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905节
一人一剑,一亭一树。
凌冽山风都避开了这处山峰,寂静空空。
砰——!
这时,亭外响起一阵轻响,似是某种东西落在枝头的声音。
与此同时,伴随动静,一小片经过春雨滋养、由雪白转淡粉的梨花瓣,缓缓从枝头落下。
像是下雨。
枝头,有一只三足四目的巨大怪鸟,静立枝头。
它刚从云霄之上落下。
两爪抓枝,多出的一爪,抓有一份红绳捆绑的帛书。
雪中烛动作不停,低头洗剑。
三足怪鸟忽而转头,望向距离山峰不远的半山腰上一处池水。
在山峰的这座春庭亭里,可直接俯视那一处池水边的景象。
水池中央有假山,池内正养有一尾罕见的白鲟。
白鲟在围绕椭圆形池水,不停转圈,似是不知疲倦。
池水岸上,也有一个扎著总角的粉白襦裙小萝莉,跑动小短腿,追著这一尾白鲟,绕池子转圈。
小萝莉手里拎著一根颇为长、直的梨花枝,戳进水里。
伴随著她绕湖转圈圈,梨花枝划破水面,哗啦哗啦,响个不停……像是真在水上画圈。
一尾白鲟和她一起。
俩个家伙不亦乐乎。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学谁。
山峰梨树枝头的三足怪鸟,眼眸倒影出这一幕,微微歪头。
四只眼睛似是下意识的跟著池边转圈的扎总角小萝莉一起,上下左右的转动。
某刻,像是被她转晕了,三足怪鸟飞速眨眼,扑腾翅膀,猛晃脑袋。
亭内正在洗剑的高大胡姬突然起身,雪白长剑都来不及归鞘,大步走出亭子。
看她那张寒冰俏脸,已经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大师姐。”
一位白衣温婉女先生突然赶来山峰,手中握卷,走到亭前。
身子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雪中烛与下方那座有人有鱼转圈的池水之间。
“咦,五师妹来消息了?虫娘到了。”
鱼念渊柔笑细声,指了指亭边不远处的梨花树枝头。
雪中烛不理。
“这丫头在干嘛?”雪中烛突然开口,语气不耐烦。
“额,好像在守护那颗门牙。”
“守护?门…牙?”
雪中烛一字一句,努力压著火气。
估计从没想到,她一个桀骜霸道、威压整座天南江湖男儿的云梦大女君,这辈子嘴里能念出串在一起的这几个词来。
真是造孽啊。
白衣飘飘的鱼念渊,握卷抵唇,语气无奈:
“小姝昨天下午捣蛋,被大师姐你丢出了门去,不小心磕掉了一颗下门牙,她把牙捂在手里一晚上,一大早起来饭都没吃就跑出门,说是要把……要把下门牙丢在高处,越高越好,后面才能长得快……”
鱼念渊藏著小萝莉安慰她时、牙齿漏风说的一句“放心吧师斧徒儿已经不怪大师波了不记隔夜仇”没讲,继续叹气道:
“此地就大师姐在洗剑的这处山峰最高,小姝本来想把门牙丢这里的,但是好像是怕打扰了大师姐你,不敢来,就丢在半山腰那座养了白鲟的池水里了。”
雪中烛深呼吸一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点切齿问:
“丢完了那还不滚蛋。”
鱼念渊压住唇角,努力保持正经,柔声解释:
“小姝丢完牙后悔了,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嗯可能是她爹吧,说什么鱼的记性很差,一会儿就忘……她怕那条叫大白的白鲟也忘了情谊,吞了她丢在池底的门牙,那就不灵了……所以她想了这个法子,带著白鲟绕圈,想要转晕这鱼……”
在雪中烛面无表情的直视下,鱼念渊越说声音越小。
收了个性格这么憨的小女徒,难免有点心虚。
“咳,算了,别管这丫头了,由她去吧,等会她自己转晕了就歇停了。”
雪中烛勉强转身,和鱼念渊一起重新回到了亭中。
雪中烛随意招了招手,名为“虫娘”的三足怪鸟飞来,将红绳帛书递到她手里。
在鱼念渊的旁观下,雪中烛垂目瞧了会儿密信,自若收入袖中。
“说事。”她没提信的事,清冷说。
鱼念渊颔首,怀中取出一份宣纸,递上。
“这是?”
“《桃花源记》的原文,魏先生主动给的。”
雪中烛冷笑:
“不是藏著掖著吗?”
