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普渡 第357节
王臻的声音唤醒了心绪不宁的辛公平:“此酒生人也可饮,且有益无害,辛兄请满饮此杯。”
辛公平愣愣地看着眼前泛黄如枯骨般的酒器,还有内中绿幽幽带着一丝腥红的浓浆,腹中一阵阵翻涌,好悬才忍住吐出来。
看着满目一点点幽幽绿火,一张张模糊面孔,辛公平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酒器便一饮而尽。
这浓浆入口粘稠,却是奇香无比。
但这香味却怪异非常,掺杂着丝丝香火味道,让辛公平十分不适。
王臻一脸笑意看着他,略有得色:“如何?榆林店中,辛兄请我喝了美酒,此番我也还了辛兄这世间绝无的佳酿。”
“呵呵……”辛公平只能干笑应付。
……
“杜将军”大开阴阳宴之时。
陈亦携着成士廉不声不响地进了长安城。
这城中的宵禁却是阻不得他。
“三藏大师,宫禁森严,天颜难睹,以你我身份,要将这消息上禀天听,怕是不易。”
成士廉皱眉沉吟道:“士廉曾有幸拜见过河东先生,他为人刚直,丹心碧血,若得知此事,必不会束手,他就在京中任礼部员外郎,不如我们趁夜去拜访河东先生,请他相助!”
陈亦看了远处那高耸的九重宫阙一眼,闻言一笑,回头道:“成居士,此议甚好,便请成居士去拜请那位河东先生出面。”
“好!士廉义不容辞!”
成士廉重重答应,旋即反应过来:“三藏大师不与我一道去?”
陈亦摇摇头,若有所指道:“‘天威’难测,人皇尊贵,断然不容差错,你我还是分头行事,小僧自有打算。”
成士廉看了他一眼,想起相识以来陈言料的种种神异,高深莫测,郑重地施了一礼:“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无妨,无妨。”
陈亦笑道,随后亲自将他送到了那位河东先生柳宗元的府上,也不走正门,直接将他扔了进去,惊动了府中人。
自己躲在暗处,亲眼见到一长须中年出现,成士廉拜称“河东先生”,说明来意,柳宗元惊疑不定地将其迎了进去,才离开。
然后径直走向那重重宫阙……
第338章 我无为,人自宁
这时的长安城,一坊连一坊坊坊间都有高墙隔绝。
普通的百姓在太阳落山之后便已各自归家,该干什么干什么,该睡觉睡觉。
就算想出来都是不可能。
所以此时的长安城十分安静,除了时而巡逻经过的金吾卫,更无一人。
陈亦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没人能发现得了人。
虽然答应了成士廉,也带着他一起到长安来,但他本就不打算用寻常的方式。
他想要借人道之势,必然要先取得皇帝的信任。
虽然这么说有些阴险,但阴兵迎驾,是皇帝的危机,却是他的时机。
怕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在皇帝大难临头之时,“救驾”之功更能让一个皇帝更加感念,更容易获得信任了。
不过陈亦要进这皇宫,恐怕也不是这么轻而易举。
这座长安城,在他的灵台观照之下,远不是只有表面的雄壮瑰丽而已。
仅仅他感受到的那几股力量,那队所谓的迎驾阴兵若真能在这些力量的守护下,长驱直入皇宫禁中。
他就能断定,朝廷之中,必然出现了一群二五仔,俗称人奸。
显然,刚才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浩然刚正的气息,虽一现即逝,却声势浩大。
此刻却半点余波也无,显然印证了他的想法。
虽然有几股令陈亦也有些忌惮的力量,但也仅此而已。
这些力量,其中两个,就和先前那一闪即逝的浩然之气如出一辙,二者之一,就出自刚才那位河东先生柳宗元。
其余的,却是他未曾见过的力量。
数月游历,他对此世也有不少了解。
妖精鬼怪,魑魅魍魉不少,种种奇诡之术也不在少数。
不过与想象中那种法力滔天的大妖巨魔还差得远。
修为高深的妖魔鬼怪不在少数,可别说与他见过的七绝山蟒蛇精、琵琶洞蝎子精这等巨妖相比,就算是现世中的一些高等诡异、觉醒种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人类之中,精通武道的人也不少,也不过与风云中的江湖人相仿,在最顶尖那一层甚至还难以企及。
