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393节
屋内,一张书桌高堆文案,欧阳戎背披一件狐裘披风,腿上盖著毯子,他埋首案牍,眼睛长时间一眨不眨,翻阅资料。
他桌下的脚边,有一只小火炉,通红的热炭散发一些扭曲空气的热浪。
给窗扉紧闭的屋内增添了些暖意。
不过小火炉的前方,有一个娇小的白毛少女坐在小板凳上,盖著毯子,抱膝埋首,陪伴主人夜读。
某刻,欧阳戎放下一份老旧的简牍,长吐一口气:“就是这个,终于找到了。”
他呢喃一句,伸了个懒腰,余光看见前方小板凳上少女。
叶薇睐娇躯卷缩,闭眸侧脸贴膝盖,身子与书桌上那一烛火一样,微微摇晃。
欧阳戎轻手轻脚站起,脱下狐裘披风走去,盖在睡意正酣的少女身上,把她拦腰抱起,走向里屋整洁的床榻。
“唔主人……主人忙完了吗。”
“嘘。”
欧阳戎食指按在叶薇睐柔软的粉唇上,她迷迷糊糊间下意识的含住,不知为何,有些熟练的吮吸了下……可能是认错东西了?
“……”欧阳戎将她抱回床榻,盖好被子,返回书桌,擦了擦手指。
人睡觉时的口水黏糊糊的,少女也不例外。
欧阳戎摇头,拿起桌上那一份在江州大堂库房存放不知多久的陈年简牍。
他走去窗边,徘徊踱步,垂目仔细翻读。
手里这是一份治水简牍,提出一个治理浔阳城附近水患的水利方案。
没错,浔阳城与下方不少县城一样,也受水患困恼,只不过没有龙城等县那么严重。
主要集中在夏季长江汛期的那段时间。
所以欧阳戎并不著急,本准备过完了元正与冬至假期,再著手准备防患,不过眼下看来,似乎可以提前准备……
欧阳戎扫了一眼简牍上的署名,这份治水方案的提出者,是十多年前一位贬谪到江州的北方小官,家乡靠近黄河,颇为精通水利知识。
此人向江州大堂上递了这份治水简牍,只不过最后没有被江州大堂采纳,束之高阁。
欧阳戎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不久前为了准备上书的《奏江南治水十疏》与《阅视江南诸水系图》。
当时他做了不少准备,私下查阅了江南很多州县提出过的治水方案,算是博采众长了。
所以对这份涉及浔阳城治水的方案有些记忆。
从匡庐山回来后,当日,欧阳戎就去江州大堂的库房把这份原稿简牍翻了出来。
因为这份治水方案,恰恰提到了双峰尖,也以它为重点。
欧阳戎又翻阅了一遍,点头自语:
“浔阳城的水患与龙城县的水患不同,龙城是受困于上游云梦泽的大水,而浔阳城是被毗邻的长江汛期涨水所袭扰。
“而长江的这段支流浔阳江,在双峰尖之南汇聚,受阻于此山无法向北流去,于是容易形成汪洋,洪水泛滥,淹没岸边的浔阳城。”
他手握简牍,微微皱眉寻思:
“这开凿双峰尖的设想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可以稍微改进下。
“从两峰之间,凿出一条运河,疏通浔水,使其一起汇入长江,从而解决浔阳城的水患……
“有搞头。”
第294章 良策
“只可惜这个方案,耗资巨大,推行起来,也费时不少。
“况且能不能真的根治水患,谁也说不准,当然……”
欧阳戎摇摇头,返回书桌,取出一份浔阳城地图,垂目叹息:
“最关键的还是,浔阳城的水患并不算严重,大多数年份,被双峰尖挡住的浔阳江水导致的洪水,最汹涌的时候,也不过是淹没了边缘的星子坊。
“因为星子坊是浔阳城内地势最低之处,且位于西侧,最靠近城外的双峰尖。
“毕竟又没有危及到柴桑、修水、濂溪等重要里坊,江州大堂自然不太上心。
“这份治水良策倒成了吃力不讨好的鸡肋,难怪压在库房那么多年。”
欧阳戎放下手中的陈旧简牍,扶桌轻叹:
“可是此坊居住有浔阳城大半的百姓,有浔阳渡的大部分苦力劳工、贩夫走卒,还有外面各地来的讨生活者……都居住此坊。
“星子坊变成现在这样,成为城中的贫民洼地,确实是有洪水易侵等先天原因,可本该担任职责的江州大堂,多年以来的不作为呢?”
