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虚空 第219节
他转了个方向,向山上走去,孤寂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潮中。
回到了客栈,卡莎双手握拳靠在桌面上,没等卡恩坐下来就问到:“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认识。”卡恩把上面凉掉的面拌到碗底,回答道:“他叫亚索,一个杀人犯。罪该当死,见可诛之。”
这话是说过博里伊听的,他赶走他的客人总需要一个理由。
“死刑?这么严重?”阿卡丽停下筷子,在艾欧尼亚很少会判人死刑,除非罪大恶极。
“啊,是啊。弑杀师尊、手刃兄弟、违抗执法、畏罪潜逃、残杀追兵、拒不认错。这人就是个大麻烦,不能让他住进来,所以我让他去祠堂了。”卡恩不咸不淡的说着,就如同在报菜名,但每一个罪名都让阿卡丽眼皮一跳。
果然,这人被判死刑是有理由的。
“这种货色直接赶走就行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嫉恶如仇的阿卡丽有些亢奋的说道,要不是她能感觉到实力上的明显差距,或许她就动心思了。
卡恩斜眼看了看阿卡丽,心想……小姑娘,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现在来崴里的都是想和去世的亲人见面的吧。”卡莎在亚索的身上看到了故事,没有故事的人不会有那样沧桑的眼神。
卡恩咬掉虾头吐了出来,随口说道:“或许是来找一个清白吧。”
……
傍晚,卡恩结束了冥想,伸手轻轻掐了掐卡莎的脸颊。她冥想时不够投入,打坐到一半就靠在他背后睡着了。
卡莎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听见卡恩对她说。
“卡莎,我们去一趟集市,就我们两个。”
她花了一会儿醒脑子,迷糊道:“怎么突然要去集市,早上去东西更多吧?”
“还记得白天那个男人吗?买点小酒,我们过去找他谈谈。”
“原来你让他去祠堂是还有事要跟他说啊,那走吧。”卡莎伸手让卡恩拉她起来,揉了揉冬天有些被冻麻的膝盖,披上罩袍挽着卡恩的手离开了房间。
两人在集市里买了一坛酒,然后又买了一些下酒菜,轻车熟路的往山上走去,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不少次了。
当他们来到祠堂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祠堂的门透出篝火的光亮。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冬天真是个容易让人疲乏的时节。
一进门,卡恩便看见亚索在打盹,他坐在篝火旁的干草堆上,低垂着头,下巴快要抵到胸口。
被烧过的祠堂变得更破旧了,大门不闭,连窗户都烧掉了,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卷起他茂密又凌乱的黑色长发。
而亚索着上身居然还能睡得着,令人惊讶。
两人走到亚索面前停步,对方仍没有醒来的意思。
“这么迟钝的吗?”卡莎小声的开口,避免惊扰到睡着的人。
“一些高手可以感知到杀意的靠近。如果你对他没有威胁,他可以一直安睡,直到自然醒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亚索
卡恩特意在集市旁的无名茶馆了买了一瓶好酒。打开坛子,浓烈的酒香立刻溢出。
酒香里带着浓郁的可可梅子味,余韵十足,似乎能融化冰雪,也让人更容易敞开心扉。
卡莎正疑惑要怎么叫醒亚索比较适合,没想到不用叫,当酒香飘过的时候,他的鼻尖当即动了起来,嗅了嗅发出声音。
人未醒,闻先动,这人还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好香的梅酒啊”
亚索先张开嘴巴,然后才堪堪睁开双眼,满是疲惫。
“来一杯吗?聊聊。”卡恩开门见山的说道,他是带着一颗真诚的心来喝酒的。
“也好。”亚索从身下的干草堆里抓起一把丢给卡恩,两人也不嫌弃,铺在地上围着篝火就地坐下。
卡恩把就倒在瓷碗里,把碗推过去的时候,碗底与地板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滴酒液飞溅了起来,就要落到地面。
卡恩的手还未收回,亚索迅速的端起碗去接那滴飞溅的酒,然后顺着酒液晃荡的方向摇着碗,很快就让酒液平静了下来。
两人都很意外的看着他,这人实力是有的,但似乎用在了奇怪的地方,真是一滴酒也不愿浪费。
“我叫卡恩,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卡莎。”卡恩介绍完,和卡莎碰杯一饮而尽。
酒入口爽滑,清冽顺喉,但因人多出了一丝苦涩。
卡莎伸出手指帮卡恩擦去嘴角溢出的梅酒,放在舌尖舔了舔,这足以证明卡恩的话属实,不是未婚夫妻可做不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亚索见他们这样豁达反而有些难堪,本来轮到他说出名字,但是他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他慢慢的一口喝完酒,却过了半天才说出那个令他感到羞耻的名字,全艾欧尼亚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亚索。”
见卡恩他们没什么反应,亚索才发觉自己想多了。既然两人会现在找上来,就是知道他才来的。
别人都不介意,自己还介意什么呢。
“聊什么?”
