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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万历帝 第59节

  只要让皇上在众人面前大发雷霆,开了御口,好面子的他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严惩卢镗的事情就能定下来,再想法主持对卢镗的调查和审理工作,拿到主动权,把矛头引向胡宗宪,进而达到去皮见骨的效果。

  可是今天才一开口,就被世子给堵在空中,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现在看形势发展,似乎对己方不利。

  世子如此厉害?

  对皇上的影响力如此大?

  高拱忍不住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徐阶。

  当初张四维以晋党的名义,暗地里与江浙党某些人勾兑,意图联起手来,一起对付胡宗宪一党,各取所需。

  张四维勾兑一番后回来跟自己说,原本江浙党几位骨干中坚动了心,只是说回去商议下。结果一商议就没了下文,据悉是徐阶把他们给按住了。

  当时自己和张四维、陈希学等人还以为徐阶是人越老胆越小,万万没有想到,他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不行!

  高拱心里给自己打气!

  胡宗宪是严党余孽,祸害了东南不说,现在又要来祸害九边,而且还是严党那套做法,只讲利害,不讲义理,如此下去,礼法崩坏,国律不正。

  今天是剑指严党余孽的第一剑,自己不能气馁,必须坚持公道,坚持义理!

  朱翊钧的声音还在继续。

  “倭寇为祸大明东南二十年,皇爷爷卧薪尝胆,起用胡宗宪、谭纶、戚继光、俞大猷、卢镗等人,终于肃清倭患,还天下百姓安宁。

  可是二十年间,东南数十万死于倭寇之手的冤魂,沉冤待雪。上苍有眼,引着卢镗水师,在茫茫大海中,直接来到平户港。

  平户港,东南倭寇十有七八来自那里。盘踞在那里的松浦党,是东南倭寇的主力。不客气地说,平户港,是倭寇老巢!

  卢将军下令炮击平户港,重创松浦党,孙儿觉得是大快人心。皇爷爷更应该把此事明诏公示天下。

  倭寇残害我百姓,皇爷爷伐罪吊民,遣水师炮击倭寇老巢,重创倭寇根源。此壮举当慰东南军民,当安天下万民。

  前有永乐犁庭,今有嘉靖捣巢。皇爷爷定会如成祖皇帝一般,在青史留下德泽天下,定波四海的美名!”

  高拱浑身微微颤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他今天才彻底明白世子的心智和手段。

  卢镗炮击平户港,在他们嘴里是擅开边衅,拥兵妄动。

  但是经过世子这么一说,却变成了奉皇上之命,伐罪吊民,为数十万东南军民报仇雪恨。

  倭寇为祸东南,地方深受其苦,多少人亲属死在倭寇刀下?

  皇上把大明水师炮击倭寇老巢,重创倭寇根源之事颂布天下,东南各地定会欢呼雀跃,高呼皇上万岁。

  这是政治正确,是舆情主流。

  皇上此前二十年不重视倭患,让人非议。后来不得不重视,重用胡宗宪等人,肃清了倭患。

  现在卢镗突如其来的一记直捣寇巢,等于帮皇上洗刷过去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一来,晋党在背后忙乎了半天,怂恿唆使陈一敬的弹劾,成了天大的笑话。

  出了万寿宫,徐阶回到内阁值房,不一会,吏部尚书杨博跑了过来。

  杨博见面就问道:“少湖公,今日万寿宫出大事了?”

  “虞坡公,消息挺灵通的。”

  “你们一进西苑,不知道多少只耳朵在外面支着。你们一出来,各显神通,到处打听消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得很快。”

  徐阶看了一眼杨博,提醒道:“这回高拱和晋党惹恼了世子,他有难了,晋党也有难了,虞坡公,你赶紧把你相熟的乡党子弟,维护好吧。”

  杨博大吃一惊,“少湖公,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地说道:“老夫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世子是引蛇出洞,还是守株待兔。反正这次,老高和那些喝九边血的晋党们,有难了啊。”

第73章 万事不要伤和气

  朱翊钧回到统筹局,这里还多了块牌子,“京营戎政督办处参事房”。

  坐在他对面的是赵贞吉和徐渭。

  “文长先生,东西都收集好了吗?”

  “回世子的话,都整理好了。”徐渭解释道,“边事侦查科接管了锦衣卫在九边的人手,除了侦查关外北虏一块,还有坐探各边镇卫所的细作,也一并被划入到我们边事侦查科。

  胡部堂手下的南宫冶,把相关的文卷整理了一番,臣又借着整饬边事侦查科的由头去了一趟山西镇和大同镇,根据南宫冶整理的讯息,分析出线索,收集齐了证据。

  殿下,那些人在山西、大同边镇一带,可以说是毫无忌惮啊。上下其手,触目惊心。边镇的边将、官兵,巡抚、御史、监军都被他们喂得饱饱的,就算看到也视而不见。”

  赵贞吉在一旁说道:“现在要紧的是选出合适的人来,射出这一箭。殿下,臣推荐兵部都给事中胡应嘉。”

  “胡应嘉?大洲先生,请说说这位的来历。”

  “殿下,胡应嘉,字克柔,南直隶淮安府人,乃平定佛郎机事变的南津公之孙,前顺天府尹尽臣公之子。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及第,初任江西宜春县知县,不久任吏科给事中,后三迁都给事中。

  杨惟约任兵部时,胡克柔数次上谏,历数九边积弊,指责杨惟约坐视不顾。尤其是山西、大同两镇,碍于乡情,纵容徇私,使得边务松弛,武备不振。”

  朱翊钧问道:“如此说来,胡应嘉与杨博有隙?”

