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小姐不对劲 第4节
望月熏似乎笑了笑。
“但至少现在,我不想告诉你。”
他的手中,是沸腾的刀意。
群医六⑧2衣7七伊溜
第一卷 : 第5章第五章 追责
“我听说,人只有在失去自由的时候,才真正了解自己。”
寸寸锻打,寸寸凝练,沸腾的恶意屈从于无形的炉火与铁锤,在少年手中淬铸成一把妖冶的太刀。
恍惚之间,少女似乎听到一声不情不愿的猫叫。
“那么,你有多了解自己呢?”
腰间缚鞘,鞘面云纹,鞘身古木,吞口银质,这把刀鞘与其称为鞘,不如说更像是为约束某些不祥之物而存在的监牢。但监牢之中的囚犯已然出逃,它正温顺地被望月熏持在手里,刀刃滚动着氤氲的死气。
“别装聋作哑,老蜘蛛,我知道你听得见。”
回应他的是躁动的蛛网。粘稠的线股似是找到了搜寻已久的猎物,它们毫无规律地流淌在走廊的天花板、地面和墙壁上,鼓起,蠕动,缠作一枚枚不停抖动的茧囊。
“啧,都忘了你好这口。”
虽然像是不情不愿,但少年仍旧挡在了雪之下雪乃的面前。
“我建议你闭上眼睛,真的,接下来的的画面不适合未成年人观看。”
他很认真地劝道。
“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在这种事情上开过玩笑,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已经由不得自己不信了,少女深知,自己已然因狂妄而付出了代价。客观而言,一切令她身陷危局的缘由都出自她本身,出自对未知的不敬。
但就一位普通人而言,谁又能想到呢?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双眼闭得紧紧的。放弃视觉,其他感官开始变得极为敏感,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将布帛撕裂,听见越来越近的、嘈杂的脚步声,又听见仿佛从喉咙深处传来的、低沉的吼叫,于是忍不住后退两步,脚跟却绊住早已蔓延至此的蛛网。
向后摔倒,臀部被地面磕得生疼。
“嘶!”
少女下意识睁开眼睛,眼角因疼痛而泛起点滴的泪珠。隔着这朦胧的视界,她恍惚间看到满地塌缩的茧壳,看到流淌在地面上,渗入瓷砖缝隙里的、腐败的血液,看到凌乱飞溅的肉块和残破的布料,还有她面前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我们第一次对话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是否因闷在座位上一整天而感到快乐。”
少年归刀入鞘,笑了笑,问道:
“明白了吗,雪之下同学?”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快乐。”
那是被撕成碎片的尸体,所有,全部,都是尸体。
尽管没有刻意去辨认,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指关节、脾脏、眼球和各种七零八落的器官。空气中弥漫着发酵了的腐臭味,雪之下雪乃无法继续思考,从胃部传来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已经开始影响她的喉咙。
干瘪的皮肤上爬满了尸斑,毛发失去光泽,缠绕着扭作一团。完整或是残破的头颅还在缓缓翻滚,像是余力未退的木马那样轻轻摇晃,在她面前,摇晃。
她吐了。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扶住糊了一层蛛网的墙壁,泪水混合着汗水在她脸上恣肆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胃中已经失去了胃酸以外的所有内容物,她干呕着,剧烈咳嗽着,拼命啐出口腔中令人不适的味道。
“喏,这个。”
一罐除去拉环的绿茶递到了她的面前,已经来不及客套,雪之下一把抓过罐子,带着甜味和涩味的绿茶将口腔冲洗干净,又被她吐出去。少女喘息着直起腰,胡乱抹去脸上的水渍,只感到一阵阵晕眩,还有剧烈的脱力感。
“谢……谢。”
对现在的少女而言,说话已经是极为困难的动作。她的声音很沙哑,很低沉,但依然坚定,雪之下用力喘息着,似乎在试图重新找回自己的勇气。
“很正常的反应,大多数人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望月熏弯腰拾起几块布片,观察着上面的纹理,说道:“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和我们平日穿着的校服相似度很高,看来你已经有东西可以交差了。”
“旧式校服吗……那些失踪的学生,都变成……”
她说不下去了。
“啊,没错,那头老蜘蛛的确做过不少这种事。”少年点点头,深以为然:“几年前,我曾经和它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但局限于孩童稚弱的体力,被它逃了。”
“老蜘蛛那时候受伤很重,哪怕总武高也许仅仅是它众多巢穴中的一个,近些年来,它大概也只能将自己束缚在这里养伤吧。”
“我找了它很久,来到千叶也只是因为收到了并不确切的情报,碰运气的因素居多,看来运气不错,也不枉我这么多天大半夜出来逛街。”
他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多年的追索终于有了结果,他的心情相当明快。
哪怕身处炼狱。
“你也别有什么心理障碍,人死不能复生,还不如让自己好好活着。”
少女沉默着点点头。
“我知道,这对你造成了很严重的冲击。既然已经踏入常世之外,等事情结束,我会尽量解答你的疑问。”
“现在,调整好你的状态,我们得在它逃走前做点什么。”
————————
“刚才的走廊是怎么回事?”
