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叫礼仪之神？ 第177节

　　主干道的路灯是沿街商铺交了份子钱建起来的。

　　没人愿意花这个冤枉钱在码头上。

　　通常情况下，只有向王国达官贵人们运送奥斯特拉夫的新鲜牡蛎的“快线”，才会在夜晚急匆匆地靠岸。

　　这些快线的船主们一个个富得流油，时常给港务部打点。

　　后者投桃报李，每次收到消息，都会安排几个警卫兵手持油灯帮忙照明、指引道路、驱散拦路的醉汉和闲杂人等。

　　出勤的警卫兵既能得到部里的奖励，又能在护卫牡蛎的时候收到船主的打赏，自然都是很乐意跑上这么一趟的。

　　不过，今晚的警卫兵可没有这样的好运。

　　他们只是单纯地在完成对码头的夜间巡视任务而已。

　　两名警卫队员左手提着盏老旧的油灯，右手则是长枪。

　　从他们警惕的神色可以看出，如今的港口区早已不再是古典派大家伦特·道格的那副《静默之海》里描绘的那样忙碌而又安定。

　　夜风吹拂着码头上摇曳不定的绳索，在风声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嗒声。

　　已然靠岸的大大小小的船只上的木板呻吟着，仿佛在讲述它们在汹涌海浪中的挣扎。

　　海水拍击着码头的岸石，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激荡声。

　　走近三号码头的时候，两个警卫兵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同时放慢了脚步。

　　这里已经离主干道很远了，属于旧码头的区域。

　　“约瑟夫大哥，那里.是不是有人？”走在左边的警卫兵有些迟疑地朝着右边的同伴问了一句，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前方望去。

　　在黑幕之下的三号码头，以及更前方的二号码头和一号码头前，人影绰绰。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集中在几乎快要废弃的旧码头？！

　　不同于这名巡逻兵的惊讶，他的同伴约瑟夫显然知道的更多，神情也镇定得多：

　　“罗尔，别多嘴。”

　　“我们归我们巡逻，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

　　看着罗尔立马闭上嘴，顺从地跟上了自己的脚步，年龄长些的约瑟夫这才放下心来。

　　他去年和队长喝酒的时候，对方就曾趁着酒意叮嘱自己，这大半年的时间要格外警惕。

　　「德文泽尔」会陆陆续续来几批“灰袍人”，只要他们做事没有太出格，就别去管他们。

　　然而，这些灰袍人刚来「德文泽尔」就闹出了不小的乱子，事件轰动一时。

　　听说很多德文泽尔大学院的学生都因此离开了这座城市。

　　后来可能是城里有高层出面，才约束住了这些行事乖张高调的灰袍人。

　　但也就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一人被抓捕或是定罪。

　　据说上头还给他们在旧码头这里划定了新的驻地。

　　当初约瑟夫还执行过命令，赶走住在旧码头破房子里的流浪汉呢。

　　估计就是为了给灰袍人们腾出地方。

　　其实他们在旧码头区域的活动在警卫队里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有经验的老人在巡视旧码头的时候都会有意识地糊弄过去。

