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普渡 第482节
“唔~！”
吐得两腿发软的林昊猛地打了个寒颤。
其余人也不由避开目光，不敢再看。
“阿弥陀佛……”
“心有挂碍，难出烦乱，万般皆苦，何以渡还？”
“老施主此举，实是不该，不该。”
陈亦缓缓摇头。
“我当然知道不该，只不过……”
出乎林昊等人意料，黄泥棺中的声音完全没有辩驳，叹息道：“圣僧啊，你高高在上，端坐云端，不染凡尘，真能知道众生疾苦吗？”
黄泥棺一声质问，却让陈亦微微怔然，眼中荡起微澜。
那声音仍在自顾说道：“我是不该，不该把小七生出来，不把他生出来，他也不用受这人世间的苦，”
“不该这么没用，如果我有钱有势，就算小七是傻子，我也能给他一世富贵，妻儿俱全，”
“更不该死得这么早，留下小七一个人，受别人的欺负……”
“我有千不该，万不该，可小七是无辜的啊，”
“他虽然生在这浊世，可心却是一直很干净的啊，为什么上天要把他变成傻子？为什么不肯把闺女嫁他？为什么要欺负他？”
黄泥棺中的声音除了暗藏不舍疼惜外，一直平淡无波，唯独此刻，才泛起了惊涛，充满怒意恨意。
众人眼前那漂着人骨血肉的黄泥沼，也如波涛一般涌动起来。
“我只是想让小七好好地活着，为什么就不行？”
“大家都是姓李的，我也不指望他们能把小七照顾得多好，可为什么要欺负他？”
“我才刚走，他们竟然就想骗小七的积蓄，骗小七的房子……！”
“好……好啊，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念什么亲朋近邻的旧情？”
“这么想要小七的房子，那好，我就让他们永远陪着小七，生生世世都走不了……”
“活着不能照顾小七，那就干脆死了吧，”
“你看到没有？这些纸人多乖？叫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用吃饭，不会生病，不会老死，有这么多人在，小七就永远不会寂寞了，哈哈哈哈……！”
黄泥棺中传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那一个个李屋村村民所变成的纸人又再次出现，围绕着残破的祠堂，站在黄泥棺四周，一个个木然地笑着。
林昊等人却完全笑不出来，汗毛直竖的同时，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愤怒还是还该同情。
“怎么会这样……”
在这里，只有厉佳嘉能大概明白他所说话中的始末，因为她也曾有过些耳闻。
只是当时她心丧如死，并没有太多心情理会。
“阿弥陀佛，”
陈亦此时双目中的微澜已经消失，重归一片澄净。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老施主，你所做所为，其情可悯，其行……难恕。”
“呵呵呵……”
黄泥棺中的声音只是呵呵笑着：“圣僧啊，你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你要降妖除魔，老汉不敢违逆，自当伏首贴耳，成就圣僧一桩功德，”
“老汉只求圣僧慈悲为怀，应老汉一事……”
“阿弥陀佛，”
陈亦垂首合什：“佛说一切法，为渡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须一切法？”
“老施主，一切诸法自有缘生，自有缘灭，这位七施主，自有他的造化际遇，阴阳两隔，老施主无需再管了。”
说罢，也不再管他人，垂首闭目，口齿开合，金光流泄，梵音唱响：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
“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
第465章 爱而别离，求亦难得
“老颜……你告诉我，咱们是不是在做梦？”
林昊看着眼前异象，有些呆滞。
“你问我，我问谁……？”
颜世文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说现在全球混乱，身为超凡学院学生，他们本身也是一种超常的存在。
可眼前这一幕，也太颠覆他们的认知了。
不是说好只有觉醒进化，没有神仙鬼怪吗……
现在呢？
看着那颗发光的脑袋，他们的世界观有点崩塌了。
谁再告诉他们神仙都是迷信，恐怕都要怀疑了。
陈亦念动地藏经，脑后佛光渐渐绽放，如轮如云。