“关于你。”卡恩又倒了一轮酒:“你为什么来崴里。”
亚索出神的摇晃着杯中的酒,望着倒影中跳动的火光,沧桑的声音在液面上浮动。
“以前有过一位长老,能够用剑术转移风向,他徒弟也能。有一天他被发现了死在了御风剑术下,唯一会用御风剑术的徒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凶手。”
“我承认出事的那一天擅离职守是我不对,但我绝对没有杀害长老。可又有什么用呢?整个艾欧尼亚都认为是我杀了素马长老。他们派追兵来抓捕我,我不愿伏诛,因为这样相当于承认了莫须有的罪名,也会放任真凶逍遥法外。”
“崴里的绽灵花可以让活人与死人的精魄见最后一面,这是我证明清白自己的唯一机会,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这番话让卡恩当即意识到亚索身上的一些问题。
亚索虽然羞于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一点隐藏自己的觉悟都没有。堂而皇之的来到崴里街上也不换身装扮,一眼就能认出来,有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意思? 处理事情的方式一点也不圆滑。
“就算你见到了素马长老的精魄,而他也把实情告诉了你,但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没有证人没有证物? 你的清白还是不能得到证明。难道你还能把灵花请到法庭上不成?”
“我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亚索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
似乎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 内心正在遭受责问。
“是问心无愧?还是不敢面对?”卡恩抱着胳膊,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那么? 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又要怎么办?他们并不知道真相? 只是奉命来抓捕你? 然后死在你的剑下。请问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面孔? 亚索不禁挑起了眉毛,但仍没有睁开眼睛。然后他长叹一声? 胸口收了回去。
“我很愧疚? 但是我不能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
他深知,一旦自己停下脚步,负罪感就会拖累不羁的风。
卡莎看碗里都空了,于是静静的拿过酒坛倒满。
“事情发展成这样,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铸成的错误无法再弥补? 但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些,我就告诉你怎么去寻找真相。”卡恩接过碗,酌了长长的一口。
亚索终于睁开眼,清冽的酒水倒影出他依旧沧桑的模样,但现在眼底里有了一丝光彩。
“首先要告诉你,绽灵花不仅今年不会开,往后的五六年也不会开,你暂时见不到想见的人,流亡的生涯也不会那么快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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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索的手微微颤抖,前几年绽灵花也没有开,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战争的后遗症,但没人知道这会持续多久。
可眼前的异邦人却能说出时间,这不寻常。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只要知道我没必要骗你就行了。”卡恩继续说道:“我猜你没有到案发现场看过。”
亚索摇摇头:“那天我想去参战,在战场上贡献我的剑术。却发现自己去晚了,战场上发生了某种可怕怪异的事情,数百具诺克萨斯人和艾欧尼亚人的尸体躺倒早雨夜得泥泞中。当我浑浑噩噩回到道场的时候,就被扣上了杀害长老的罪名。没等我见尸体,那些人就动手了。我意识到被冤枉,然后挣开抓捕逃走,再也没机会回去过。”
他举起剑,端详着剑刃,随后轻轻吹掉了上面的薄尘。那晚的尸横遍野他依然记忆犹新,绝非一刀一剑能够阻止。
如果当时他在场,说不定也会死在那里。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现场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去找神庙的洗骨工,或许会有发现。”
洗骨工,就是所谓的敛尸人。长老们的尸体被天葬以后,会由洗骨工收回骸骨然后进行处理。如果尸体有异常,他们就会有所发现。
亚索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但他并不打算立刻离开崴里,而是要等到湛春之后。
他相见的人,并不只有素马长老。
卡恩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笑了笑又说:“我们再来谈谈另一件事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心魔
还有可聊的吗。
亚索小酌了一口酒,等待下文。
“如果说,你最后悔的事情是那晚一时冲动离开剑塾上战场,那么第二后悔的事对你来说是什么?”
亚索的眉头拧在一起,换个严酷的问法,这就是再问他这么多罪名那个让他最悔恨。
擅离职守当然是最让他后悔的一件事,如果那晚他没有离开,后面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一步错步步错。
即使他证明了长老不是他杀的,但其他人的死已经无法挽回。
而在他铸成的那么多错误中,除了擅离职守外最令他后悔的,无非就是……
“在逃避追捕的过程中,我遇到了我此生最可怕的对手——追风者永恩。永恩是我的同门、也是我的兄长,为了给人们一个说法,为了身为剑客的荣誉,他必须也必要来将我抓拿归案。”
或许是亚索技高一筹,或许是永恩不忍下杀手,最终他都死在了亚索剑下。
手指的用力让碗里的梅酒开始颤抖起来,亚索每每回忆这一幕都会想起永恩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抛下荣誉,便只剩苟且。
卡恩点点头,亚索能伸不能屈,必然不会跟永恩回去,这一战无法避免。
“我亲手杀了永恩,在他弥留之际,我说我并没有杀害长老,恳请他的原谅。但永恩临死前只是告诉我,杀掉素马长老的是御风剑术,而我是唯一一个可能掌握此术之人。”
永恩至死也没有说出原谅的话,这让亚索非常内疚。
他来到崴里谒灵,唯二想见的人无非就是师傅和兄长。
“绽灵花不开,你谁都见不到。”卡莎跪坐在地,把双手平放在大腿上。
“大地伤愈,自会绽放。我会苟且等到那一天。”他将酒喂给剑刃,一环肉眼可见的风摩擦着刀身,随着淌下的酒水涤去了剑刃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