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小姐不对劲 第69节
对自家女儿和她的“加拉哈德”了解颇深,男人甚至没有来得及道别。他挂掉电话,连忙找到防务厅提供的识别码,拨了过去。
听着话筒中传出的忙音,小百合轻轻搂住面色苍白的少女。
“没事,没事的……”
英梨梨握紧拳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用力忍住眼角的泪水,说话声已经带上哭腔。
“他上次差点就回不来了……”
“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
等待回信的时间漫长而冗杂,少女小声抽泣着,越来越严重的心悸感令她近乎发疯。直到铃声响起,小百合几乎瞬间按下接通键,斯潘塞先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Eriri在你身边吗?”
“在。”
女人点点头,于是她的丈夫继续道:“Eriri,冷静点听我说。据臧青峙提供的情报,阿熏正在处理异常事件,任务尚未结束,还不能确定他是否……”
“在哪?”
当父亲说出“正在处理异常事件”之后,少女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夺过手机,连忙询问。
“具体的位置,在哪?”
“据防务厅提供的情报,阿熏正在面对的异常是‘克里特之王’,坐标已经丢失,他们只能提供消失前的大概方位,可靠性极低。”
“立刻发给我!”
群依六⑧贰177衣6
第一卷 : 第124章第壹零陆章 禁果的约定
意识回归躯壳,潮水般的酸胀与疼痛冲刷着关节、骨头、大脑和腹腔内的每一个角落,麻醉剂抑制着神经系统,这才让他保持了基本的理智。
头盔内的显示屏上,人体建模各处都在闪烁着红光,低智能AI在墨翟的授意下接管了钜子的控制权限,正在动用一切备急资源,修复着内部的出血和骨架上的裂隙。
“咕啊……”
喉咙干涩,眼眶中不受控制地分泌泪液,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清醒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体上所有部件都在提醒他,他现在究竟多危险。
“阿熏,醒了吗?”
第一时间从监控中发觉了少年的苏醒,墨翟长出一口气。
“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听得见。”
年轻人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你的伤势很严重,所幸那一拳被玄武加护抗下了绝大部分力道。医疗模块的数据已交由华佗先生处理,应急组件很快就能压住致命伤和并发症,但要想彻底痊愈就得回来再说了。”
“关于克里特大迷宫,在确认无法击杀弥诺陶洛斯的前提下,曼倩先生建议……好吧,你已经对此做过预案了,希望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将回车键重重砸进键盘,然后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我去通知曾懿做好急救准备,顺便把参数给她发一份。”
“……嗯。”
望月熏轻轻哼了一声,下颚有些脱臼迹象,而等候在身边的女孩则马上发觉了少年的窘境,她连忙伸出手,摸索着将骨节向上一抬。
——咔吧。
一阵钝痛过后,他觉得脸上正常多了。
“前、前辈……”
自昏迷至现在已经过去多久,少年无从得知,但从微微肿起的眼圈来看,千寿村正很明显哭过不止一场,她用力擦掉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茫然间竟想不到该做些什么。
“你的伤……”
“没、咳咳咳、没关系,我的构想兵装有战地医疗功能。”
说话还不算顺畅,但在华佗的合理规划之下,受创本就不算严重的气管与喉咙正飞速好转。
千寿村正坐在地上,望月熏正被女孩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隔着外甲与行动服,他能感受到后背正接触着惊人的柔软。
“是我的失策,抱歉,差点拖累你。”
“前……”
女孩的内心有着一瞬间的紧缩,而少年却拼命抬起胳膊,阻止了她急迫间想要反驳的话语。
“战场之上,仅求客观。村正,无论是正面与弥诺陶洛斯发生冲突,还是不慎受伤,这都源自我的独断和弱小,你不必因此自责——以及,抱着我跑了这么远,辛苦了。”
“您怎么还有心情说这种话呀……”
千寿村正哽咽着说道。
“心跳、心跳甚至停了几秒……”
“九夏有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望月熏咧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那些没有打败你的,终将使你更加强大……咳咳咳……所以不用担心,这条烂命暂时还丢不掉。”
他并非在强行逞能,比起那些千奇百怪的异常,弥诺陶洛斯这单纯将危害限定在物理层面上的对手简直无比纯良,少年身边很多战友都折在了意义不明的“规则”之中,连他自己也吃过不少暗亏——最近一次“矛盾”事件,若没有《大人国》正好能够抵消那缩小身体的负面影响,等待着他的将会是在钦天监与防务厅内彻底的社会性死亡。
女孩不说话,仅仅隔了头盔的遮挡,凝视着他的双眼。
于是望月熏放弃了安慰,转而认命般长叹一声。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总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一些永远不会被普通人知晓的回忆。