一如神话之中的仙佛一般，头顶庆云，脑后现金轮，大放光明。
那一双如朗星般的眼变得漆黑如墨，渊深如海，隐泛无量慈悲之意。
似有物轮转，深不可穷尽，模糊不可得见。
“爹！你回来了！”
那七爷忽然叫了一声。
梵音金光之中，黄泥棺前，现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这是个干瘦如细柴，皮枯如老树的老人。
一张脸上，全是深深的褶皱，干枯晦暗，几乎没了血肉一般，只有一层满是灰斑的老皮。
真是如同一具活着的干尸一般。
老人缓缓抬起自己双手，看了几眼，又打量了自己身上几下，枯涩的双眼中现出一丝茫然。
旋即看向低眉垂目的陈亦，用苍老嘶哑的声音叹道：“圣僧果然是神通广大，大慈大悲。”
陈亦口中经文暂缓，缓缓抬起眼皮：“小僧惭愧，老施主，你造下滔天恶业，小僧道行浅薄，也无那大法力，渡不得你，只有送你入轮回，轮回之中，自有天道循环，因果业报。”
说完，便又双目低垂，不再去看。
“多谢圣僧。”
老人感激地合什一拜。
他知道陈亦是给他机会和自己儿子做最后诀别。
老人低下头，看了一眼跪在他脚边，抬着头，带着痴痴笑容看着他的老儿子，枯涩的双眼中闪过怜爱和不舍。
缓缓抬起一只如干枯得如鸟爪一般的手，想要抚摸老儿子的头，不过还没碰到，干枯的手爪便又停滞住了。
眼中微露苦涩，又缓缓收回了手。
“小七乖……”
层层褶皱、黄是灰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虽然牵出了更多的褶皱，但竟反而让人感觉到了几分慈爱温暖。
其他人还以为老人会和自己老儿子上演一场催人泪下父子生死别离，可他说完这几个字，就转过了头。
看着身后的那口黄泥棺，有些唏嘘地开口道：“这口黄泥棺，是我几年前在江边捡到的，”
“当时，我正在江边砍竹子，这口棺就这么顺着江水，漂了过来，我还被吓了一跳，棺材嘛，总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也许是这口棺真是和我有些缘份，被江里的大石给卡住了，又被江水冲上了岸，正好，就来到了我跟前，”
老人感叹地道：“我当时还真是被吓着了，本想着跑吧，可是这口棺的棺盖竟然是半开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江里漂的时候震开的，”
“我正好看到棺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当时就想啊，我都一百多岁了，没准今天躺下，明天就起不来了，”
“这时候给我一口空棺，就想着，也许这是上天在告诉我，我的日子到了，”
“也好，既然给我，我就要了吧，现在一口棺可要不老少钱啊，还能把棺材本省下来，留给小七，”
“唉，就是没想到啊，这棺材，还是件宝贝……”
老人声音嘶哑如沙，幽幽如渊，若是寻常时候，都能把人吓出毛病来。
现在却是将林昊几人的好奇心勾了起来，竖起了耳朵。
不过，让他们抓狂的是，老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陈亦：“老汉是个俗人，这口宝棺在老汉手里，只能害人，就赠给圣僧吧，圣僧有大法力，又有大慈悲，相信宝棺在圣僧手里，应该还是有些作用的，”
“只望圣僧念在这点情分上，念在小七懵懂无辜的份上，能稍加看顾，如果我真有转世轮回的机会，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圣僧恩德，哪怕是生生世世，都绝无怨无悔。”
老人说着，已经跪伏在地，拉着自顾痴笑的老儿子，朝着陈亦缓缓磕起了头。
“阿弥陀佛……”
陈亦眼皮微微一颤，低喧一句佛号，也没有做什么回应，就闭合双目：“施主，请上路吧。”
话落，口齿再启，梵音再现。
一条金光铺就的大道，骤然出现在老人脚下，一直延伸，直入虚空无尽未知之处。
老人干枯褶皱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也没有因为得不到陈亦的承诺而有什么怨恨，只是拉着老儿子又拜了一拜，便站了起来，动作缓慢吃力。
伸出干枯的手爪在老儿子头顶上虚虚抚过，满脸慈爱：“小七，好好活着。”
“爹……”
痴傻的七爷，此时似乎竟也感觉到了什么，瘪起了嘴，眼泪簌簌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