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600节
谢令姜低头想了想:
“其实我不太懂大师兄的道理,我只想知道一点,对于天下大多数百姓而言,这样的变化好吗……或者说,这样的明天会稍好一些吗?”
欧阳戎缓缓抬头,这一次,谢令姜听见他语气异常坚定:
“历史是螺旋前进的,从诸侯到门阀士族,再到后面那批人,趋势愈发的平民化,这个群体越来越大……若是小师妹站在这个角度看,明天确实会更好一点。其实就像……”
“就像什么?”
他忽然接过谢令姜手中写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墨字的红叶,将它法摆放在谢令姜鬓发枫叶旁边,目光审视般对比,似是自语:
“就像霜叶红于二月花啊。”
谢令姜突然抓住欧阳戎手掌,接过红叶,将它丢入漫天飞舞的乱叶旋风中:
“已经够了,大师兄去走坚信正确的大道,我亦如此,会一直在你身后。”
欧阳戎有些动容,与她对视了会儿,本想开口宽慰几句,可耳边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清脆木鱼声。
功德加一、功德加一、功德加一……
“……”欧阳戎。
顿时心中失笑,真就功德经验大礼包是吧小师妹?
看来是自作多情低估了小师妹理解、消化震撼三观新知识的能力,她没那么脆弱悲观……无需再多言。
欧阳戎忽然勾指刮了下谢令姜挺翘的鼻子,眯眼:
“你先越过翻书人门槛再说吧,唔,渴死了,和伱罗里吧嗦讲了这么多,小师妹有点感悟没?”
“唔。”
谢令姜下意识捂住鼻嘴,抬头凝视了他一会儿,重重点头,一双眼眸明亮如星辰:
“我又看到……气了,这感觉就和当初在龙城去城郊赈灾营寻到你时一样,突然有了方向,瓶颈终于松动,感觉……感觉只要轻轻推一下就行。”
“那就好。”
欧阳戎一笑,翻身上马,朝她伸手:“走吧,谢大翻书人。”
谢令姜挽起裙摆,登上马背,欧阳戎抱著她,二人一起握著缰绳,疾驰而去……
两个时辰后,接近傍晚。
欧阳戎、谢令姜与离大郎、秦缨在约定地点集合。
离大郎和秦小娘子有说有笑,与欧阳戎、谢令姜分享今日打猎的趣事,兴致勃勃。
四人三马,朝城门赶去,在黄昏的金色夕阳下,排队缓缓穿过了西城门的桥洞,迎面而的,是城门边热闹非凡的摆摊市集。
今日有很多同样踏秋归来的行人,徐徐晚归,所以城里星子坊的贩夫散贾们,都跑来城门边的必经之路上,摆摊卖东西,生意自然极好。
与离大郎分开骑马的秦缨,目光不时的瞥向旁边马上谢令姜歪鬓上斜插的红叶,不由夸赞:
“谢姐姐的立秋妆真好看。”
谢令姜眯眸笑了下,嘴里小埋怨:“他偏要去摘,说了也不听。”
秦缨眼神艳羡,摇头不语。
骑马搂著前方小师妹的欧阳戎,突然胳膊肘碰了下旁边的离大郎,后者愣了下。
“怎么了檀郎……”
离大郎话语顿住,因为看见欧阳戎没有理他,而是转头看向街边人流的某处。
只见络绎不绝的归来人流中,有一个破旧红袄女娃正手提一只竹篮子,锲而不舍的跟随有钱人家贵妇小姐的马车或马匹,主动举起竹篮呈递示意,篮子中,有一片片火红完好的梧桐叶,里面还有几把好看的折扇。
欧阳戎斜瞥向秦小娘子,朝好友示意。
离大郎立马反应过来,翻身下马,主动招手询问:
“怎么卖,多少银子?”
红袄女娃闻言,迈开小短腿飞速跑过中间马路,也不怕被人流马车撞著。
她个头矮矮,来到欧阳戎、离大郎还有谢秦二女身边,两手努力举起篮子,呈给马背上的二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小女郎。
二女见状,眼前一亮。
秦缨转头瞧了眼离大郎,朝他笑了下。
离大郎也笑了下,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豆子,欲要全买下,可旁边的谢令姜与秦缨却已经翻身下马,一起围上去,在篮子里仔细挑选。
只见篮中红叶上,有不少诗词情句,或是出自诗经、或是大周诗坛的文豪诗人,谢、秦二女围著篮子好奇打量,叽叽喳喳,明明可以大手一挥全部买下,却偏要挑来挑去,选出一个最好的。
果然,女人逛街不只是为了买无用的东西,而是享受和闺蜜一起挑选东西的过程。
离大郎不解挠头,与好友一起站后面等待,后者目不斜视,习以为常。
欧阳戎无聊等待间,目光投向了安静捧篮的红袄女娃。
第427章 助人的方式
眼下大周朝依旧有很多古礼。
更别提女帝卫昭创建的周廷常以先秦时的周朝正朔自居,自然是大力弘扬古时周礼。
树叶,便是卫周百姓们庆祝立秋的必备之物。
在大周宫廷的交秋典礼上,当太史官向女皇陛下禀奏一声“秋来”,上阳宫深廷内栽种的一颗百年老梧桐,便会飘落下一两片红叶,呈送女皇面前,以兆祥瑞。
至于这梧桐落叶是自发落下的,还是人为的,就不用理会了。
这片红叶接著会被彩裳女官剪成花形,由女皇陛下亲自佩戴,斜插在发鬓边,做立秋妆,带头参加宫廷举办的秋日盛典。