　　但他身边的罗尔是如假包换的新人，入队不过一周时间。

　　约瑟夫对老实勤快的罗尔印象不错，所以才对他关照一番。

　　当然，这纯粹是因为约瑟夫为人善良正直。

　　和罗尔有个漂亮姐姐没什么关系。

　　沿着岸路向三号码头继续前行，可以听见越来越清晰的陌生语言的交谈声。

　　一个个明显不属于「斯普雷特王国」的灰袍人在领头者的指挥下列队。

　　这些人的袍子看起来是由柔软的麻布制成的，既宽大又蓬松，将他们的身躯包裹其中。

　　长袍下摆装饰着各种银白色的奇异符号和图案，形成了一个个神秘而复杂的回路。

　　领头者的衣着和配饰处处彰显出不凡，一眼就能看出其在灰袍人中的更高地位。

　　手臂上佩戴的银质臂环流露出森森寒意。

　　腰间别着的短刀刀柄上镶嵌着夺目的宝石。

　　他的皮肤呈现出浅棕色，高颧骨、面容刚毅而野性。

　　深陷的眼窝中，双眼如同琥珀宝石，隐藏了无尽黑暗。

　　他留有一头浓密的长发，自然垂落在肩上。

　　这样的“邋遢打扮”只能在王国的流浪汉身上看见。

　　这个领头者就这么站在那里，口中那让人无法理解的话语像是某种咒语，帮助他与邪神的力量和黑暗的本质连接在一起。

　　而其他的灰袍人则极为温驯地听从着这位领头者的指令，以某种规律排列成队。

　　就像是桀骜不驯的野兽在头兽的带领下被组织起来。

　　罗尔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结果竟正对上了领头者的眼睛。

　　那双无情的、残忍的眼睛只是这么一瞥，就仿佛要杀死罗尔的灵魂。

　　吓得这位新人警卫兵赶忙低下头。

　　幸好，那位领头者接下来没有什么动作。

　　而列队中的其他灰袍人也无暇理睬两个警卫兵。

　　罗尔在约瑟夫的带领下，快速地通过了这片区域。

　　约瑟夫并没有注意到罗尔的异样，只是以身作则，一个劲地大步向前。

　　两人紧跟着以极快的脚步巡视了二号码头和一号码头。

　　那里的情况和三号码头类似，也聚集着密密麻麻的灰袍人。

　　约瑟夫虽然只是一扫而过，但仍旧看得心惊肉跳。

　　他知道前前后后一共有好几批灰袍人来到「德文泽尔」，只是他没想到，现在城市里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他们的人了。

　　港口区日益频发的偷窃和抢劫问题基本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但最后哪怕证据确凿，上头也不让抓。

　　约瑟夫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算知道他们是祸害的根源，又有什么用？

　　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德文泽尔人，热爱这座城市，也为自己能生长在这片属于艺术的土壤上而感到骄傲，不愿意让别人玷污、破坏她。

　　可自己只不过是个港口区的警卫兵罢了。

　　大人物们有他们的考虑，哪有一个小小的警卫兵插嘴的余地呢？

　　既然灰袍人的到来是「德文泽尔」上层允许的事情，那么无论约瑟夫再怎么努力捍卫自己的家乡，都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如把力气省下来，去酒馆里多喝两杯。

　　晚上还能睡个安稳觉。

　　“约瑟夫大哥，约瑟夫大哥，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突然，罗尔颇为激动的叫喊声打破了约瑟夫的兀自惆怅。

　　此时的两人已经踏上了回程，差不多要到第五码头的位置了。

　　约瑟夫的脚步下意识地同罗尔一道停在布满青苔的深色岸石上。

　　他顺着罗尔的视线，向左前方那片一望无际的黑暗看去。

　　隐约中，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但完全静心下来之后，一切却又重新归于寂静。

　　只有海浪声依旧回响。

　　罗尔提着长枪的手摆动几下，朝着约瑟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约瑟夫大哥，抱歉，可能是我刚刚听错了。”

　　“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动静呢。”

　　约瑟夫却摇了摇头，眉头紧皱。

　　他怔怔地盯着面前的海面，静静地等待着。

　　海鸟飞过，留下一阵清脆的鸣叫。

　　远方市政厅大钟的悠悠钟声传来。

　　变化，发生了！

　　海港的灯塔，调转了灯的方向。

　　侧着照亮了那疑似传来古怪响声的海域。

　　在两个不起眼的警卫兵的视野里，在那幽暗的海面上，蓦地出现了壮观而可怕的景象——

　　那是连成一片的卡瑞克帆船战舰！

　　这些卡瑞克战舰在黑暗中骤地显露出真实面目，恍若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幽灵。

　　它们分布、排列成了一个庞大而密集的队形。

　　每艘卡瑞克战舰都恢弘威严，宛如一座座浮动的堡垒，志在征服整片海洋。

　　船上那四个巨大而坚固的桅杆矗立在那里，让人情不自禁地慨叹于自身的渺小。

　　而在战舰的前桅和中桅上，数张横帆迎风展开，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这些巨型战舰在海面上缓缓前行，穿梭于浪花之间。

　　如果不是灯塔的光芒照亮了它们的轮廓，只怕直到它们完全抵岸，码头的人才能察觉到端倪。

　　海浪拍击着战舰坚实厚重的船体，以卵击石般无力。

　　约瑟夫已经明白，刚才罗尔和自己听到的奇特声音，就是卡瑞克战舰的破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