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463节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看戏,那边朱雀早就在反唇相讥:“所以这是开国之典还是伱唐首座的议亲之礼?”
唐晚妆平静道:“晚妆国之重臣,家事即国事也。草莽之辈不知此意也是正常,但此后尊者国教之尊,对这些事还是要多学一些的好……话说回来了,这事到底和尊者有什么关系,怎么在这叽叽喳喳的……”
朱雀七窍生烟。
夏迟迟忽然开口:“首座稍安勿躁,朕想起论功行赏还漏了一人,先安排了。”
唐晚妆怔了怔,便听夏迟迟道:“赵长河者,以草莽之身,行经纶之事,定江南、逐北胡、镇荆襄、安苗疆、平沧海,其功赫赫,从无封赏,何也?先帝以为皇储,故不以草莽视之。今立新朝,长河其功居首,本当首位封赏,却无一字,何也?以其当行皇储事,私赏无益。今以长河为赵王,若朕不测,赵王继之,钦此。”
唐晚妆:“?”
朱雀:“”
赵长河:“……”
几乎所有懂点的朝臣心中都泛起了惊艳之感,绝了,这陛下很厉害啊!
当今乱世、又有神魔窥伺,谁都不敢说是不是明天就被刺杀暴毙,早定后事以安人心还真是很有必要的,此乃国本。如果要找一个有资格在“若朕不测”之后接棒定人心的,除了赵长河还有谁?这本来就是唯一的人选!这关系要是说太子极其怪异,她故意不用“太子”这种称呼,就说皇储,冲淡了这种怪异感,完全可以视为上古贤者禅让之议。
这比宣布赵长河是丈夫可漂亮多了,否则难免变成与臣争夫,实在难看至极。如今唐晚妆刚刚说过自己立誓不嫁太子不为皇妃,现在呢?他又是皇储了……
这不仅仅是化解了唐晚妆抢男人的问题,顺便还把国本都给定完了,连唐晚妆都微微半张着小口,竟驳不了这“乱命”!
现在要是夏迟迟和蔼地一句“爱卿要指婚谁”,唐晚妆还没辙了……她担心夏迟迟痛打落水狗,飞速转移话题:“陛下既认先帝之储,那后宫之事亦当给个着落。”
夏迟迟悠悠道:“以皇甫贵妃为太后,统领后宫,朕当早晚侍之。至于朕自己……天下未定,何以私情?暂且搁置。”
唐晚妆道:“那么先帝葬礼与其谥……”
葬礼是按先帝?还是前朝末代之君?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你要认先帝的后妃为母,以先帝认可的储君为储,那这些事就得定个明白。
这回朝臣都没心情管女人争风的八卦了,心满意足地吁出一口憋了半盏茶的气,一个个声若洪钟地参与:“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须详加计议!”
关于唐晚妆要赐婚给谁,话题彻底被不露痕迹地转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无人在意。
夏迟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君臣对视,都有了一种棋逢敌手的恶意。
朱雀在一旁半张着嘴,忽地在想,我和这老女人斗了一辈子?认这小女人做徒弟?我是谁,我在哪?
其实关于葬礼是按先帝还是按前朝亡国之君,无论夏迟迟想用哪种方式处理都会被反对,因为都有反对的理由,这会成为群臣对新皇的一次试探与规训。
但很可惜,在夏迟迟唐晚妆这对儿面前,一切无所遁形。规训的反对都还没开始,就先被唐晚妆堵没了:“昔者武曌改国为周,亦是新朝,太宗高宗仍列其庙,此德也。陛下虽改朝,血脉尚在,不可负不孝之名,当以先帝之礼归葬。凡言不是者,不孝也,欲致君王负骂名于苍生,不忠也。当逐之朝堂,永不叙用!”
卢建章:“……”
老子还没说话呢……这不忠不孝就已经扣完了。
算了。
“克定祸乱曰武,保大定功曰武,威强敌德曰武……折冲御侮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先帝之武,当无争议。”
“……死于原野曰壮,兵甲亟作曰壮,屡征杀伐曰壮,武而不遂曰壮……”
“乱而不损曰灵,不勤成名曰灵,死见神能曰灵,极知鬼神曰灵……”
“在国逢难曰愍,使民折伤曰愍,祸乱方作曰愍……”
“此三者皆有可取之意,诸君议之?”
