有半人来深,涂金标陷在污泥之中,拼命的挣扎,才算慢慢的移近石岸。岳少俊抖手摔出涂金标,就没去理他,立即俯下身去,问道:“兰妹,你怎么了?”竺秋兰双目紧闭,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岳少俊心头一紧,叫道:“兰妹……”竺秋兰气若游丝,像是闭过气去,依然没有作声。岳少俊急得六神无主,双手抱起竺秋兰的娇躯,还没转身。

  只听胡大娘道:“冬雪,快截住他。”眼前人影一闪,胡大娘和冬雪二人一齐欺了过来。

  岳少俊大喝一声,侧身欺进,腾出左手,一下扣住了胡大娘手腕,呼的一声,往桥外摔去。冬雪心头一惊,不敢和岳少俊对面,急急往旁闪开。岳少俊行不三步,就碰上秋霜和小翠二人粉掌翻飞,各不相让,岳少俊左手一探,又抓了秋霜的手腕,朝桥下摔去。

  转瞬之间,连续被他使用一记怪招,摔出去了四人,他连头也不回顾一下,举步往前行去。小翠急忙叫道:“小姐,表公子,咱们快走啊。”恽慧君、宋文俊听到小翠的喊声,各自跃退,跟着岳少俊身后走去。

  春风、夏雨眼看岳少俊等人退出桥去;口中娇叱一声,正待纵身扑起。龙钟老汉朝二人伸手一拦道:“此人手法怪异,连老汉都无法化解,你们追上去也不是他对手,让他们去吧。”

  宋文俊,恽慧君,小翠三人,由宋文俊断后,退出九曲桥,举目看去,岳少俊抱着竺秋兰,已经越墙而出。等到三人越过围墙,岳少俊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宋文俊才一站停,只见暗中闪出一条人影,趋了过来,低声间道:“公子,情形如何?”那是总管霍万清。

  宋文俊道:“咱们走吧。”

  岳少俊抱着竺秋兰,越过围墙,低头看去,竺秋兰依然闭着双目,气息微弱,脸色青得怕人。心头又惊又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茫无目的行去。这样走了一段路,忽然想到今天中午,在镇上遇到赛管辂金铁口之事,他说竺秋兰面有晦纹,遇金生,遇土克,趋吉避凶之道,可向西行。哦,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趋吉避凶,可向西行,他抬目四顾,辨明方向,立即向西奔去。这是一条乡村间的黄泥小径,他抱着竺秋兰走了三里来路,路旁有一座小庙,两扇木门还敞开着。岳少俊想到此时夜色已深,乡间也不容易找到大夫,不如在此所破庙先歇歇脚再说。

  心念转动之间,脚下已朝着小庙走去,抬头一看,那是土地堂,一共只有一进庙宇,望去黑黝黝的,似是荒无已久。岳少俊抱着竺秋兰,跨入山门,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天井。跨上石阶,进入大殿,其实所谓大殿,也不过是数丈方广而已,中间有一个神龛,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神龛前面,是一张长案,除此之外.就别无一物。

  大殿上好像很久没有人打扫,日积月累的灰尘,到处散乱的稻草,走在上面,悉索有声。岳少俊用脚扫开了一些地上的碎石断草,缓缓把竺秋兰放下,让她躺卧地上,然后脱下长衫,替她盖在身上。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叫道:“兰妹,你醒一醒……”

  竺秋兰没有醒,但大殿左首角落里,却有人打着呵欠,埋怨道:“你这人也真是的,土地庙里,只有土地奶奶,那来的妹妹?区区奔波了一天,才找到这所破庙。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偏偏遇上你这么一个人,半夜三更,想老婆赐疯了心,跑到这里来找土地公,土地奶奶,满嘴妹妹、妹妹的,我想你是找错地方,要是心里想那家闺女的话,就该专程到杭州月老祠,去烧香,求求月下老人才是。”这人嘀咕了半天,说话的声音,尖中带沙,听来十分耳熟。

  岳少俊凝目望去,只见墙角上,卷伏着一团黑幢幢的人影,敢情他说完话,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往里睡去。岳少俊连忙站起身;拱拱手道:“这位老哥,想必就是附近人氏;在下想问一声,这里附近,不知可有治病的大夫?”

