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从荒坂开始进步 第104节

　　但别说，你还真别说，听习惯了，别有一番风味。

　　启动语言插件的修正调控功能，薇拉侧过身，“竹村君。”看向迈步走来，依旧一副黑衣人打扮的忠犬护卫竹村五郎。他的身后，是同样打扮，留着潇洒斜长刘海的小田三太夫。

　　都是熟人。

　　小田三太夫微微躬身，“罗素总监。”

　　“小田阁下。”薇拉回以致意，摆出恰到好处的礼节。

　　相比对竹村，无疑生疏了不少，但小田三太夫并未在意，他冷漠点点头后便让开了。基于习惯的继续在主宅区内巡逻戒备。

　　薇拉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荒坂秘密训练出来的赛博忍者确实够专业。

　　这个小田三太夫跟竹村五郎一样是忠犬型护卫保镖，在他的眼里只有他的保护目标荒坂华子，甚至保护三郎的优先级在他这里都要排在华子后，经过大半年来或多或少的接触，她已基本能确定，对方对荒坂公司管理层间的钩心斗角、利益热络没有任何兴趣。

　　很快，高山慎太郎和薇拉进入主宅，门松、注连绳等新年装饰已经被侍者们摆放好。日式新年在明治维新后便由农历改为公历，即每年的1月1日。

　　看得出来，荒坂三郎正在举办小规模的迎新年仪式。

　　这种形式上的文化节目，到2076年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想不想过是一方面，能不能过又是一方面。

　　在全年无休、加班是常态的赛博朋克世界观下，放假、早休、闲暇等等‘美妙’的字眼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已成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晚宴的规模很小，薇拉一到现场就被荒坂家那些‘世袭罔替’的侍者引走。

　　简单的洗漱、洁面、净衣，去除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后，脱鞋，赤脚穿丝质短袜踩在榻榻米上，薇拉在侍者的带领下跨过精致的木门，来到了荒坂三郎所在的内室。

　　空气中袅袅升起的昂贵熏香。

　　荒坂华子也在其中。

　　依旧是那副端庄典雅的模样，跪坐儍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下头，闭着眼，面朝内厅靠墙长方形供桌上的牌位，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福，在祭奠。

　　三郎居中跪坐在牌位前。

　　凭借良好的视力，薇拉看得分明。

　　供桌分三层级。

　　上，两座牌位，角度的问题她只看到的一个，日语雕刻，三斋。

　　中，三座牌位，一座居中靠前，美智子。

　　下，一座牌位，敬。

　　薇拉顿时了然。

　　供桌从上到下，依次供奉着荒坂三郎的父母、三任妻子，居中靠前的是他的挚爱美智子、以及他唯一失去的子嗣，长子荒坂敬。

　　哦，还有，荒坂赖宣不在。在美国，取名与三郎第三任妻子同名的荒坂美智子也没来。

　　“三郎大人。”目光从三郎右手靠近牌位的空蒲团上挪开，薇拉躬身，行抚胸礼。

　　“你来了。”

　　听到薇拉的声音，三郎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干脆利落地起身。

　　恢复到七老八十状态的老登可谓是精神矍铄、意气风发，无需任何人搀扶，在往长子荒坂敬牌位前的祭祀香炉里又插了三柱香后，看起来严肃而又和善的三郎转身看向她。

　　真的就像是一位睿智、专注、坚定、体贴下级、热爱工作的企业家一样……

　　没有寒暄，就【2075年东京荒坂塔年终进修人员总结会议】会议的问题，三郎问薇拉答。

　　两人热络而又不失上下尊卑的交谈着。

　　三郎从薇拉的临场表现、政策主张以及主战军用科技额的复仇倾向浅尝辄止地各评价了几句，表示了自己的赞赏，也有告诫切勿大意。

　　薇拉自然是应声称是是是，不顶嘴但又不是一昧的盲从，适当的，她不卑不亢地讲述了她未来回到夜之城后的一些规划和布置。

　　下级和上级在工作配合、以及维持信任上的一个诀窍，要让上级及时了解你的意图、知道你的进度，对你的结果有预期……

　　“...太平州狗镇，幽冥犬...由新美国金属战争时期突入夜之城的NUSA先遣部队所改组而成，因为不满《阿尔文和平统一协议》而叛变的军队帮派...你想利用他们搅浑加利福尼亚州的水，伺机撬动新美西部前自由州的二次反叛？”