桌前安静了会儿。
“咚咚——”
两根微曲的手指突然有些用力的敲击地图上双峰尖的位置。
“建造东林大佛……是个好机会。”
被桌上那一粒烛火倒映在墙上的修长人影,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有弱冠长史铺纸研墨,侧脸专注,奋笔疾书,埋首案头。
没人知道某项干系浔阳城数十年的双全新策,会在一个温顺的良夜,在一枝平平无奇的笔杆子下渐渐勾勒。
……
“这些信,今日内寄出去。”
上午,江州大堂的某间官署内,刚刚坐下歇息的燕六郎愣神抬头,看著门前突然出现的遮住了阳光的弱冠长史身影。
燕六郎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一叠明府递来的信件,伸手接过。
“好的,明府。”他后知后觉点头:“呃这是要寄去给……”
“王操之,马掌柜他们。
“先寄往龙城县,若没预估错,他们现在应该在折翼渠那边,检查所入股的新渡口的建设。
“寄去那儿吧,若是不在,刁县令也会转达的。”
“哦哦,好的明府。”
燕六郎立马蹦起身,跨步出门。
欧阳戎大步离开官署。
走之前,燕六郎隐隐听到前方长廊上明府离去的背影留下的自语声:
“一笔好生意啊,都会来的吧。”
……
在给此前合作愉快的小伙伴们寄出信件后,
欧阳戎暂时回归了正常上下值的生活。
下午,会时不时的去城外的双峰尖逛一圈,取出小本本,完善一些方案。
回来时,不再避开,也会经过鱼龙混杂的星子坊,融入市井,四处打量。
不过每日上午,欧阳戎都会定时在江州大堂点卯。
或许是再罚俸真要除夕夜吃雪了,元怀民最近天天准时上值,不再缺勤,整的欧阳戎都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看他每日吊著紫黑眼袋迷糊赶来的模样,欧阳戎忍不住问了嘴:
“元司马每夜在干嘛呢?”
“实在抱歉,长史大人,临近元正,城中诗会夜宴较多,在下才名远扬,邀约颇多,盛情难却,不得而已。
元怀民正色:“不过下官不敢喝多酒,害怕误事,只是睡少了点,不会耽误点卯,长史大人请放心。”
欧阳戎点点头:“元司马晚上要赶的场子倒是挺多。注意下身体吧。”
无力再吐槽,他提醒了下,就放他过去了。
不过江州司马本就是有职无权的职务,点卯又有上午上值签到后,必须待足多久,才能请假早退的最低规定。
于是,元怀民每日上午来到正堂后,都要坐在欧阳戎对面的座位上,与他大眼瞪小眼。
欧阳戎上午有事务要处理,没空理他,可怜元怀民闲的没事干,东张西望,神游天外,和坐牢一样,又强撑著,不敢睡著,落得疏忽职守之罪。
周围多了个闲人,欧阳戎发现自己也被弄得受到点干扰。
“长史大人,昨夜雨急风骤,风云异色,天气突变。因下官尚在梦中,猝不及防,不幸受凉!
“鸡鸣之时,吾方发现。不想为时已晚矣乎!恳请半日之假,早归休息……”
这一日上午,欧阳戎照常又收到一份元怀民的请假书,他扫阅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
欧阳戎发现这位元司马每日写的早退请假书,理由竟然都不重样,昨日心绞,今日受凉,明日又是跌伤,写的有理有据。
“元司马文采不错。”
欧阳戎朱笔提字批准,反正待在旁边也是碍事,早退的请假他一般能批准就批准了,不怎么为难。
“多谢长史大人。”
前一秒还愁眉苦脸、没精打采的元怀民拿著假条后,难掩欣喜的走出正堂大门,走到外面,他顿时挺直了腰杆,意气风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元司马升回长安京兆府了呢。
欧阳戎摇摇头。
本以为事了,就可以安静办公了,
但是这一日,元怀民照常请假离去后,正堂内剩下欧阳戎一人办公。
至于王冷然,主打一个体恤民情,热衷接见匡庐山的名士高僧们,在后院清谈,来这里的次数不多。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长随跟著小吏跑进正堂,欲言又止:“老爷,不好了,元司马他……”
“他怎么了?”
欧阳戎放下笔,跟著长随一起去往马棚,刚到地方,他就看见令他眼皮狠跳的一幕:
原本属于“冬梅”的马棚大门敞开,空荡荡的,而不远处,一抹暗红色影子正在奋力追逐某个绿袍官员。
哒哒哒的马蹄声、愤怒嘶鸣声、还有男子亡魂大冒的声音,响彻在大院空地上。
长随凑近,小声道:“老爷,小人一来就看见冬梅在追元司马,冬梅好像是他放出来的,也不知怎么惹了马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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