倒是在其间,曾只惊鸿一瞥的佛道儒三家,着实有些高人。
尤其是其中一些世间大儒,胸中一口浩然正气,让他叹为观止。
还有那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兵家战阵,也让他十分好奇。
若这次这世间能让他忌惮的,也只有这三家的顶尖高人,外加一个兵家战阵。
当然,这“世间”仅仅只是人间。
大唐着实是有些底蕴。
可若反过来想,曾经的巍巍盛唐,天子脚下,长安都城,却仅仅只有两位胸有浩然正气的大儒,还有寥寥几支兵锋拱卫。
也着实可叹。
感慨之余,脚下却也不慢。
每一步迈出,都是数十丈之远。
人影闪烁,一袭白色袈裟,在月色之下,青碧水光隐现,如同月下仙人。
径入那九重宫阙之中,层层严禁,竟形同虚设。
……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说的便是有唐以来,世间最为辉煌壮丽的大明宫。
而此时,这一座辉煌壮丽的宫殿实际上的主人,这天下的君王,九五至尊,却侧卧在内庭一座大殿之中,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看着殿下满堂歌舞,雅乐声声,却是长吁短叹。
“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
“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
“三千双蛾献歌笑,挝钟考鼓宫殿倾,万姓聚舞歌太平……”
“我无为,人自宁……
“唉……”
一身常服的唐顺宗李诵,视线虽朝着满堂佳丽,眼中却是毫无焦距,茫茫一片。
杯中为绝世佳酿,入口却觉寡淡无味得紧。
反不如他口中喃喃低声吟出的诗句更有味道。
“谪仙人不愧是谪仙人,寥寥数句,真是道尽了其中真味。”
“只不过……朕自可无为,天下百姓却真能得安宁?”
“唉……”
顺宗又沉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缓缓把手一挥:“罢了,都散去吧。”
众歌姬乐伶俯身下拜,亦步亦趋,面向着顺宗缓缓退出了大殿。
就连身边侍候的宫娥内侍,也全被他打发了下去。
偌大的殿堂之中,余下顺宗的幽幽叹气声。
“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兀地从殿中响起:“谪仙人虽然诗道无双,却实不合皇帝陛下。”
“仙人自是长生逍遥,”
“岂不闻‘秦皇多忌害,元朔少宽仁。终无良有以,非关德不邻’?”
顺宗猛地从榻上撑起。
只是他双腿有疾,难动分毫,只能用手撑起上身。
倒底是九五这尊,虽惊却不乱,神色肃然,沉声道:“何方宵小,竟敢擅闯宫禁,可知其罪大逆?”
哪怕瘫痪在床,顺宗身上的帝王威仪却丝毫不弱。
他也没有呼喊召来禁卫之意。
“阿弥陀佛,皇帝陛下恕罪,小僧三藏,特来救陛下于劫难。”
白影清光微闪,顺宗便见一白衣僧人缓步行于殿下,面带祥和微笑。
好一个俊秀出尘的和尚!
这是顺宗的第一个念头。
于适才“救陛下于劫难”之语,顺宗并未显出异色,只是微微眯了眯双眼,面上不怒而威。
“和尚,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擅闯宫禁,还敢用暴秦强汉暗讽于朕?”
“不敢,皇帝陛下,只是小僧认为,皇帝贵为人道至尊,这仙人也不过如此了,不足道也,而且……”
陈亦面带笑意,缓行缓道:“当此之时,‘升天’二字,实为不祥。”
顺宗面上仍旧一副不置可否神色,反而侧躺回榻上,以手扶额,双目微闭,口中吟诵:“三十六帝欲相迎,仙人飘翩下云輧(音同平)。帝不去,留镐京。安能为轩辕,独往入窅(音同咬)冥。”
又淡声道:“和尚,念你是心存劝谏,朕不究你犯上之罪,只不过,谪仙人的胸怀,你却只听得一半,到底差了些呐。”
“是小僧孟浪,皇帝果然一如民间传言,宽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