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02节
看这一套流程与模样,倒是颇为熟练。
叶薇睐愣了下,焦急出声上前:“你……”
绣娘把欧阳戎脑袋放回枕头上,平躺睡姿,她转脸,朝满脸担忧的叶薇睐摇晃了下头,摇摇手掌。
“怎能给主人乱喂东西……”
叶薇睐跺脚嗔恼,可是瞧见床榻上叫绣娘的哑女望向主人睡容时,眼中流露出的满满柔情神色,嘴里话语又卡顿住,只好无奈问道:
“你之前是不是趁我们睡觉,经常对主人这样?”
绣娘看了眼她,毫无隐瞒的点点头,似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叶薇睐欲言又止。
绣娘似是看出白毛丫鬟的困顿纠结,指了指床上的欧阳戎,她向叶薇睐轻轻竖起了一个食指在唇前:
“嘘。”
哑女身姿轻盈,穿鞋下床,带著穿白荷肚兜、银发及腰的少女去往书桌前,独留下在枕头上睡梦香甜的闭目青年,不去打扰。
叶薇睐取下屋内仅有的那一盏油灯,跟上哑女。
里屋重新被黑暗侵入。
橘黄的“光晕”跟随著二女来到了书桌旁,笼罩案牍堆积却井然有序的案几。
绣娘伸手,似欲铺纸研墨,被叶薇睐忽然拦住。
“等等,奴家来吧,主人聪明,又有他经常自称的强迫症,东西摆放自有规律,很容易发现外人翻他东西……奴家熟悉一些。”
油灯被放在桌上,叶薇睐上前接替绣娘铺纸研墨。
绣娘默默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不过她却偏脸盯著嘴里唠唠叨叨、手上熟络无比的叶薇睐。
檀郎聪慧,身边这白毛丫鬟又何尝不聪慧。
绣娘的眼眸,有些亮,又有些黯。
不知是喜是忧。
“好了。”
叶薇睐收拾了下桌面上的细节,转身让开位置。
绣娘回过神,走到桌前。
桌面,摆有纸墨笔砚。
绣娘挽袖提笔。
叶薇睐注意到,绣娘虽然右手缺了小指,但却不是左撇子,依旧右手写字。
只不过用除小指外的四指捏笔写字,明显更难,付出的汗水更多。
然而,伴随著面前哑女的落笔,叶薇睐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绣娘的字很好看。
字如其人,娟丽婉约,清新四逸。
就像一杯清晨缭雾的花茶,只一眼,便沁人心扉。
最近受到欧阳戎的惩罚,苦练书法字帖的叶薇睐不禁贴近多瞧了几眼。
这一双沾染过阳春水、厨艺极佳的素手,很难想到能写出这种好字来,还仅仅是四根指头。
叶薇睐的眼底愈发好奇。
“伱问。”
纸上,绣娘执笔写道。
或许是不会说话,连写字都言简意赅。
只答。
叶薇睐脱口而出:“你钟意檀郎?”
明明之前少女心中怀揣有很多问题,可是临头,却当先问了这个。
绣娘看了她一眼,桌前低头,小拇指轻撩了下耳边鬓发,默默书写: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叶薇睐不禁问:“这种感情吗……那你与檀郎是如何相识的?”
绣娘纤指捏著的毛笔顿了顿。
落下:
“他从来不知道我在,以前也……从来没和我说过什么话。”
“那你们怎么联系到一块的?”叶薇睐的语气百思不得其解,补充道:“你也说不了话。”
“做梦。”
“什么?”
“梦,我天天晚上都能梦见他。
“认识檀郎很久很久了。
“是在梦里和他说话的。
“昨晚我还梦到他了。”
叶薇睐沉默了,眼睛看著桌前哑女似是浅笑弯起的嘴角,轻声道:
“可他不喜欢你,或者说……不知道有你。”
“我知道。”
绣娘头不抬:
“但他是我夫君,我答应照顾檀郎一辈子。”
叶薇睐小脸一愣,低头先是反复看了看纸上这一行墨水未干的娟秀字迹,抬头忍不住又瞧了眼绣娘的侧颜。
“啊?”
