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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864节

  “特别是其中的水滴刑,讲究的就是一个幽禁环境下,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

  “湖水最佳,越是深湖越好,浔阳城方圆百里内,符合此条件的,非星子湖莫属……”

  冰冷冷宫装少女笼袖站在一边,轻声解释,看不清表情。

  欧阳戎轻叹:“难怪此水汽味这么熟悉。”

  这时,二人后方的牢房门口,出现了一位独眼的年迈老头身影。

  不同于狱内活动的衣饰统一的青衣狱卒和白衣女官们,这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一身藏蓝色粗麻布衣,白发稀疏,面若枯木。

  老头手里拎著一只羊皮水囊,平静的走进门。

  容真头不回的抬脚,主动让开了位置。

  欧阳戎和她一起,退到了一边。

  独眼老头安静经过二人身边,直直走向正前方漆黑一片的水牢深处。

  欧阳戎看见深处好像有一道立起的黑影。

  好像是壁挂灯盏没油,两位准备点灯照明的女官转身出门,去取灯油。

  牢房内暂时一片黑暗。

  欧阳戎与容真停在铁门旁边,暂时没进入牢房的深处。

  而独眼老头好像对此牢的地形很熟,黑暗环境也不耽误他轻车熟路的脚步。

  欧阳戎与容真并肩静立,目送独眼老头走向深处。

  这个有点特别的独眼老头,欧阳戎算是熟悉,刚刚隔壁牢房里对细作壮汉的审讯,就是他一手操办的。

  当时欧阳戎是审讯到了一半才赶来观摩,这个独眼老头沉浸在对犯人用刑之中,二人没有交流接触。

  不过独眼老头精湛熟练到令人细思极恐的十八般逼供酷刑,让欧阳戎印象挺深刻的。

  不过与脸色平静的他不同,今日本来一同赶来旁观、怀有摸鱼心思的元怀民,观摩审讯期间吐了两、三次,他那胃袋高低少了两顿饭。

  后来元怀民实在忍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匆匆跑路了,于是也没机会跟欧阳戎、容真来这第二间的水牢见世面。

  反正走之前,元怀民看向欧阳戎和容真两个同伴的眼神,就和看怪物一样。

  “他姓杨,名很久不提了,司天监和洛都大理寺认识他的人,都喊他杨老或老杨头。”

  容真打破沉默,淡淡开口。

  “老杨头曾是一位酷吏,不是当年最有名的那几个,但是也不差了,曾在其中两位大酷吏身边待过,一些臭名昭著、天下皆知的酷刑说不得也有过他的参谋出策。

  “哪怕是对付炼气士,他也很有主意。”

  “酷吏?那他以前加入过诏狱司?”

  欧阳戎忽问。

  容真轻轻颔首:

  “嗯,诏狱司里的老刑官了,后来洛阳诏狱司解散,也不算解散,缩编吧,算是名存实亡,原先诏狱司的酷吏刑官们,大多难以善终,能完好退下的,一些去了大理寺,一些被司天监收纳,还有一些离开了洛京朝野……

  “老杨头是咱们监察院发布通缉布告后,特意从金陵那边请来的,他这些年一直在金陵州狱里挂职,算是半退吧……这次请他来,专门用来审讯反贼。其实朝廷里,这种高手挺多的,有时候得善加利用才是。”

  欧阳戎听出容真日常冰冷冷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尊敬。

  “半退?是以前得罪的人太多吧,得低调些。”他言语间,多瞧了眼前方独眼老者的佝偻背影。

  诏狱司与酷吏,算是当今圣人刚改朝换代、创建大周那会儿的老黄历了。

  当年这位圣人刚刚临朝称制,为了接管并巩固皇权,特别是为了对内清洗所谓的“谋反者”,启用诏狱,大肆任用酷吏。

  所谓诏狱,主要是指朝廷高官、宗室贵戚有罪需皇帝下诏书始能系狱的案子。

  也就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此狱的罪犯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

  诏狱司就是负责诏狱的,从中走出了不少臭名昭著的酷吏。

  专门去整离氏宗族与高官反臣,不少人被血洗诛连。

  当朝圣人借此圣衷独断。

  不过当时浔阳王离闲一家,已经早早就被贬至江州,成了庶人,算是稀里糊涂的躲过了这场巨大的政治风暴。

  不然要是后面落在诏狱司的大酷吏们手里,估计要和其它离氏宗亲一样,被编织谋逆大罪,冤死诏狱。

  后来,大周皇权逐渐稳固,当今圣上放弃了酷吏之治。

  先是广纳谏言,一步接一步削弱诏狱司,接著开张圣听,处理大部分臭名远扬的酷吏,然后幡然醒悟秉持公道,扭头平反一些知名的冤狱,一下子博回了不少圣名……

  记得前几日的朝廷邸报上不还说,有人献表歌颂当今圣人是宽仁慈悲之明主吗,表彰圣明仁慈的大周颂德天枢、四方佛像也正在修建,一切欣欣向荣,哪还有什么“淫刑之主”的恶名,别尬黑。

  反正欧阳戎对曾经那些搅动朝局的诏狱司酷吏们的评价很简单,一柄好用的快刀。

  不过仔细一对比,欧阳戎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原身久视元年在神都杏园宴上进言打搅了这位女帝兴致;