于是,这种立秋妆就和新近从宫廷流传出来,在长安、洛阳流行的梅花妆一样,引为风尚,受大周仕女、民女追捧。
闹街边,欧阳戎瞧了眼,破红袄小女娃提篮子贩卖的,就是这种剪成了花形的梧桐树叶。
浔阳城附近山林的枫树林很多,梧桐树叶倒是少见,也不知道破红袄小女娃是从哪里摘得的。
不过她倒是小脑瓜子灵活,篮子里裁剪成花形的梧桐叶上,全都写有爱情诗句,或是深闺怨词,字迹娟秀,也算拿得出手。
又恰逢黄昏傍晚,浔阳城内那些踏秋赏菊的贵妇小娘们疲倦而归。
破红袄小女娃只要提著篮子,在街头勤快跑动、四处叫卖,再加上她这副穷苦人家小女娃被迫营业的可怜模样。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实在是猛戳多愁善感久居深闺的文艺小娘子们软处。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女人的钱都最好挣。
或者说,是女人身边的男人的钱最好挣。
眼下亦是如此,谢令姜与秦缨围著竹篮子挑选梧桐红叶,后方的欧阳戎看了眼破红袄小女娃。
“多少钱一张。”他温声问道。
刚刚离大郎开口的时候,破红袄小女娃低下脑袋,不怎么敢盯著贵客看,眼下欧阳戎出声询问,虽然脑袋还是没有完全抬起,但是眼睛却怯怯的往上翻,看向欧阳戎。
她脸颊虽然瘦,黄头发有些营养不良,可一双眼睛却出奇的大,点漆的眸子藏不住的清澈澄亮,悄悄打量外人时,像是湖边低头饮水的小鹿,随时准备遇到危险跑路。
此刻,也不知道是因为欧阳戎声音温和,还是看见他毡帽皂服的打扮,没有谢令姜、离大郎、秦缨那样贵气逼人,相对更像是个跟班的,给人的心理压力不大。
黄萱小声:“承……承蒙惠顾,五文一张。”
说完,她眸光又落在这皂服青年毡帽下的俊朗脸庞上,然后默默移开。
按照她以往街头叫卖的经验,男子而言,一般长得俊俏的大都是跟班下属,至于老爷少爷之类的贵人,都相貌平平,要不肥头大耳,要不端正严肃,具体要看他们做什么,富商老爷与大官老爷的气质也不一样,但肯定很少是脸白俊俏的。
至于贵妇女眷们,那就恰恰相反了。
长得好看的,绝对身份不俗,非富即贵,衣著打扮自不必说,光是看她的手就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素手,定然白白的,涂有豆蔻,指甲也修剪整齐。
穷人家的女子,哪有时间去时常保养手?
对于在市井摸爬滚打的破红袄小女娃来说,一眼可知贵贱,主打一个飞速筛选。
毕竟这些非富即贵、优柔心软的大娘子小娘子们才是她的目标客户。
欧阳戎随手指了下篮子里的梧桐红叶:
“这些诗词都是你写的?”
黄萱摇摇头:“不是我写的,有书上的,也有听人说的。”
“我知道,我说字。”
“嗯。”
“谁教你识字的?”
欧阳戎问题有点多,连续开口,惹得黄萱忍不住看了看面前这位牵马的毡帽青年,又转头瞧了眼他身后方那个高冷话少的锦服贵公子。
锦服贵公子怀里准备掏出的荷包鼓鼓,好像不少银豆子,不过不怎么关注毡帽青年与她这边的谈话,注意力主要落在篮子边挑选红叶的两位贵女身上。
毡帽青年愈发像是随行保护、问东问西的跟班长随。
黄萱低下脑袋:“以前屋子隔壁住了一个道……一个儒生,常让我帮忙买纸墨,闲暇时教了点字……”
欧阳戎点头:“挺好学的,识的字与书法已不输上私塾的同龄孩童了,难得可贵。”
黄萱摇头,眼睛不去看他,偏移到那两位挑选红叶的贵女身上。
二女那边已经挑选完毕,欧阳戎没再多聊,转头看去,她们每人选了几片梧桐红叶,谢令姜、秦缨还各自挑了一把题有诗词的白折扇,不用猜都知道给谁。
离大郎准备掏银豆子,看样子也懒得找钱,欧阳戎悄然伸手,扯了下他袖子,将自己钱袋递去。
离大郎一愣,察觉到袖中多了一个钱袋,了然好友意思,眼底无奈的从欧阳戎钱袋中如数取出对应铜钱,递给黄萱,分文不多,分文不少。
买完东西,四人转身走人,谢令姜与秦缨结伴并肩,打量各自新叶,津津乐道。
黄萱并不知道错过了豪横小费,短时间内卖出两把折扇与数片红叶,已经是意外之喜,收获满满。
周围关注的摆摊商贩瞧见,亦是眼神艳羡,其中有熟人还调侃了几句。
破红袄小女娃像是没有听见,小心翼翼收起铜板,看了眼天色,没有逗留,挎著竹篮子,迈开小短腿跑向前方进城的拥挤人流。
她要趁著太阳还没落山,再多做几笔生意,若是再能遇到刚刚那样豪横的贵客就更好了。
欧阳戎四人同样不知某位破红袄小女娃干劲十足,眼见天色已晚,几人商量了下,就近去往街边一座生意很好的酒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桌菜。
欧阳戎瞧了眼二女各自挑选的红叶,上书娟秀小字。
小师妹买了七片,似是最爱其中两片,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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