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79节
欧阳戎忽站起身,两手微微推开一点雕花窗扉。
“叽叽吱吱——”
他耳边的夏日虫鸣声更大了一些。
“三更时辰,秀发秀独他们应该都睡了吧,该走了,欧阳良翰,万一过了十五,小师妹说不定就回来了。
“别磨磨唧唧了,昨日从梅鹿苑翻出来时不是速度挺快的吗,怎么越靠近地宫,你小子脚越抬不利索?”
黑暗中,欧阳戎低头自语几句,蓦然转身,拎提找准备好的包袱,轻手轻脚下楼,推开了三慧院的院门。
昨日他低调上山入寺,在应付完见谁都爱开导一下的善导大师后,他便悄悄住回了当初卧床养病的三慧院。
也算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在什么地方结束吧。
欧阳戎关好院门,钥匙轻轻放在门前地上,转身,头不回走人。
此刻明月高悬,夜深人静,东林寺的悲田济养院内,亦是黑灯瞎火。
欧阳戎一路绕来打灯笼值班的僧侣,熟络摸进济养院的后院,翻过石栏,来到漆黑枯井前。
还是原来老法子,身子吊在一根绳索上,从井口缓缓滑入下方地宫。
轻“砰”一声,声音在幽闭地宫内缓缓回荡。
是欧阳戎往下探去的脚尖,踩到了莲花台座的边沿。
成功落足,欧阳戎揉了揉磨红手掌,左右四望。
四面佛本生壁画、中央莲花台座、井口落下的月光。
“一切都老样子……”他低声怅然。
净土地宫中,距离中央莲花台座不远处,忽有一道漆黑身影站身,朝欧阳戎靠近。
欧阳戎脸色毫不意外,默默转过头去。
“不知大师”秀真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距离井口落下的月光,一步之遥。
被吵醒的这位疯和尚应该是以为师弟们送饭来了,结果瞧见站在月光中的欧阳戎,枯藁脸庞微微愣了一下,伸到一半接饭的手掌顿住。
欧阳戎见状,立马低头,两手在身上与包袱里摸索起来,片刻后,眼底浮现些歉意之色,低声:
“抱歉,忘给你带点吃的了……说起来,白日我特意去找了下哑女和老道士,可能是出院了,找不到人,想来,这儿现在就剩咱们了,算是老朋友。”
秀真抬头看了眼井口,又瞧了瞧欧阳戎,表情惊奇之余,他做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老手势,语气严肃正经:
“阿弥陀佛,施主,此地是莲花净土,上面乃无间地狱!你快过来,别站在那里,靠无间地狱太近!”
欧阳戎一只入怀掏物的手掌顿住,片刻,缓缓抬起头,看向不知大师秀真。
他眸子平静之余,浮现些许疲色。
努力展颜一笑,点点头:
“大师说的对,早就该听大师之言,以前是我愚钝了,那一夜傻乎乎的往上爬,误会了大师。”
秀真欣慰行礼:
“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慧根也。”
说完,这位躲在净土许久的枯藁僧人开心的掏取怀中物,似有好吃的要与同有慧根之人分享。
欧阳戎笑了下,没多看他,目光缓缓转向了地宫中央的一尊莲花台座……
第224章 有人悄悄归,有人徐徐回
“秀真,你说,我们脱离无间地狱了,但还困在无间地狱的人该怎么办。
“可能他们并不觉得脚下是地狱吧,因为本就没见过净土人间,于是知足的活著,做牛做马。
“却唯独我们俩不自足,跑来这里……不,我不要,你吃吧……
“你说,在世人眼里我们俩是不是都是疯子?”
深夜,幽闭地宫。
欧阳戎话语顿住,挥挥手,婉拒了秀真诚恳递来绿豆糕。
秀真一愣,低头捻块糕点,美滋滋的咀嚼,也不知道欧阳戎说的话,听懂了几句。
或者只觉喧噪?
