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环：在交界地卖粪金龟 第630节

　　“你还没有赢。”米凯拉在泥土中翻扭身子，“我还可以强化你的感官……”

　　“这里的重点不是输赢。”无名啧啧摇头，“我可能会输，但我不会逃避。毕竟逃避没有意义，藏匿起来的弱点依然是弱点，如果不解决，迟早会被敌人利用将我击溃。我可不会像现在的你一样——变得如此懦弱。”

　　“懦弱？”米凯拉声音颤动一下。

　　“不懦弱吗？抬起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无名抬起米凯拉的长发，两人面前，一面银镜出现。

　　米凯拉抬起头，视线从自己白皙的臂弯间上移，通过美丽的凌乱金发与澄澈眼眸，冷不丁地看到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在无名膝盖的重压下，趴在泥土中的，是那个干枯腐烂、头发稀疏、骨架粗大却扭曲，灰萎如恶兆般的丑陋家伙。

　　米凯拉尖叫了一声，银镜破碎，整个鸟语花香的草原也一并破碎，露出外面的层层和血尸堆。

　　无名起身，他身下的米凯拉消失了，已经不知道藏匿到哪里。

　　“你跟我诉说了很多伟大美好的理想。”无名站在尸堆上，对着空处扬声，“但如果你真的那么坦荡，你先前不必那样瞒着我。我这个人，感官上很迟钝，但感情上，或许是种族影响，我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你在逃避，逃避现实。给每个人一个幸福的茧房？错了，茧会羽化，而你只是在作茧自缚，永远不会孵化！你在拒绝成长！”

　　无名感觉地面开始巨震，仿佛整个世界在发出绝望的咆哮。

　　无名发出轻笑。

　　他现在确实蛮兴奋，但并不因为各种肉体上的欢愉。而是因为这里是米凯拉的主场。

　　这里是梦境，无名也学了些操控梦境的技术，但在米凯拉面前，必然是班门弄斧了。仿佛面对着恐怖的巨兽，而无名只会顶盾、挥剑和翻滚——

　　“真是好久没有遇到这种实力悬殊的境况了。”无名语气中带着欢快，“热血沸腾起来了。”

　　无名思考自己被包裹在梦境中，在米凯拉的主场要如何击溃他，找到他的弱点，破开这沉重的茧房。

　　这并不算困难，在无名看来，米凯拉的梦境，有着不小的缺陷。

　　仅仅做出一面镜子，就让米凯拉的一大片梦境破碎。无名猜的没错，米凯拉其实……

　　“你其实在恐惧面对现实吧？”无名的语言化为利刃，从米凯拉的梦境内刺出，“精神如此不稳定，你构筑的梦境，也配成为供人安眠的梦想乡吗？”

　　“不是这样的！”米凯拉惊恐的声音回荡在血池上，激起涟漪，“你不懂，我想构建一个完美的世界，我想救我的妹妹，拯救弱者……”

　　“梦境，就是完美的世界？”无名说，“米凯拉，我现在对黄金律法也不是一无所知了。秩序带来混乱，完美会带来什么？”

　　“正因如此，我才要这么做。”米凯拉出现在无名身前，模糊的身影不断在俊美少年和丑陋枯尸间切换，流下血泪，“我们被命运诅咒了。”

　　“我的哥哥，我的妹妹，我们……”米凯拉说，“我们本可以成为完美的一家人，开创完美的时代，再不会有压迫和战争，永世完美的世界。”

　　高大俊朗的王子和飘逸红发的少女出现在米凯拉两侧，下一个瞬间，全部变成可怖丑陋，不似人型的怪物。

　　“无论用什么方法，哥哥也不会复活。而妹妹……”