“可能是看见了本殿这次派发云梦令的诚意吧,松了口,默许咱们找这桃花源,不过那一幅画,还在犹豫呢,不肯示之。”
雪中烛嘴角扯起,接过宣纸,垂目似是专注的浏览了下《桃花源记》,不过很快收起,也不知看没看懂上面古言,嘴里应答:
“嗯,有点意思。寄回云梦,给小五。”她面色如常的递回给鱼念渊。
“好。”鱼念渊取来纸笔,于宣纸上,飘逸几笔,重新折好,走去亭外,素袖招舞。
虫娘落于臂上,脚上被她重新绑好了红绳,它冲天而起。
“找找看吧,咱们对云梦泽更熟,陶渊明留下的文赋,说不得指明了方位,让小五她们试试。”
“嗯。”
“还有什么事?”
鱼念渊轻声说:
“匡复军的事,西南那边,李公最新来信,请求大女君一件事。”
“讲。”
“李公希望本殿能帮匡复军一把,匡复军必有厚报,他信里还允许了魏先生,必要时可以给咱们看那副桃花源图。”
雪中烛淡淡说:
“我们阻碍大佛,不就是在帮他们吗,算是扰乱江州后方,帮他们拉扯一部分朝廷精力,他们还不懂感恩?还有怎么帮。”
鱼念渊轻轻一叹,说:
“那位李公说,希望咱们剑泽能更进一步的帮,就像……就像当初南北朝时,女君殿帮助南国数朝皇室一样,想要这种程度的帮助。”
亭内气氛陡然寂静,空气缓缓寒冷下来。
鱼念渊看见,一柄雪白长剑悬浮亭中。
亭外,一颗大梨树,梨花落尽。
“呵。”金发胡姬轻笑走去,收雪白长剑入鞘,她背影高大。
“他李正炎知道的倒挺多,还知道以前南朝旧事,谁告诉他的?他那什么国公爷爷?还是交给他们桃花源图的有心人?”
“不知,他们今早突然提起此事,我也很意外,一是,他们怎么敢提的,二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世上清楚这事的人应该不多了,南北朝鼎争,里面有很多事是不能登上正史的,特别是随乾立国后,哪怕有野史记载,大都会有心人毁去,现在周人编撰的南北朝史更不会再提……”
雪中烛冷笑:
“他们还好意思提南朝旧事?咱们女君殿那时是信了鬼了,见那些南逃北人可怜,结果扶了一堆难上墙的烂泥,还白白走漏不少本宗的特殊练气术,对山下世俗的影响也不知好坏。
“纵观整个南朝,几乎都是废物,除了一个姓桓的匹夫,一个姓谢的读书人,还有一个姓刘的武人,稍有本事外,其它都是不堪重用,建康城那处六朝风流地,尽是门户私计,先是被大随拆去,后又被大乾摘桃改名,现在叫什么金陵,可笑可叹……最后还反噬了云梦……
“现在江南道、岭南道如此不受重视,不都是他们没用?云梦还管他们干嘛?不过天南江湖可不像它们那么窝囊。”
“话是这么说,可……”
雪中烛打断:“二师妹去答复,想要女君殿那份破例帮助,问问他们配吗,不提高的,只问他李正炎,比得了姓桓的姓谢的姓刘的那几个吗?
“另外你再告诉他们,本座要观阅那副桃花源图,这是一切的前提条件,同意了,其它事才能开始谈!”
说到这而,停顿片刻,她大袖一挥:“也只是开始谈罢了。”
“好。”鱼念渊颔首,微笑轻语:“哪怕是同意谈,他们也该清楚这份天大的荣幸。”
雪中烛不语,昂首傲立,紧紧抿唇。
云梦剑泽到她们这一代,实力其实大损,殿中上一代的前辈几乎没有,也是当初南朝留下的一份因果反噬。
所以她们这一代很特殊,包括越处子在内的女君们,皆没有成长起来,元君之位也空悬,幸好越处子早早就归位了,类似于一座世俗王朝,太子乃国本一样,可定人心。
而放在以前,大周朝廷敢在江州修建大佛?呵,恐怕是不知道神州天人的厉害吧?
鱼念渊忽然道:“魏少奇好像有疾。”
“哦。”雪中烛反应平淡。
鱼念渊轻声问:“要不要把罪牢里那姓孙的带来,给他看看病。”
“你还提那个姓孙的老东西?本座没杀了他,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又是‘取睛’失明,又是怂恿越处子破戒……还放他出来晃荡?当是定期出游呢?
“另外,这个魏少奇也不配,不献出那副图前,他们丝毫别想从咱们云梦拿到什么。”
“也行。”鱼念渊神色如常:“只是有点欣赏此人。”
雪中烛忽然问:
“小七那边,为何不让本座直接去信一封,喊她回来?还会不听本座话不成,二师妹收到那浔阳秃驴来信后,拐弯抹角这么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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