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779节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下午王爷、秦兄、元兄他们来过,回去应该已经和你们说了吧。
“在下才疏学浅,唯独一个优点,就是老实本分,魏王、梁王嫌在下碍了事,陛下听从了两位王爷意见,将在下调任江州司马,在下理解,会在此位安分守己。
“今晚容女史能来看在下,在下受宠若惊,除了私谊,勿谈国事。”
欧阳戎继续喝茶听琵琶。
容真盯著面前男子一本正经的脸色看了会儿,突然点头:
“本宫知道,所以这次来,不谈国事,也不会以什么大义强迫你,谈些别的。”
欧阳戎不动声色的点头,“那就好,多谢理解……”
可谁曾想,容真自顾自的低头,取出腰间一枚香囊,放在桌上,说出了一句让欧阳戎眼皮跳了下的话:
“今日上午,你在浔阳楼作诗的时候,本宫其实在楼外,准备进来找你讨一首诗。”
她又点点头,打开香囊,取出一张欠条,板脸道:
“本来看你右手受伤,不方便作诗,最近不准备找你要的,现在看,上午能作诗,现在晚上应该也能,伤势不会碍事。
“等会儿等谢姑娘来了,欧阳司马麻烦兑换一下欠条,作诗一首。”
欧阳戎脸色微变:“女史大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太喜欢你那一首《题菊花》了,写的真好啊……本宫想要伱也给本宫作一首,爱才之心人皆有之。”
“那……那也没必要在小师妹面前作吧。”
他脸色无奈。
“本宫乐意,你不作本宫今夜不走了。怎么,你不想她知道?”
欧阳戎一下子被干沉默了,似是神色纠结起来。
容真转头,一脸专注的倾听琵琶曲。
顺便等待他的答复。
少顷,在欧阳戎脸色犹豫之际,容真突然认真开口:
“欧阳良翰,这次不谈国事,但是本宫以私人情谊,请你出来帮忙,行吗?私人情谊。”
说完,她把这张欠条往前递了下。
欧阳戎秒懂,面色有些纠结。
容真瞧见,他左右四望了下,袖子下方悄悄探出手掌,迅速抓回欠条。
然后这位听曲青年站起身来,沉脸道:
“只此一次,而且事先申明,只是这两天代为出面,处理下浔阳城事务,等过了两天步入正轨,在下就退下来,继续司马职责,不再逗留,也请容女史与诸位大人理解放行。”
容真立马点头:“好。”
心中却暗道,私人情谊,那就是私人答应,但是后面朝廷怎么安排,就不关她事情了……
简而言之,先让某人出山再说。
不多时,暂时送走容真,又告别了清倌人秦姑娘。
无人包厢内,收起欠条的欧阳戎,有些为难的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的神色。
他瞥了眼小欠条,放在烛火里烧掉,嘟囔了声:
“上午就在楼外吗……原来福报是应验在了这上面,桃花煞是吧,差点被撞见。”
少顷,他站起身,收拾了下东西,走出门去。
谢令姜已经在门口等待,手里捧著一叠准备已久的绯红色官服。
欧阳戎一边披穿官服,一边下楼。
谢令姜默默跟在后面,又轻声问:“她刚刚出门,看我眼神怎么有点奇怪,感觉,她好像挺傲气得意……大师兄除了按计划答应出山外,你还答应她什么了没?”
欧阳戎一脸迷糊:“答应什么?不懂。”
谢令姜歪头,打量著他,又徐徐问:“今日这般逗她,大师兄真坏,明明自己造成的摊子自己来救场,而且还是让别人千呼万唤恳求咱们救场。所以……这般技巧熟练,大师兄会不会也逗过我呢?”
欧阳戎假装没听到,话锋一转:“小师妹可知,这次我得到的最大教训是什么?”