深夜桌前仅穿肚兜亵裤的白毛丫鬟啊大嘴巴,似是也成哑巴,只能发出一道单音节。
“等等。”
叶薇睐转脸看了眼沉睡的欧阳戎方向,快嘴问道:
“檀郎好像没有婚娶过,甄大娘子和谢姑娘前些日子还操心他的婚事呢,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还是说,檀郎休过妻?”
绣娘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转头目视里屋某人沉睡的方向,凝视了一会儿,低下头,再度沾墨书写。
旋即,纸上有几字落入叶薇睐眼中,令后者呼吸都窒住了片刻。
“妾身乃童养媳,曾照顾檀郎,失德犯错……被婆婆、甄婶卖了。”
“这……”
叶薇睐小脸愕然神色。
“还有这事吗……咦……”
不过她努力凝眉思索了下,似是隐隐记得听过甄大娘子提过一点。
好像是前些日子,在返回南陇老家的客船上,甄大娘子拉著她在船头甲板上闲聊时,隐隐提过一嘴来著。
只不过当时叶薇睐心不在焉,一心只想著返回龙城县,但是没太在意,也没多问。
烛火点亮的书桌前,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绣娘手中的笔无力垂落宣纸上,笔尖的墨水无端染黑了一大片白纸,渲染开来,形成一处墨圈。
叶薇睐挠挠白毛小脑袋,沉吟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所以说,你是大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当初被大夫人领养,然后作为檀郎的童养媳?”
绣娘点头,重新提笔,叶薇睐体贴的替她换了一张洁净宣纸。
“檀郎幼时体弱多病,需有人病榻照顾,日夜陪伴。”
顿了顿,纸上又出现一行娟秀楷书:
“檀郎病中时常陷入昏迷,对我可能已无印象,只记得针刺的疼痛……叶小娘子,檀郎可与你提起过我?”
叶薇睐一时哑然,迎著绣娘酿有期待光彩的眼眸,她犹豫片刻,轻轻点头,善意的欺骗:
“提过一点……不过檀郎确实印象不深了,主要是茶余饭后,听甄大娘子提及的。”
桌边站立的哑女抬起左手轻撩耳边秀发,瞄了一眼里屋他的睡榻,她垂目低头,耳畔露出的晶莹耳珠正红彤彤的,似是羞涩的花心。
叶薇睐话语顿住,眼神有些古怪的注视著似是仅仅因为主人还记得她便蓦然欢喜的绣娘,她小声提醒:
“只是大夫人走的早,这些事我们也只能听甄大娘子一人说,甄大娘子说的好像不算是什么好话……当然,现在看来,确实有些不对,绣娘勿怪,甄大娘子的性格可能有些泼辣……”
绣娘闻言,两手在空中用力摇摆,甚至伸手欲去遮住叶薇睐的嘴。
叶薇睐有些没想到,她只见面前哑女的小脸上满是惧怕惶恐之色。
绣娘赶忙抓起笔写道:
“不怪甄婶,不怪婆婆,是绣娘没用,照顾不好檀郎,有违妇德妻纲。”
叶薇睐一愣,哑女这副反应,令一向对外人冷漠的她都有点心疼不忍,叶薇睐牵住她的四指,认真道:
“你是大夫人家那边的女孩,应该也是出身南陇吧,听说南陇那边的宗族乡风好像十分严肃,对女子三从四德要求很高,重视贞洁……甄大娘子前些日子在船上也是这么告诫奴家的,让奴家回乡祭祖时老老实实……
“所以绣娘你当初是做错了什么事吗,还是犯了什么禁忌,甄大娘子没说的太清楚,好像是说你对檀郎不好,有用绣针偷偷刺他……然后才被她和大夫人无奈卖人的,甄大娘子还说,你是养不熟的什么狼……”
“啊。”绣娘似是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张嘴。
昏黄烛光落在一张正有两行清泪留下的秀气鹅蛋小脸上。
叶薇睐看著面前的泪眼婆娑、惹人怜爱的哑女,用力摇了摇头:
“奴家觉得你一点也不像她说的,难道是有何误会……也是,绣娘,你是哑巴,若是有误会你也口不能言,幼时那会儿应该还不会写字吧,被大夫人和甄大娘子误会,倒也不是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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