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60节
妙真微微皱眉:“何出此言?”
欧阳戎耸肩:
“阁下连圣上心意都不懂,得亏还在陛下身边伺候,建议阁下以后不要在早上或晚上服侍陛下,尽量赶在中午。”
“为何早上、晚上不行?”
“因为早晚要完。”
“……”
四周人群隐隐响起一阵哄笑,忍俊不禁。
妙真脸色拉了下去,目光冷冷道:“好笑吗?”
场上立马噤声。
欧阳戎笑道:“不好笑,有点冷,但是实话罢了。”
他面朝北方洛阳方向,微微拱手说:
“圣上若是真要杀人,这天下谁能拦得住?激将法能行?长乐公主不过是知母莫若女,明白圣上保人的心意,才递出梯子,让圣上顺驴下坡。
“长乐公主哪里会想保住在下,奢华宴会、与民争利,这些本是自污手段,保住她在朝野的逾制恩宠罢了,不过却被在下较真,告至御前,上了回秤,惹得天下皆知,臭名远扬,公主殿下生剥了我的心都有,怎么看,那骂的都是真心话。”
欧阳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点头道:
“在下要谢也是谢圣主荣恩,为何要谢她?”
妙真脸色微微一变,目不斜视的盯著欧阳戎,一字一句道:
“欧阳县令就这么相信自己简在帝心,陛下舍不得杀伱?有如此圣宠?莫不是在这穷乡僻囊做官做糊涂了,产生了什么幻觉?”
欧阳戎又叹息一声:
“这和有没有圣宠有何关系,阁下看来是真不懂,不是装的。”
气质冷淡的宫装妇人越听欧阳戎话语,脸色越沉,她呵斥道:
“莫要装神弄鬼,拖延时间,有话直接说,别拐弯抹角,没话就让一边去,若是耽搁了圣上吩咐之事,你担不起。”
受到灼灼逼人的语气,欧阳戎似是脾气极好,丝毫没有生气,反而乐呵点头:
“耽搁了圣上的事,在下担不起,可是不小心误解了意思、坏了圣上的事,阁下就能担得起了吗?”
他瞥了眼头顶正午的天色,温馨补充了句:“早晚要完啊。”
妙真忽然眯眸:“说。”
欧阳戎背手身后,当著妙真、苏闲夫妇还有全场众人的面,原地来回的悠哉踱步,微微昂起下巴道:
“阁下竟然不知,圣上眼下爱名?早已过了当年那雷霆嗜杀的阶段,不信自己去瞧瞧,大周刚刚立朝时那些出名的酷吏们,现在可还有活跃在朝堂的?
“旗帜鲜明的反对大周新朝者,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无需再动用快刀……”
欧阳戎顿了顿,语气稍微委婉了点:
“嗯,现在圣上念佛心慈,十分爱惜羽毛,是天下众所周知的贤明君主。
“所以阁下可要小心了,别用沿用以前的思维,会错了圣意,胡乱搏命,到时候坏了圣上大事,毁了圣上的贤君之名,在下也难帮阁下开解。”
欧阳戎明明是与妙真说话,却侧目瞧著不远处青衣宫人手里的锦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妙真看著欧阳戎的表情,沉默了好会儿,她忽道:
“妾身自然不会误了圣上大事,一切都秉公执法,众目睽睽,岂会擅作主张,又何谈会错意思?圣上的意思,就是妾身的意思,坚决执行。”
顿了顿,她语气若有所指:
“倒是欧阳县令你,呵,妾身听说,当初被陛下廷杖下狱,有不少朝中老臣上书求情,后来又好巧不巧,来到这龙城县做官,看来是欧阳县令也是有些关系的,眼下又刚好出现在这里……”
欧阳戎耸了耸肩:
“龙城县衙就在此街,阁下带人前来,声势浩大,又过衙不入,招呼都不打一声,在下自然怀疑,特地前来验明诸位身份,若是没有及时赶到,反倒是渎职了。”
他微笑:
“至于那些替我求情的大人们,呵,阁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在下不过是阴差阳错成了出头鸟,朝廷诸公眼中的晴雨表,只要陛下没杀,便说明陛下现在确实是念佛念的心慈起来,十分在乎贤名。
“阁下身处洛京,难道没有发现,自从在下安然无恙的离开京城后,朝廷的鲠直之臣便多了起来,开始规劝谏诤圣上了吗?”
众人侧目望去,只见此前一直灼灼逼人的绯红宫装妇人端手静立原地,脸色微微变幻,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年轻县令这番状似漫不经心的言语,至少说对了大半。
“呵,好一张利嘴,欧阳县令这么会揣测圣意,是不是也要猜一猜这盒中是何礼物?”