用妖刀斩去封着道路的蛛丝,两人向前走着,雪之下便忍不住问道。
“那是老蜘蛛‘络新妇’用蛛网拟态成的装潢,想必它已经把整座学校都经营为了适合自己的形状。”望月熏挥起胳膊,剖开一枚蠕动着的茧,少女别过头,尽量不去思考内里的景象。
“我们刚才走过的楼梯也是这样,对它而言,通过对环境的调整来扰乱感官并非难事,恐怕整段楼梯都被它做成了那副样子。”
“学校是它的巢穴,是它的猎场,是它的疗养院……那东西也知道不能做得太过火,没有一次性把人全吃了,所以我直到现在才真正找到它。”
“你找了它……很久吗?”
“是啊,很久,它从我面前逃走,我的弱小让更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所以我要找到它。”
“我不会认为自己需要为此负责,但仅仅为了那些未曾或即将被害的人,我也有着必须找到它的理由。”
望月熏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刀柄。
“然后,给它身上开几个窟窿。”
第一卷 : 第6章第六章 残蛛
仿佛刚才的繁荣只是假象,这座学校又重新取回它寂静的夜晚。
昏黄的世界之中,只有两个未被邀请的不速之客,在慢慢向前走着。他们走过楼梯,穿过廊道,检视着一间间无人的教室,却没有任何收获。
蜘蛛收回了它的足爪,隐藏了它的口器,它遁入影子,默默盘算着。
雪之下雪乃的状态很不好。
她练过合气道,修行过剑道,还涉猎过各式各样的技击,但她不确定这些属于人类的技巧能否可以让她在那明显非人的对手面前讨到好处。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我的怀疑令她无时无刻不处在高度的紧张当中,这种增添负担的状态对目前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心脏在飞快地搏动,冷汗顺着鬓角滑到下巴,她强迫自己冷静,但收效甚微。
“你整天都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吗?”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问。
“我们将不属于‘现世’的东西称作‘异常’。”望月熏点点头:“最近一周以来,我每天晚上都需要外出去寻找线索,睡眠时间严重不足——没想到事情被一个怪谈给解决了。”
这回答并没有解释少女的疑问。他们谈论着,走出一间空教室。
迎面是蜘蛛覆满绒毛的、丑陋的脸,挤作一团的复眼散发出诡异的光雾。
少年下意识闭上眼,垫步,拔刀,锋利的刀刃格开自上而下劈斩的前足,发出铿锵的脆响。闪开位置,遍布獠牙的口器啃咬在地面上,掘出直通下层的窟洞,他用力挥刀,于是那庞大的身体被割裂,无色的体液四处喷溅。
“闭眼,雪之下!”
“是!”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依然紧紧闭上了眼睛。少女摸索着后退,跌跌撞撞地窝进讲台下方的空间里。她听到不属于人类的怒吼,听到利刃切开空气,听到望月熏骂骂咧咧的响动。
没有脏字,却足够把当事人气个半死。
那头蜘蛛趴着便有一人多高了,雪之下回忆着。它的头部就像一辆货车的车头,有着螯肢亚门生物独有的恶心感,刺向少年的前足锋利且长着细碎的倒刺,但只凭简短的一眼,更多的图像很难继续回忆。
——欢迎来到,属于“异常”的世界。
那个少年似乎就站在她面前,重复着令她不知如何作答的话语。
————————
冲撞,倾碾,重压,身体驱迫着少年每一寸可以活动的空间。节肢挥舞,在墙面和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四溅的瓷片、石灰与水泥将走廊之中涂抹得一片狼藉。
轰!
轰!
轰!
堪比小型卡车的身形横冲直撞着,带起一阵嘈杂的风浪,和令人惊心动魄的巨响。一股股蛛丝喷溅开来,蔓延在墙壁上,泛着不祥的光泽。
廊道在扭曲。
就像粘覆在饼干桶内壁的锡纸层被揉乱,无形的怪力拉扯着粘覆在廊道表层的蛛网,将它们揉捏成随心所欲的形状。可供行动的道路越来越窄,一缕缕极细的蛛丝仿佛水母的触须,悄然飘荡在空气里。
——不对劲。
比起多年前那个令他陷入苦战的夜晚,如今的络新妇简直算得上孱弱且无力。它应该将整座大楼的内层空间扯乱,应该喷吐海潮般的丝网,每一次纵跃都应该撞碎至少两堵承重墙,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近乎算是在玩闹。
闭着眼睛,失去视觉的望月熏无法看到蜘蛛身体上那些凌乱织驳的刀口,刀口很旧,但仍然在不停向外渗出花花绿绿的液体。挥动妖刀,搅开险些触碰身体的细丝,一根根锋利的刚毛就顺着丝线断裂的方向迸射。
——不对劲。
倾听着气流的响动,氤氲的黑雾将稀稀散散的刚毛吞噬,少年的疑惑便越来越多。曾经承受过的、暴雨般的刺击不见了,毛尖上的烈毒甚至比不过酒精的刺激性,至于其他——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伤居然完全没有愈合?”
勘透了怪奇的虚伪,明了了蜘蛛的空弱,专注守备的刀势便开始转向凌厉的攻伐。踏前,踏前,踏前,挥动着的利刃剖开外强中干的节肢,斩去锋锐但却迟缓的前爪;跳跃,荡起,在胸腹之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刀痕。
吼——
巨兽狼狈地后退,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向着更上层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