  那人两手抱头,卷屈着身子,缩做一团、本待不理,但听到“治病的大夫”,不觉沉哼一声,问道:“你找大夫作甚?”

  岳少俊道:“不瞒老哥说,在下妹子,在路上得了急病,想找大夫看看……”

  他话声未落,那人忽然骨碌翻身坐起;张目喜道:“这真巧极了,区区就是大夫,专治大小方脉,疑难杂症,你……原来就是专程找区区治病来的,咳,你怎不早说?”他随着话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接着道:“那就快走,你……你家在那里,先去看病要紧。”说着,来拉岳少俊的衣袖。

  这下,岳少俊看清楚了,这人一付猥琐落拓模样,那不是看相测字的赛管辂金铁口还有谁来?不觉喜道:“老丈不是金铁口么?”

  金铁口揉揉眼睛,凑着岳少俊一阵打量,嘻的笑道:“原来是相公你,区区是怕人吵扰,才远离市镇,睡到破庙里来,相公居然会找了来,这是什么人告诉你的?难为你这么远跑来找我,那就走吧。”他还以为岳少俊是找他来看病的,是以兴头甚好。

  岳少俊道:“老丈,在下妹子就在这里。”

  金铁口哦了一声道:“那位姑娘也来了,她在那里?”

  岳少俊道:“妹子昏迷不醒,就躺在地上,老丈真的会看病么?”测字看相,跑江猢的,靠的是一张嘴皮子,难怪他心中会有怀疑。

  金铁口耸肩弓腰,瞪着两颗眼珠,朝地上看了一眼,正待走上前去,听岳少俊的话,不觉站停下来,脸孔一板,正经八百的道:“相公这话就不对了,区区金铁口,虽然时运不济,沦落江湖,但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之学,无一不精,无一不晓,相公可是不相信区区在下么?”

  岳少俊连忙拱手谢道:“在下只因妹子患了急病,心头惶急,一时口不择言,还望老丈恕罪。”

  金铁口耸耸肩,回过头,咧齿一笑道:“相公是急病乱投医,但区区不露一手给相公瞧瞧,相会岂会心悦诚服?”

  他掳掳袖管,又道:“喏,相公,你瞧着,区区和人算命卜课,从不要人开口,就知过去未来的吉凶很福,区区和人看病,也是一样,不用病人先说根由,就可一口道出他的病情,不信,你且莫开口,就看我区区是不是还得出点子来?”

  岳少俊看他说得如此认真,连忙点头道:“如此就请老丈救救我妹妹了。”金铁口没有作声,俯下身去,凑着竺秋兰脸上,仔细看了一阵,口中只是轻“唔”一声,就直起腰来。

  岳少俊幼读史书,虽然不懂医道,也知道大夫看病,讲究望、闻、切,看他没有切脉,忍不住问道:“老丈,你不切切妹子的脉么?”

  金铁口嘿的笑了一声道:“区区善观气色,气色者就是一个人的血气,现之干面上是也,圣人说的见于面,盎于背,就是这个道理,气血不调,也可从面上看出来了,何用再去求那寸关尺细微之脉?”善观气色,是看相,哪是看病?

  岳少俊听得不由攒了攒眉,问道:“老丈既然看出来了,不知妹子是什么病症?”这话自然是有意掂掂他斤两的了。

  金铁口道:“令妹患的是伤热之症。”

  岳少俊越听越不对劲,暗道:“从来医经上只有“伤寒”,那有“伤热”?今晚当真遇上了蒙古大夫。”

  金铁口看他没有作声,瞪着两颗斗鸡眼,道:“怎么?相公可是不相信吗?喏,喏,相公你看,令妹双目紧闭,脸色铁青,这不假吧?说到脸色发青,青者,东方甲乙木,其色青。再说木能生火,一个人如果被乙木所伤,脸色就会现出青气,不信你去升个火试试,用木柴升火,不是会冒青烟吗?”老天,他把看病,当作了算命,大谈其甲乙丙丁,五行生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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