  “杨惟约此人,熟谙边事,老练通达。但是最大的毛病就是顾及乡情。山西、大同、宣府三边镇,巡抚、州县、御史以及边将多与晋党有关联,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报到兵部,杨博睁只眼闭只眼。”

  “呵呵,杨博,时称名臣能吏,世人皆称清廉公正。想不到也是如此,徇私舞弊,包庇纵容,置国利于私情之下。大洲先生,你与这位胡克柔先生熟吗?”

  “世子,嘉靖三十四年,臣在南京光禄寺少卿,奉旨为南直隶乡试同考官,刷卷时刚好刷到克柔的卷子。”

  哦,赵贞吉是胡应嘉的房师,乡试也算的。

  “那就请大洲先生,好好与胡先生说说。为国除弊,剪除蠹虫,安宁边事,也算是一件好事。”

  “请世子放心,臣会用心去办的。”

  高拱府邸书房里,高拱背着手来回走动,焦虑不安。

  陈希学和张四维坐在一旁,交流着眼神。

  “新郑公,惟约公呢?”

  杨博是吏部尚书,晋党领袖之一,他不露面,陈希学和张四维心里不踏实。

  高拱定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陈希学和张四维,恨恨地说道:“你们的破事,把我拉扯进来了不说,还想把惟约公坑进去吧?”

  陈希学连忙说道:“新郑公,此事不是私怨,我等完全出于公义。胡宗宪等人,实属严党残余,当年依仗严党凶焰,横行东南,残害士林。

  投靠世子之后,更加嚣张。现在染指九边,意欲在边事大捞其财,填补统筹局的窟窿,谄媚献上,投皇上所好。”

  高拱怒斥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伱糊涂,我不糊涂。你们这些人,勾连边将,违禁走私,牟取暴利,以为我不知道吗?”

  陈希学和张四维都不敢出声。

  高拱慢慢地平息自己的怒火。

  晋党部分成员的腌臜事,高拱心知肚明。

  但是他心里更清楚,水至清则无鱼。

  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就得有人支持,就得暗中结党。

  结党就需要有东西来收拢人心,团结在一起。

  有些人讲义理,有些人却讲利益。

  晋党部分成员,上下其手,违禁走私,高拱睁只眼闭只眼。

  江浙党在东南,大肆侵占田地,违禁出海,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大兴书院,广育人才。每一科会试南榜中,江浙人才占了大部分。

  久而久之,在朝中形成巨大的势力。

  自己要想革新除弊,中兴大明,就得入主内阁,成为首辅。可是谁都想入阁,谁都盯着首辅的位子。

  自己想上去,必须有人支持自己,有很多人支持。

  晋党控制解盐,违禁走私,赚得盆满钵满,才能跟江浙党一样,大兴教育,培养人才,才能在会试北榜中占据更多的的名额,进而积蓄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推自己上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要想实现政治抱负,必须有所容忍。

  这一点,高拱心里非常清楚。

  过了一会,慢慢恢复情绪的高拱缓缓说道。

  “万寿宫大殿上,我们棋差一着,后面的赶紧弥补,不要让世子抓到把柄。胡宗宪现在是兵部尚书,三镇总督,盯着你们呢!”

  陈希学与张四维对视一眼,无奈地说道:“只能这样。我修书回去,叫老三买通大同府监牢的人,把那个白良才除掉。”

  张四维抚掌赞道:“陈兄大义灭亲,大赞。不过光这一点还不够,陈兄,胡宗宪此人精明得很,稍有纰漏就会被他抓到把柄。

  陈兄,大意不得啊!”

  陈希学沉声说道:“无非就是些违禁走私之事,我们又没有亲自下场,都是通过一些姻亲、族人出面,真要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把这些线掐掉了再说。

  子维兄,平遥凤善号的事,你也要上心,不要让胡宗宪抓到把柄。”

  张四维脸色微微一变,拱手答道:“多谢陈兄提醒,弟定会妥善处理。”

  高拱看得气闷。

  张四维家人,依仗张四维权势,勾结解池监盐官宦,获取盐引,牟取暴利。有人参奏,说张四维的父亲是解池前几名的大盐商,获利无数。

  这事被高拱暗暗压下去了。

  可张家还不满足,以平遥的姻亲,成立凤善号,把手伸进违禁走私。

  高拱懒得管他们,靠着椅背,仰着头,看着屋顶,心里盘算着。

  有人说,世子睚眦必报,晋党在万寿宫给了他当头一炮,他肯定会报复回来的。

  怎么报复?

  自己这边还只是去皮见骨第一步,还没撕破脸,我们丢几个卒子给他吃一吃,出口恶气,也就算了。

  难不成还真要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高拱说道:“你们先把手尾处理掉。张叔大很快要从辽东回京。老夫跟他同在裕王府为侍讲,平日里倒也说得来。

  叔大还是世子的侍讲,有师生之情。且他的老师是徐少湖,世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等他回来,老夫请他过府,好好聊一聊。

  万事不要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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