　　一种绝望的黑色开始从梦境中蔓延，蔓生到无名脚下。那种强烈的情绪和记忆被灌进无名脑中，解释了他的绝望——

　　幼小的身子注定无法完成圣树，而成长的身体如圣树一样丑陋扭曲。为了解救妹妹而探索律法，却在律法的终点发现，创建完美盛世，和拯救妹妹居然从律法的根本上矛盾。

　　生命的轮回无法离开腐败，为了维持圣树，米凯拉只能看着他的妹妹一点一点腐烂。要救妹妹，就要放弃圣树，放弃所有弱小者。

　　米凯拉一直在犹豫，他将金针送给了无名，希望无名可以破开那无解的残酷命运。但命运却再一次愚弄了他，没有将无名带到玛莲妮亚身边，而是带到他这。

　　“我要扭转这一切，我有什么错？”米凯拉大声说，“我没有伤害任何人，在这个世界，我的家人们可以活得幸福。所有人都会幸福。为什么要阻止我！”

　　大地撕裂，无名坠入黑暗，陷入梦境碎片组成的漩涡中。

　　每一个交界地人都在美梦中酣眠，如同一面破碎的华丽银镜，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世界。

　　无名在坠落中叹息：“果然没感觉错，你的温度只有五啊。”

　　无名在黑暗中漫步，隔空对虚无喊话：“放我出去，我就能展示给你答案，毕竟空口无凭，你也不一定信。”

　　黑暗中，米凯拉没有应答。

　　“看来只能我自己找敲门砖了。”无名说。

　　他拧身拔剑，剑光划破黑暗，落入一片污秽中。

　　“前有排泄物啊。”无名判断一下脚下的东西，环视四周。

　　这里像是下水道，恶臭的气息在梦境中前所未有地冲击着无名的鼻腔，让他颇为怀念，感到十分的新鲜。

　　无名大声喊：“蒙格，出来洗地了！”

第432章 狩猎小男孩

　　虽然说是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一个梦境，但这里终究是米凯拉的梦境。所以会根据他的喜好，发生一些特定的变化。

　　每个世界都欣欣向荣是一个特点，而那些难以忘怀的人，他们的梦境也会更“接近”米凯拉的意识。或者说他梦境的中心。

　　无名随便一找，就找到了他需要的那个人的梦境。

　　蒙格的梦境。

　　无名没猜错，蒙格确实没有死。这句话米凯拉没有说谎。

　　而蒙格没有被杀死的原因，无名也大概能猜到。

　　米凯拉可以让所有人对他产生好感，蒙格看起来也确实痴迷于他。无论做了什么事，他都是基于爱这个动机。而米凯拉能通过梦境窥见别人的经历和想法。他也必然能领会到蒙格确实只是单纯的想爱他。

　　这种跨心灵通感的能力，会让他十分容易共情他人，难以彻底地憎恨某个人。哪怕被他害了，也因为有一部分自己能力的影响，而无法彻底责怪别人。

　　夏玻利利说生命充满隔阂，无法互相理解，但米凯拉却是一个明显的特例。

　　无名漫步在污秽中，看着手腕，回忆着米凯拉给予自己的那些生命应有的感官和知觉。

　　“那孩子愿意这么做，也是因为看到我的过去了吧……”无名想。

　　他估计癫火那次的事，米凯拉可能读取到了自己的很多记忆。亲身体验到了千年的痛苦和孤寂，所以才会宁可暴露，也不再给自己施加更多的挑战和痛苦。

　　或许也是因为身处米凯拉的梦境，他的那份心情渗透进了自己的心灵，让自己能更深切地理解他。无名对米凯拉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

　　无名找上了蒙格。

　　米凯拉的精神是维系梦境的关键，而他的精神并不稳定。只要找到一柄足够锋利的剑，就能刺破这片肿胀的梦境。

　　没有什么比蒙格更合适的了。

　　从刚刚米凯拉的反应来看，也能看出蒙格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虽然有点残忍，但你这确实得下点猛药。”无名喃喃自语，漫步在蒙格的梦境碎片中。