　　听到这里，三郎的双眼闪过一抹精芒。

　　他，来了兴趣。

　　金属战争，即统一战争，2069年1月爆发，交战双方为新美和自由州，并且分别获得了军用科技和荒坂的支持。

　　双方对这次冲突的提法也不一样，新美/军用科技方面叫它‘统一战争’，而荒坂和自由州则更喜欢‘金属战争’这个名字。

　　荒坂经由此战，重挫军用科技的势头，得以重返北美。

　　对于军用科技，虽然三郎并不想承认，但他本人很清楚，他从心底痛恨着这个企业。

　　不仅因为在第四次公司战争时，荒坂企业与军用科技对立，让他失去了自己的长子，蒙受战败的耻辱，更因为军用科技当时的CEO——唐纳德·伦迪。

　　这个旧美国军方五角大楼出身的前将军，军转商的经历，让三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更让他回想起了那个在太平洋战争中把他击落的美军飞行员。

　　三郎声音低沉的说道：

　　“你如何确定这不是罗莎琳德·迈尔斯（前军用科技CEO，现任新美总统）打入夜之城的钉子，以叛军的名义盘踞这那里，是伺机将我们赶出加州的后手？”

　　薇拉面色如常，她阐述着自己的思路：“我无法确定华盛顿方面在里面有没有布置，但我们可以煽动幽冥犬的仇视情绪。背叛有时比敌人更加可耻。”

　　一语双关的表态。

　　三郎低眸一动。

　　“继续。”

　　“华盛顿或许能将蛰伏命令下发到军官一级但绝做不到下发至基层士兵一级。在胜利前夕被自己人背叛的感受是刻骨铭心的，足以摧毁一切忠贞的心。”

　　再次行抚胸礼，薇拉不卑不亢道：

　　“一个城镇想要存续不可能仅依靠军人，狗镇的建立和发展，是背靠苏石化，荒坂的‘人道主义援助’来维持的，夜之城本身的特性让狗镇很自然的开始对各路不法分子提供庇护，黑市、情报交易、赏金所...”

　　“形形色色的社会渣滓在那里汇聚，这也是他们能生存下来，乃至能逐渐壮大的原因所在。”

　　“而过于快速的壮大，且没有固定渠道的合格兵员补充保证下限，也就意味着稀释。现在的幽冥犬，军人的行伍之风确实仍有相当程度的保留，但各种地痞流氓、三教九流人渣的加入，必然会影响到军队的‘纯洁’。”

　　“六年的颓废懈怠，纵使军事素养不降，不代表思想素养也不会降。街头小子、赛博佣兵，那群刀口舔血的人，放纵是生活、背叛是司空见惯，环境如此，有道是学好千日不足，学坏一朝有余。”

　　“当底线被打破，忠诚不在，仇恨被引导，华盛顿又能控制幽冥犬多少人？”

　　“而且。”薇拉看向荒坂三郎，傲然道：“我会让他们连回去吗？”

　　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定笃，明艳不可方物。

　　“找，探查可能与华盛顿仍有联络的幽冥犬军官，宁错杀不放过。在夜之城，最不缺的就是想要一夜暴富、一战成名的雇佣兵。让中间人传话，能用钱解决的事从来不是问题。”

　　“库尔特·汉森（前NUSA军方上校，现狗镇话事人），我并不知道他是真叛变还是真忠心，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把他驾到火上烤。”

　　作为全球最具权势的人之一，夜之城的局势对荒坂三郎来说不是秘密，但信息的不对称，薇拉不可能说自己窥探到罗莎琳德·迈尔斯会被自己下属背叛的未来，她只是强调自己会去推动。

　　“....”