既然礼按先帝,谥号总不可能再给美谥,那还换个屁代,真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还是要的。
武而不遂,使民折伤……赵长河算是对古代谥法长了见识,也亏得这些人能从那么多字里找出能往老夏身上贴的,偏偏还真合理。武字基本无争议,朝堂上为了后一个字是壮还是灵还是愍吵得不可开交,这回连夏迟迟和唐晚妆都没什么定论。
赵长河看着“极知鬼神”“死见神能”,别人看见这个想的是老夏眼里只有神魔,可赵长河忽地就想到老夏最后说可能灵魂回去了……他怔怔出了会神,第一次在争议中发出了自己的看法:“灵吧。”
争议忽然就停了,每个人都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夏迟迟心中微动,赵长河的威望很高,高到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步。
这应该不仅是“赵王”身份……而是实力上的。两年多的时间,地榜第二,屠神弑魔,古往今来没有这么变态的人,更恐怖的是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血淋淋的修罗,杀气很重。而他平时不多话,一旦开了口那就说明他在意了,那真是什么杠精都要给面子,没有人敢公然驳他一句,试试龙雀利否。
武灵,夏龙渊的谥号就此定议,以先帝之礼归葬。
对赵长河来说,这谥号不差……赵武灵王晚年虽然死得很没面子,可在教科书上的形象还挺正面。而一生神武却死得没什么面子这一点,也……挺像的。
(本章完)
第632章 当着皇帝的面带走皇后是什么体验
“黄袍在哪?今天这所谓的黄袍加身,其实迟迟就没黄袍,严格来说这一点都不合那群人嘴巴里扯着的‘礼’,也亏他们装瞎没有一个提。”
散会之后,夏迟迟累瘫了一样靠坐在偏殿里懒洋洋的喝茶。唐晚妆也在旁边喝茶休息,看着一点都没有君臣模样,这都不等“赐座”的,自己大摇大摆直接坐了,皇帝也压根懒得理她。
哪里是什么君臣,散会了就是家庭聚会。
而朱雀散会后就消失了,气冲冲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赵长河已经隐隐猜得到朱雀去了哪里,甚至能猜得到很快取而代之会出现谁。他现在开场找的这个话题,几乎就在为即将到来的那位做铺垫。潜意识里,是帮她在这两位面前遮掩?
夏迟迟累坏了,懒得想那么多,正随口回答:“之前就在叫太监宫女们拿现有的龙袍布料赶制了,他们很有经验,料子又是现成,做这个很快的。翼火蛇在宫中做了几年贵妃了,对内宫的控制力是有的……我们接手这摊子在很多层面上都很方便,尊者的布局挺好的……”
唐晚妆抿着茶,看了她一眼。
确实,太监宫女什么的来之即用,现在边上伺候的都是你们的人,养挺久了,确实方便。
可你居然还不知道翼火蛇和尊者是一个人呐……之前还觉得你是个对手,这话一出段位直接掉成了抱琴。
还布局,要不是因为我认长河……我是真能让伱们这出董卓进京变成闹剧的你信不信?还想做皇帝,想得美。
夏迟迟感到了智商的鄙视,回以瞪视:“我说姓唐的,你这对我毫不尊重的臭样子还是个忠臣吗?”
唐晚妆慢慢道:“我心中的君是长河,忠于长河才陪着做戏,莫真以为我忠的是你。如果你不是他的女人,今天这就不会是登基之典,而是京师巷战血流成河。”
夏迟迟道:“那现在登基都登完了,你支持也支持完了,现在在天下人面前你就是我臣子,想反叛也做不到了对不对?”
“那又如何?”
“爱卿,跪一个看看?”
唐晚妆悠然吹了吹茶沫,淡淡道:“你也可以撤我职甚至下狱看看,没关系的。”
夏迟迟瞪眼,唐晚妆喝茶。
就算没有赵长河,以政治论,目前的唐晚妆其实能算是合伙人,不是可以轻易动的。至于日后拆不拆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不可能是内忧外患的现在,唐晚妆是真的一点都不需要鸟她夏迟迟和四象教。
当一个让人最放心的忠臣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令人唏嘘啊……
唐晚妆有些疲惫地放下茶杯,低声道:“我伤势未愈,强撑一早上有些疲惫,想先回去歇息,更没心情等皇甫情跑过来跟我吵闹。之所以留在这,是想私下说几句……”
她顿了顿,转向赵长河,认真道:“我本来以为会是你登基的……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细想之下也有好处,只是方案不同了……回头我整理一份与前朝有点关系的人物给迟迟……呃,给陛下,陛下酌情一个个暗中勾连扶持,这会是陛下除了四象教之外的另一股个人支持者,这对皇权有利,完全依赖四象教一家可非帝王之思,即使你是教主也一样。此其一。”
怪不得这话要避开朱雀说……
“其二,如果说先帝没有政治遗产给陛下,其实倒也不尽然,他临终断世家之根,会得到平民的好感,后续陛下如果能够扩大平民上升之途,那便有望使天下民心皆为己用……与之相对的是,卢建章这些人要换掉……这是一个长期的博弈过程,我担心的是你们站稳脚跟之后,比如皇甫绍宗大军一回,你们就觉得稳了开始杀人换血。没必要,慢慢来,目前的情况稳定为上,徐徐图之,陛下甚至应该再给京师这几位多些封赏,以彰拥立之功……”