“是什么?”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
谢令姜神色若有所思,目露正色:“听说那商妇没死,大师兄已经很克制了。”
欧阳戎从谢令姜手里接过一只包裹《题菊花》原稿的小墨锭,安抚了下它,轻声道:“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或许太早了,还不行,但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却可以展望。我这些日子其实一直纠结这两条路,一条激进,一条徐缓,小家伙当然喜欢前面的,但最后被我说服,勉强同意了后一条,不再继续在我耳边剑鸣不平……小师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但是,这口鼎剑一定比我活得更久,它或许能等到那一天,等到那一批人,等到那一些事。因为它叫‘匠作’,平平无奇工匠之作,本就寓意著凡尘之中升起的神话伟力。”
谢令姜眼神复杂看著前方这道挺拔背影:“所以,大师兄是在为后人留下一道火种吗,这才是真正抱薪者传下的薪火,所创剑诀的高度已经远超前人了啊,史上那些独善其身的传奇剑主远不及也。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后世一位位剑主,或遇匠作,或破新品,管他如何孤傲当世、如何妖孽无敌,皆要知晓欧阳良翰之名,皆要倾听欧阳良翰真意。”后者不语,大步出门……
少顷,宵禁封锁的街道上,一辆破例出行的马车在容真、十几位女官和上百黑甲将士护送下,急速驶向星子坊……一路上,得知消息的官员、将领们,无不松口气,皆向马车投去信任希冀的目光。
众人不知的是,这辆眼下万众期待处理烂摊子的马车内,欧阳戎垂目而坐,伸手摸了摸椅子下方的空荡荡琴盒。与琴盒放在一起的包袱里,墨蛟丹盒同样空空如也,同时包袱内还少了一张珍贵的红黑符箓。
空剑匣是上午诗会间隙,燕六郎、陈参军从西城门那边秘密送回的……至于红黑符箓与补气丹药墨蛟,早去了黄飞虹那里,同时还有上清绝学降神敕令的相应口诀,一并传给了他……
那一粒墨蛟,是顶级补气丹药。这是欧阳戎从陆压、离大郎那里得到的启发,被降神的对象,最好服用一颗补气丹药,这样才能承担降神后的灵气负担……这次能一鼓作气,布剑横扫林诚等人,同时毁去那尊沾染百姓血汗的大佛,多亏了这枚墨蛟提供的澎湃灵气。
所以,星子湖工地,他当然要去了,但是自己主动凑过去,和别人三顾茅庐请过去,是不一样的。后者才好办事,前者处处被疑。
这不,今晚还意外回收了一张随时可能炸雷的小欠条……欧阳戎满意点头。
“来了,黄兄,说了要接你回去的……还有那个小家伙,这次倒是让它杀了个舒畅,憋了这么久……”他自语了声。
不过这一次也有欧阳戎意料之外的东西,按刚刚容真透露的猜测……
“鼎火吗……”
他低头,看了看苍白失血、包裹绷带的修长右掌。
“传奇执剑人……咳,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厉害了。”
某人感慨点头,稍微臭屁了下。
第544章 众望所归,金蝉脱壳!
权力不会真空,只会转移。
没有哪句话,比这更能形容现在的浔阳城局势。
欧阳戎被容真为代表的监察院女官们,几乎八抬大轿的请出门,来到星子坊工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翘首等待了。
元怀民、燕六郎、陈幽等江州大堂的官员,提前得到消息,赶来迎接。
欧阳戎一下来,就被他们立马围绕在了身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特别是元怀民,憔悴失眠的脸庞,顿时焕然一新,似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欧阳戎也没有说啥客气话,朝元怀民和燕六郎问明白了情况,开始吩咐安排起来,著手布下一道道命令。
他似是很懂这些官员同僚,所布下的命令,安排的事情,都较为符合执行官吏的长处,还会根据其性格,提点一句。
这种接近事无巨细的了如指掌,给了一众官吏很大的安全感,当然,与此同时也有一丝紧迫严肃,因为知道面前这位暂时行使刺史职权的年轻长官,不好糊弄,而且可能比他们还精通让他们去做的事情……