　　良久，似乎是消化捋顺了薇拉的计划逻辑，三郎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薇拉，我喜欢你的闯劲。不过……”

　　“一年中最是难得的新年晚宴，可不要将它浪费为公司的汇报会。至于你的详细计划，两天内，递交具体执行方案给我。”

　　“遵命。”

　　这时候，察言观色技能点满了的侍者们已经开始准备上菜，布置晚宴了。

　　分餐式的餐桌上被摆上极尽奢侈的玉、银、象牙质餐具，尤其还有快速呈上来，几乎堆满餐桌的各式名菜美食，相比前几次来的怀石料理，此次无疑显得很肉山蛋奶，很德式很美式。

　　“唉...”薇拉略显诧异。

　　三郎似乎很满意薇拉刚刚的发言以及立场。

　　“入座吧。倒底是年轻人，贪图口腹之欲。”

　　他负手而立，摇摇头。

　　之后话题进入此次晚宴的主格调。

　　随着入座开宴的指令发出，荒坂华子恭恭敬敬地从蒲团上起身，就像是一尊完全屈从于三郎威严下的人偶。一直隐藏在屏风后的高山慎太郎也走了出来。

　　三郎居中，左，依次是华子、高山慎太郎，右，空位、空位、薇拉。

　　竹村、小田没有资格列席其中。

　　不多时，似乎是注意到了薇拉带莫名情绪的疑惑，三郎指着右手边的空位，颇为自嘲的语气道：“偶尔，我会听到其他人在暗处的议论，赖宣...家门不幸，我那不孝子赖宣已经有几十年未参加诞下他的家庭的聚餐。”

　　“美智子流连于外，失去父亲的不幸童年让她对这种活动总是抱有疑虑。作为美智子的朋友，于金属战争中失去父母的你应该能感同身受。”

　　薇拉哑火了。

　　眸光仿佛瞬间黯淡，老半天后，叹息，她才情绪低落的开口：“是，三郎大人。我时常在想该怎么复仇，该如何回馈父亲母亲对我的期待...抱歉，三郎大人，我并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

　　“抱歉的应该是我，这个话题，没有人愿意回忆。”

　　三郎的声音也仿佛一瞬疲惫下来，他看向背后供桌上的牌位，身形微微佝偻，叹息，“美智子没有看到今天的荒坂家是或许是幸运的，不然她会因为失望而心碎...”

　　话语很真，薇拉完全听不出演习的痕迹。提到挚爱妻子美智子的时候，三郎确实是笑了，即使转瞬即逝。

　　“家庭，责任，荣誉...”

　　这是薇拉当初在夜之城荒坂学院演讲的主旨。

　　三郎再次看向眼前的这个金发蓝眼，美貌异常，气质端正清冷而高雅的年轻后辈。

　　无疑，她的一切都是优秀，突出的能力、清白的身世、对荒坂的贡献、对军用科技的敌对、在他一年内的多次考察中获得高分...除了有些过于桀骜，野心的度量衡上不好把握外，简直就像是上天赐予荒坂的接班人。

　　赖宣叛逆，华子能力不足，美智子威望不够。

　　即便他三郎是传统日式家庭价值观的守护者，文化上排外，打心底里瞧不起美西方的那一套自由、民主价值观，碰到薇拉这么个从他公司内部冒出来的天才后辈，他，根本无法忽视。

　　他必须重用她！

　　要把她彻底绑上荒坂的战车。

　　“你通过了我的考验。薇拉，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在胜利前夕被自己人背叛的感受是刻骨铭心的，足以摧毁一切忠贞的心’。我补充一句，也足以摧毁一切信任的心。”

　　三郎说。

　　“现在，去吧，代美智子。”他指着供桌，“弗雷德、米娅。”他说出薇拉父母的名字，“他们就像我的敬一样，荒坂也将是他们，你，永远的家。”

　　提醒薇拉要像她的父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