“其三,关于河北……我们现在目光第一个着落的并非王家,而是崔家。陛下便是打算压世家而擢平民,那也不能过于直接,拉一批打一批的基本策略还是要有的,崔家是我们目前最应该拉拢的。但相对的,崔家也不傻,他们会知道我们的拉拢只是过桥之板,他们对此会是什么思量尚未可知……本来如果是长河登基,直接立元央为后就可以了,但现在……这需要长河去一趟,如果这趟不去,恐有变数……”
“同理,安抚卢建章等人的同时,不能放松警惕,要知道他们也会有咬人之心,你们四象教徒的暗中监视职能要发挥出来……尤其看与关中等地的往来情况,这也是将来行事的依据……咳,咳咳咳……但为臣、咳,为臣不建议长期设类似衙署……咳咳……”
说到最后,她终于又咳了起来,她的伤本来就没好,只是赵长河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已。
结果第一天早上,就如此殚精竭虑,事事为君。其实她自己也是世家啊……但考虑的出发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过这个。
夏迟迟怔怔地看着,终于有点明白父亲那样的人,对天下都看不入眼的人,为什么独独尊重唐晚妆。
那边赵长河忙上前抱住唐晚妆,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好了,别想太多,时间也没什么紧迫的,要做什么也得等绍宗兵马归来,我才能放心离开不是?慢慢再议,你现在先回去休息。”
唐晚妆微微喘了几口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被他抱住,她心中有些小小的羞耻,却又有点小刺激。
当廷抢男人都没忍住干出来了,还管这个……
她眼波流转,悄悄看了高坐主位的夏迟迟一眼,低声道:“你还有什么要事需要在这里么?”
赵长河愣了愣,其实真没有,无非是感觉刚刚登基稳定朝堂这么重要的事总不能直接走人吧,当然得看着发生了些什么、确知没有变故才能心安……当登基典礼完成之后,基本情况算是稳定,就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自己坐这儿的了,现在第一要务该是先给晚妆治疗。
而所谓的治疗……昨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需要双修。
唐晚妆咬着下唇,感觉话再说下去就等于邀请他回去行房没什么区别了……
本来不想说,可瞥眼看看夏迟迟,唐晚妆一咬牙,掂起脚尖附耳低言:“我昨夜……洗干净了……”
赵长河:凸!
夏迟迟面无表情。
什么忠臣,妥妥的逆臣!
算了,她这样的人……实在让人没法恨。夏迟迟叹了口气,半是发酸半是关心:“首座既然病体欠安,也不用来回奔忙。宫中自有温泉滑水,不妨在此休憩?”
唐晚妆怔了怔,微微垂首没有反对。
就在宫中么……可她心中对赵长河就是侍奉君王,既是侍君,在宫中似乎很正常……
赵长河叹了口气,对夏迟迟摇摇头:“晚妆确实需要治疗,回头再说。”
唐晚妆忽地身躯悬空,已被赵长河横抱了起来。
她心中一慌,揪着他的胳膊:“诶诶……”
赵长河抱着她大步而出:“我不管你们这些满肚子玲珑心的到底在外考虑个什么,我要让所有人心知肚明唐首座就是我的女人!让不让人知道?”
唐晚妆的脸红透到了脖子根,埋首在他怀里,半晌才细如蚊讷地憋出一声:“让。”
有宫人含笑在外引路:“殿下随我来……”
过不多时,皇甫情拎着一件刚刚裁剪完成女式龙袍兴冲冲地进了偏殿:“迟……陛下,龙袍来啦,来穿穿合身不合身?呃……那死女人呢?叫她出来,我喷不死她我……”
夏迟迟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蹲在大大的椅子上:“她说她是大大的忠臣,为什么我感觉像一个反派在皇帝身边淫笑着拉走了皇后一样……”
皇甫情目瞪口呆。
夏迟迟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嘀咕:“是了,将来还要拉走我的母后……”
(本章完)
第633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赵长河抱着唐晚妆一路公然进入了内宫。
内宫有皇帝专用的温泉浴池,其实夏龙渊自己从来就没用过,他不沾尘垢根本不需要沐浴。往常唯一会使用这个浴池的是早已被赐死的皇后,连皇甫情都没用过,理论上她不奉诏都不能来。
但即使没怎么用过,依然有大批人手在这里每天负责清理换水,各处云蒸雾绕走进去就如同仙境,可比现世旅游时看见的华清池像样多了。
宫女们皆着轻纱,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赵长河抱着唐晚妆入内,在仙境雾霭之中跪拜等候,池边还有瓜果侍奉,看着非常腐败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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