整个执行队伍精气神焕然一新的同时,整个工地内的埋怨喧哗声响也开始消失,至少是减弱了许多。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氛围,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就是实打实的立竿见影。
例如,工地上那些被管制起来,吃喝拉撒都不准离开原地半步的劳工、监工群体。
作为被一双双不信任的眼睛监管的对象,被一圈持火把的黑甲将士们围拢,若有若无承受了一晚上的精神与肉体压力,本来就挂著疲惫黑眼圈,或私下聚陇怨言,或瑟瑟发抖,或悲观恐惧。
眼下一听到前长史欧阳良翰来了,看见了他的身影现身,而且是被容真、秦彦卿等板脸严肃的“贵人官人们”给拥簇著,似是以他为首,重新归来收拾局势的模样。
刚开始还没什么,或许不是所有人都私下见过这位前长史,但是其中总有一批类似黄飞虹在浔阳石窟做过的劳工,明白欧阳戎公平公正、温和醇厚的行事风格。
他们自然是纷纷松了口气,开始喜形于色的嘀咕起来“有救了”“长史大人讲理”,其它劳工们听到,或被情绪感染,或打听起这位前长史的事迹,面露崇敬……
明明是寒冷小雨、又缺衣少食的夜,一种叫做安全感的暖流,渐渐在人群里汇聚并流淌,成为比火把还吸引人靠近取暖的存在。
这其中,很多人其实没见过、接触过欧阳良翰,只是听过别人夸赞,有微弱的好印象,但是就是这种微弱之物聚集起来,补上了眼下全场最欠缺的信心。
原本脸色严肃的容真,和板脸不虞的宋嬷嬷,二女有些惊讶的发现,全场都消停安静下来不少。
除此之外,调派来的精锐黑甲将士们之间,氛围也若有若无发生了变化。
主要还是归功于带头的秦彦卿等将领,在得知欧阳戎赶来后,本来在卫少奇、林诚、王冷然面前不苟言笑的秦彦卿,破天荒的亲自迎接上去,除此之外,下方的将领发现秦彦卿脸上还露出了些笑意。
再加上或多或少听过大元帅秦竞溱对这位年轻前任长史的夸赞,各个位置的将领们自然跟著长官一样状态松弛了点,没有刚刚那般冷漠严肃,情绪传递到最下方,黑甲将士们同样少了些戾气……
欧阳戎到来的影响,诸如此类,难以形容。
威望是什么?威望不是暴力,某种意义上,威望是一种共识,对具体之人的具体共识。千古一帝是一种共识,至圣先师是一种共识,民族英雄也是一种共识。
对一个人的共识,可以是褒扬,也可以是唾弃,好的共识,天然就很难凝聚与维持,可一个人身上一旦凝聚了这种共识,被万众认可,他就有了威望,能随时凝聚一盘散沙,行使权力。
欧阳戎到来星子湖工地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周围人点起最亮的火把,以考察现场的名义,在全场转了一圈。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知道他欧阳良翰来了。
效果也是有目共睹。
火把与黑夜交织的明暗中,一双双复杂又希冀的血丝眼睛望向了这道修长单薄的挺拔身影。随后,甚至还看见他走去靠近湖边的位置,那儿有一处劳工们搭建的简易祭奠台子。
万众瞩目下,欧阳戎敬了一杯祭酒。有人沉默,有人动容,也有人哽咽。
转过身,欧阳戎当即著手,处理起这一团乱麻……他最先安抚起了作为最大嫌疑对象的劳工群体,他向大伙坦坦诚诚说明了眼下情况,道明了监察院与江州大堂必须封控此地的原因。
旋即撤去工地上一大半的黑甲将士,至少不把他们当死刑犯们一样监督,又吩咐下面人去准备热水,搭棚烤火,改善起工地的处境……
欧阳戎还叮嘱起了城内巡逻的女官、将士们,夜里绝不允许打扰关门人家的休息,一切事情白天再说……诸如此类,一一布置。
眼见工地看守的将士们一一撤下,放松戒备,宋嬷嬷当即拉下了嘴角。
接下来,欧阳戎的提议,更是让白眼老妪强烈反对起来:
“解除星子坊外的全城警戒?不行,万一放跑了此贼怎么办?”
结果欧阳戎淡淡的一句话,让她噎了回去:
“事发后,只有星子坊第一时间封禁,管控最严,若是星子坊都没困住他,其它坊还用说,人早走了?且在下听容女史提过,此子有传奇执剑人之姿,传奇执剑人是和你闹著玩的呢?
“现在封锁星子坊,也仅预防一种可能,就是此子布剑杀人后,已经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只能原地停留,这个只需排查一遍就行……星子坊外的地方,能找到他的希望渺茫,没有排查意义,影响百姓民生罢了,为几人之死,牵连全城,大可不必。”
宋嬷嬷表情阴晴不定,紧盯欧阳戎表情,一字抿嘴,仍不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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