妙真点点头:“猜对了,妾身们回去如实禀告,说不得连圣上都要对你刮目相看,圣宠这不就来了吗?”
“在下哪敢揣测圣心?在下从始至终不过是坚信一点,圣上是贤明君主,胸怀苍生,这些年来吃斋念佛,定是慈悲为怀。”
欧阳戎没中这捧杀之语,朝北方天际拱了拱手,淡淡说道:
“被废的浔阳王一家,是圣上嫡亲,哪怕当初人子不孝,圣上做为人母,却依旧宽宏大量,千里迢迢派人送来贺礼,不是母慈舐犊是什么,在下实在想不通,难道阁下有其它理解,倒是可以说给大伙听听。”
妙真垂目说道:“县令大人别给妾身乱戴高帽……大人检查完了没有?挡在这里是要违抗圣旨吗。”
“早检查完了,这不是与阁下相见甚欢,一时语长吗,哪敢违抗圣旨?”
欧阳戎面色如常,转头朝正怔怔看他的离闲夫妇一本正经道:
“苏……庶人离闲,还不快亲启礼盒,谢主荣恩。”
“好好好。”
离闲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原本苍白的脸色,在听到欧阳戎刚刚那一番雄辩争锋话语后,恢复了不少血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后者挡在他与妙真中间,像一座山,抵住了此前那股无形压力。
离闲朝欧阳戎投去一道充满感激的目光。
欧阳戎笼袖静立,不知为何,微微避开眸光。
让时刻关注著他的苏裹儿、韦眉等人觉得稍微有点陌生。
离闲没多想,走至青衣宫人身前,手掌抓袖,悄悄擦拭了一下。
手伸出。
众人屏气凝神。
“咯哒”轻微一声,礼盒打开。
瞳孔微缩的离闲与身前敞开的礼盒,顿时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然而欧阳戎却看也没看,后背早已悄悄湿透的他,眸光第一时间投向妙真的脸庞上。
目不转睛的打量,似是一个细微细节也不肯放过。
欧阳戎迅速发现一点,妙真也在聚精会神的打量离闲的表情。
此女也不知道礼盒里是什么!
欧阳戎抽回注意力,迅速走到离闲身边,朝雕花锦盒内看去。
不是空盒、白绫与酒壶。
他眉头顿松。
可看清礼物后,眉头皱了下。
旋即又松开。
欧阳戎笑容灿烂,面朝全场,手指锦盒中的物品,朗声道:
“陛下礼物是一枚纯白玉玦!”
他转头朝离贤抱拳道:
“恭喜殿下,玉玦乃君子之物,古语云,儒者授佩玦者,事至而断!陛下赠您玉玦,很可能是寓意您佩戴之后,凡事决断,要有君子之气,望殿下勿忘教诲!”
离闲怔然看著静静躺在盒中羊毛绒上的这一枚玉玦。
只见它通体乳白,温润光泽,然而浑圆玉身上,却有一小块缺口。
玦,环之不周也。
“是是!”
离闲反应过来,赶紧捧起纯白玉玦,准备谢恩。
妙真忽然上前一步,插嘴道:
“哦?是吗?可妾身怎么听到的是另一种寓意不佳的说法。
“都说聘人以圭,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以玦赠人,大多数情况下难道不是以示决断吗,表示断绝关系!
“这句话连妾身都听过,欧阳县令进士出身、又是儒门读书种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寓意?
“这可与欧阳县令刚刚的机智谋断不符,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妙真当众指出并质问。
众人闻言投目而去,却见欧阳戎面色不改,淡然处之:
“我当然知道玉玦有此意,绝人以玦,反绝以环。可女皇陛下不是早就放言,与浔阳王断绝母子关系了吗,十数年不相往来。
“可现如今,陛下突然赠礼,送一枚玉玦,再强调一遍断绝之意,又有何用?”
顿了顿,欧阳戎朝全场众人道:
“亲情决断后,再送玉玦,更多的是勉励浔阳王殿下,要有君子气质,同时顺便强调当初断绝亲情之事,强调不可原谅,此乃恨铁不成钢之意,又有陛下舐犊之情。”
他对答如流,越说越通畅,语气笃定:
“况且这玉玦与玉环之间,不过相差一角而已,浔阳王殿下虽当年做人子不孝,但这些年已经精诚悔改,拿到这枚玉玦贴身养育,玉本就通灵,说不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孝心感天动地,玦复为环呢?”
“玦就是玦,环就是环,说一不二!”妙真犹然紧抓不放:“陛下赠玦,再强调一遍决断之意,难道就没有进一步决别的意思吗?”
欧阳戎反问:
“阁下觉得有?”
“欧阳县令觉得没有?”
“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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