欧阳戎轻笑了下。
他默默转头。
地宫宽阔,有回音阵阵。
四面墙壁遗留褪色的四副壁画。
地宫正中央的地面上,摆放有一尊半米高的束腰仰覆莲座。
此刻,欧阳戎正盘腿端坐在束腰仰覆莲座上。
一身宽大的灰色僧衣。
与秀真一样的东林寺僧人打扮,只是未剃度光头。
他身后的石质莲座上,有一只空荡荡的包袱,里面装著一件单薄皂服和毡帽。
这是欧阳戎来时的装扮,刚刚又换上了一身僧衣。
秀真坐在石质莲座旁边的地面上,手捧糕点,津津有味的吃著。
有一束灰蒙蒙的月光自上方井口斜照下来,恰好落在莲座上的欧阳戎身上。
这是幽暗地宫内唯一的光亮。
欧阳戎脸庞寂静,松垮肩膀。
他如莲盘坐,撑手身后,仰脸张望上方十米处的唯一出口。
“脑海里这座莫名其妙的功德塔,到底是什么来历。
“回去后,还能方便积攒功德吗……应该可以的吧,说不定还更简单些。
“把珍藏的那些东西免费分享上去,就能收获一堆‘好人一生平安’,功德这不就来了吗,窝家里什么也不做,功德蹭蹭蹭地往上涨……
“简直简单模式。
“很好,回去发展的路子都想好了,可是为什么伱又迟迟不走呢?”
欧阳戎望天喃喃,似是自语,又似是对秀真讲。
“秀真,你说我这波归去来兮、飞升净土,是和你那位太师叔祖一样魂飞呢,还是连人带衣肉身一起飞呢?总不回是裸身回去吧。
“算了,衷马大师在这儿飞升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问也是白问。
“不过得做两手准备,万一是肉身带衣一起飞回去,原来那一身皂服毡帽的打扮就不太合适了,时代气息太浓郁了,格格不入。
“还是换这一身僧衣为好,不管是重归那日的东林寺还是哪里……希望别是下水道,或者白房间白病床……”
一束冷清白月光下,换上僧衣准备就绪的俊朗青年念念有词。
他松垮肩膀,盘坐在莲座上。
身子迟迟未动。
这一番磨蹭过后,从井口落下来的月光都越来越淡。
地宫外面,天都快亮了。
不过昼长夜短,夏日的夜晚确实十分短暂。
欧阳戎寻思点头,又找了一个新借口。
莲座旁的地面上,秀真不知何时起,收起剩余糕点,低头认真在抓身上的虱子。
某刻,秀真忽然转头,朝迟迟不归之人道:
“咦,施主怎么还不走?”
欧阳戎:……
莲花台座前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会儿。
欧阳戎默默转头。
最后看了一眼秀真。
他点点头。
倾斜弯腰,伸手摸索,指尖触到了莲座下方、月光照射不到处的那一行刻字。
地面刻字沾满灰尘,仅有四字:
归去来兮。
秀真一愣,话语顿了顿,继续关心道:
“施主快走开,上面是无间地狱,你坐的地方离得太近,快到小僧这儿来。”
说著,秀真就要把欧阳戎拉离地宫正中央的这处莲花台座。
原来这才是让他“走”的真正意思。
欧阳戎笑了下。
却摇了摇头,手未收回,紧贴地面上的石刻。
盘坐莲座的青年点漆般的眸子深处,涌出一抹浓烈的紫光,穿透清澈瞳孔,光晕隐隐发散。
这一幕,在漆黑地宫暗淡的月光下,宛若两颗不灭的紫薇星。
某座功德塔内,福报钟大震,紫气不要钱的翻滚涌出。
“还是一万功德……早攒够了,还剩一万九千零一百二十的功德,绰绰有余。”他颔首轻语。
“施主,你,你的眼睛……”
原本想拉人脱离苦海的秀真惊吓后退了一步。
他枯藁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跳了起来。
秀真右手一会儿指著眸子泛紫的欧阳戎,一会儿指著身后方,也就是地宫东侧墙壁上“萨埵太子舍身饲虎”的壁画,手舞足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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