  后面还因为长乐公主一事直谏敢言女帝、侧面表示了她教女无方、宠溺;

  还有不久前欧阳戎的“死不奉诏”。

  这位圣人竟然没直接砍了他、附带一份九族消消乐套餐。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坐在洛阳朝堂上的圣人是一位吃斋念佛、母慈子孝的八旬老太。

  不再是以前异己四伏、皇权不稳、一步就可能是深渊的时候了。

  可以说她现在只是爱惜羽毛,但是人家至少还有所忌惮收敛的不是。

  另外,当今圣人的这种变化,并不能说明欧阳戎原身是故意卖直,借机求名。

  因为正是经历了欧阳良翰那次当廷直谏、顶撞女帝事件,才让朝野上下的聪明人敏锐察觉到风向变化了,年迈女帝开始爱名仁慈了。

  在此之前,大伙其实都拿不准。

  欧阳良翰算是第一个亲自拿头去试的,当初也是提前备好了棺材,做好竖著去横著回的准备,才孤身上殿,鲠直进谏的。

  所以欧阳良翰名扬天下的正人君子美名,不掺和半分虚假,大伙都服,知道这“君子”能处,有事真上啊……

  “对了,当年狄夫子被酷吏诬陷贬官,从京都一路贬至偏远龙城县,路上就是老杨头他们监督押送的。”

  容真突然开口。

  欧阳戎转头看向她。

  这时水牢灯火亮起,是女官取来了灯油。

  欧阳戎先是眯眼,适应了下暗室骤明的光亮。

  紧接著看清楚了牢房内的状况。

  只见前方是一处水坑,欧阳戎不久前看到的那一道黑影,被刑具限制,被迫站在水坑中,水位刚好到达胸部,头顶上方,有水滴落下,连续不断的滴落在他的头上。

  欧阳戎注意力落在那个水滴处。

  他知道这种水滴刑,这是一种心理和生理双重折磨的刑罚。

  在本就幽暗的水牢环境内,通过持续不断地让水滴滴落在受刑者的头部或身体敏感部位,长时间的重复刺激,会导致受刑者精神崩溃。

  滴答……滴答……

  门口点起的火把,火光落到水牢内这道黑影上时,已经变得很微弱。

  欧阳戎却借此看清楚了黑影的模样。

  这是一个长相老实巴交的微胖中年人,脸庞白白胖胖,能看出进牢前养出的富态。

  眼下他满头披散著湿漉漉黑发,长期待在水中导致身体被泡的浮肿,嘴唇苍白臃肿的如同两根寒冬腊月冰冻的香肠。

  “才小半天就不行了吗,老杨头玩水的手段确实了得,名不虚传。”

  欧阳戎听到旁边容真的声音,不由的回头看了眼她。

  “李鱼,江州人士,祖孙三代居住浔阳城,做药材生意,颇有家资,李家到了他这一代独子,星子坊街坊们皆称他为李员外。”

  容真记忆力极好,红唇轻启,缓缓报出:

  “李员外有一位正妻孙氏,夫妻出得名的恩爱,这李员外娶孙氏入门以来,从未纳妾,哪怕三年前丧妻,亡妻留有一女,小名李姝,现已被云梦二女君鱼念渊带走,不知去向。

  “这星子坊李家算是云梦剑泽在江州的一户线人,目前探明的消息,是李员外的亡妻孙氏牵头的,孙氏与云梦剑泽有千丝万缕关系,不过目前没查到她过往经历。

  “星子湖大佛修建期间,云梦越女们渗透进城,星子坊李家的宅院与草药店,成了越女们的驻扎堂口,已知的大女君、二女君都在其中。

  “其中,二女君鱼念渊就是以私塾女先生的身份,混进了星子湖附近的李宅,教导李氏幼女李姝写字,伺机埋伏进入星子坊工地的佛首车队……

  “这些算是此前探明的已知消息。”

  欧阳戎摸了摸长出些胡渣的下巴:

  “那越处子呢,既然来了城里,肯定去过李宅或李家药铺。”

  容真冷眸落在前方水坑中湿漉漉的李鱼身上:

  “是啊,越处子呢,有人没说实话,之前招供的时候,故意略去了。”

  “唔……唔……唔唔……”

  这时,众人看见水坑里的李鱼嘴唇蠕动著,话语含糊不清。

  被称为老杨头的独眼老头走到李鱼身边,低头蹲下,拔开羊皮水囊,塞进后者嘴里。

  李鱼就像旱年干裂河床上的死鱼遇到了甘露一样,使出吃奶的劲去汲吸水囊里的清水。

  李鱼刚咽下一口清水,老杨头突然扯回了羊皮水囊。

  “越处子是不是来了浔阳城?”

  独眼老酷吏的嗓音沙哑暗沉,就像吞过火热炭块一样,要仔细倾听才能辨认。

  这肯定不是天然哑嗓,是后天造成的,欧阳戎听的出来。

  “水……水……求求给我水。”

  李鱼瞪大一双死鱼眼盯著上方悬空的羊皮水囊,伸手却抓了个空。

  老杨头高举羊皮水囊,手掌纹丝不动,低头看著他。

  周围全是水,李鱼却无比渴望水。

  这时,门口方向传来一道冷冰冰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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