　　梦境是记忆的合集，所有故去的时光都尘封在这片棺木中。

　　无名行走在恶臭的下水道中，路过蒙格的一生。

　　下水道中，两个幼小的恶兆之子互相依偎在一起。

　　那是蒙格和蒙葛特。

　　绝大多数恶兆之子会被切除硬角，丢进下水道奄奄一息自生自灭。

　　而这两位恶兆幼子却保持着自己身上的硬角——那代表了他们的王室身份。也因此他们极为健康，可以在这片下水道下纵横。

　　但下水道的物资依然是紧缺的，两位王室恶兆幼子，在下水道的污秽中寻觅着食物和栖身之处。

　　大多数时候，他们需要吃排泄物和各种丢下来的垃圾。如果排泄物也没得吃，就吃其他撑不住下水道的环境而死去的恶兆之子。

　　他们在污秽的下水道中挣扎求生，殴打流血。

　　即使在肮脏的下水道中，恶兆之子也是最被厌恶的。在与非恶兆的族裔争斗时，那些人便会发了疯似地攻击恶兆，打得恶兆们头破血流，又因为血的污秽再次殴打他们。直到肌肉酸疼，主动停止。

　　那景象，便是蒙格的儿时记忆。

　　虽然残酷血腥，但蒙葛特会护着蒙格，把更好的吃食让给弟弟，蒙格在兄长的关怀下茁壮。

　　但两人的差异，在这里展现了。

　　蒙葛特不愿意离开下水道的最表层，因为那里有一个井盖，可以透过那井盖，看到天空的黄金树。

　　蒙格对黄金树却没什么感情。

　　黄金树抛弃了他，他便不想信奉黄金树。母亲遗弃了他们，她就不配当他们的母亲。

　　他也和哥哥一样不喜欢自己的咒血，但原因不是因为黄金律法，而是因为那咒血让他们陷入苦难。让他们无法被爱的一切因素，他都感到厌烦。蒙格一度破坏自己的身体，试图放血。但强健的身体给了他强悍的生命力。而血液如影随形，将会是伴随他一生的玷污。

　　蒙格更愿意回应那些爱他的人。

　　会拉帮结派，谋求更多利益。

　　蒙格的性格，或许才最适合下水道这野蛮残酷的环境。

　　地上不接纳他，他便转而朝下水道更深处进发。因为总是消失在下水道深处，蒙格没多少机会见到葛德温，偶有机会遇到，他也会受到葛德温的善待，他能感受到这位大哥的温暖。

　　蒙格也知道，葛德温注定属于光辉的地上，而他们这些恶兆只能深埋地底。

　　他一路向下，找到底层的巨虾，将下水道这最美味的食物与蒙葛特共享，滋养得到更为雄壮的身体。

　　他凿穿墙壁，深入墓地，接触到了各种古代埋藏在棺木中的陪葬品和遗迹，一知半解地了解着那些埋藏在失落历史中的古王朝。

　　在那里，他遇到了真正的母亲。

　　在地底深处，他见到了渴求伤口的真实之母。那位存在接纳了他，承认了他，对他的咒血与伤口感到欢愉。

　　那是第一次，蒙格感受到母爱——那种母亲包容孩子一切的爱。

　　那一刻，蒙格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真正的爱是不求回报的，原来真正的爱会爱上你的一切，接纳你的丑陋与不堪。

　　或许这只是种错觉，只是因为无形之母刚好喜欢咒血与伤口。但如果有人喜欢自己与生俱来的本质，那蒙格也愿意深爱对方的本质——那渴求伤口与鲜血的本质。

　　那一刻，蒙格的诅咒之血化成了火焰──从那之后，他深爱着与生俱来的玷污特质。

　　直到破碎战争爆发。

　　黄金王朝岌岌可危，原本被他们弃若敝履的下水道的恶兆之子，都被放出来充当战力。

　　黄金之民给了恶兆们武器，并在武器上刻上咒印，准备随时兔死狗烹，在战争之后撤下他们的武装，让他们再滚回下水道。

　　两位玛莉卡直系的恶兆之子自然早就有特殊“优待”——皆被施加了威力强大的囚具。

　　只是在法环破碎，黄金树式微的如今，那些古老的法术，已经无法再彻底困住他们。

　　和哥哥不同，虽然获得了自由，蒙格却对外面没有多少向往。他早已在地底找到了自己的自由。

　　曾经在地上光芒万丈的大哥，被埋葬到了地底。蒙格去看过他，变得比他们这些恶兆还要丑陋。

　　在那，蒙格遇到了米凯拉。

　　纤细却又无所畏惧，一个比任何人都更耀眼温暖的人。

　　这是他遇到的第二个，让他感受到母爱的人，比母亲更为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