在埃及,在北欧,在九夏,那些为了救他而死去的人们,那些他没来得及拯救的人们,那些用生命换回异常第一手情报的人们——看着他们,自己也是这样的表情吧——少年不知道,也害怕去追寻这触手可及的答案。
“伤感的话题就先放一放,如果你真觉得我这个前辈有点惨兮兮的,等任务结束之后,带几个苹果去病房看看就行。”
望月熏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现在能够确认的是,我们之中没有阿里阿德涅和忒修斯的角色,也没有盾、短剑和线团,那么通过宰杀弥诺陶洛斯从而脱出的计划目前可以搁置了。”
“至于Plan B,抱歉,收集羽毛和制作翅膀的任务只能由你完成……”
他略显羞愧地偏过头。
“我明明是来增援的,却搞成这个样子,真是……”
“前辈,请不要这么说。”
千寿村正轻轻握住少年被装甲覆盖的右手。
“在您出现之前,我其实,很不安。”
女孩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您大概知道,我没有太多面对异常的经验,前些年一直在实习的同时负责后方安保工作,近期才作为辅助人员去爱尔兰执行了第一个完全没有危险性的任务。”
“竹取大楼那次……是我真正意义上全权负责的首次行动,它让我明白,丢掉性命与生不如死究竟离我多近。回廊,纸人,鸫,也许我可以逃出来,也许我再也逃不出来,也许我的名字会和很多人一起刻在家族墓地的石碑上,父亲一定会哭,会消沉,会一蹶不振。”
“前辈,您改变了这一切。”
“您不知道,当您靠在我背后开动喷火器的时候,当您打破回廊的时候,当您将我从成堆的鸫之中拉出来的时候,您不知道我究竟多开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在面对‘异常’时,自诩千锤百炼的身体与精神究竟多么脆弱,正如您也从来都没意识到,您作为前辈也许习惯性地伸出手,究竟让作为后辈的我得到了怎样的救赎。”
女孩仿佛又看到高墙之下,纷飞的白羽之中,向她微笑着递出手掌的少年。
“前辈,也许我还没彻底让自己进入一个名为‘干员’的角色,没彻底拥有足以面对任何异常的勇气和力量,但我自认为并非一个只会索取的贪婪之人。”
她回以微笑,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颊上,似有恬静的月光在悄然绽放。
“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前辈,我现在欠你几个苹果,一定不要忘记。”
少年哑然,被握住的右手尽力勾回手指,回应着女孩掌心的温度。
“啊,那就这样吧,村正,都交给你了。”
他说。
“我一定不会忘记。”
第一卷 : 第125章第壹零柒章 织翼孇飞
契诃夫谈论剧本创作时曾经说过,“如果第一幕写墙上挂着一把枪,那么这把枪在第三幕一定要被用来射击,否则你这把枪就不必挂在这儿”。
——看着仍不时自天空飘落的羽毛,动弹不得的望月熏在胡思乱想中想起了这样一番话。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除非那些海鸟患了什么晚期脱毛病,正常情况下哪会有这么多自然脱落的羽毛?
“怎么了,前辈?”
时刻关注着少年的千寿村正自然发现了他嘴角勾起的笑意,于是望月熏便将自己偶然间开出的脑洞和女孩做了分享。
“这真是……”
女孩有些哭笑不得,她不明白为什么即使伤成这样,少年居然还能有心情胡思乱想——即便“脱毛病”的确是个过于寒冷而让人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笑出声的九夏谐音梗。
“伤痛与险地不能让人放弃乐观,村正。”望月熏这样说道:“有太多值得恐惧的事情,也同样有太多值得庆幸的事情。如果你有能力改变现状,那么无需垂头丧气,如果你没能力改变现状,那么自怨自艾毫无意义。”
“前辈,鸡汤有点烫嘴。”
千寿村正调侃着,不想反驳,尽管听过很多华而不实的诫言和警语,但唯独少年这老生常谈的废话,她愿意继续听下去。
“我不太喜欢鸡汤,自己喝还是给别人灌,都只不过起到些麻痹现实的作用。”望月熏摆弄着丰饶羊角,试图尽快让手掌从麻药的后劲中恢复足够的灵活性。
“但我又实在没什么提携后辈的经验,前些年满世界乱跑,处理完异常事件之后,活下来的队友也都分属各地区,很多人可能再也不会见第二面。所以,村正,我并不是什么合格的前辈,只是个能提供一些人生经验的老家伙罢了。”
几只海鸟落在他身上,偏开头,用喙尖啄一啄面前没见过的黑色硬块,又振翅飞走,发出扑啦啦的响动。
“前辈又在说这些怪话。”
女孩听得出,少年在说出“老家伙”这三个字时,并没有任何消沉的意味。
“啊,抱歉,我忘了你不是臧青峙,那家伙这种时候肯定会反过来用自己的年龄说事儿。”望月熏笑了笑:“防务厅是个好地方,虽然问题不少,总归还有晴明大叔,有臧青峙和斋藤爷爷这样为老不尊的家伙守着……跑题了,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在给我灌鸡汤。”
千寿村正无奈地看了看少年戴着的半覆盖式头盔,她非常想要把头盔摘下来,看看这位越来越不正经的前辈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对,鸡汤……我不太喜欢鸡汤,所以还是别灌了吧。”
“前辈,您还没被队友打死,简直是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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