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343节
海瑞瞪了他一眼,“你这狗才,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只要这天下祸国害民的蠹虫还没绝,本官都会弹劾,不分尊贱。”
黄文才和孔尚坦讪讪地说道:“刚峰公高风亮节,清廉公正,学生们敬仰不已,敬仰不已。”
说完,转头迅速离去。
公堂上只剩下知县于布延一人,看着海瑞等人,满脸的冷汗,遮不住心里的惶然,许久才开口道:“海公,下官下官”
“你等着听参吧。”海瑞冷然说了一句,拂袖而去。
于布延双腿一软,整个身子如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
舒友良、胡广生和赵宽,连忙跟上。
“老爷,你怎么不照老规矩来了?”往曲阜县衙大门口走时,舒友良好奇地问道。
“什么老规矩?”
“你以前每到一县,发现弊端,先就封了该县的架阁库,翻阅户刑两房的卷宗。怎么在曲阜县不照老规矩来了?”
海瑞恨恨地答道:“曲阜县什么情况,你我还不知道吗?其它县,老夫还只是在卷宗里找弊政失职。这曲阜县,叫老夫找什么?在卷宗中找他做的那么一两件合法循律的好事?”
路过堂前大院里立的那块戒石碑,海瑞停住脚步,抚摸着背面那行戒语,还有正面那三个字。
“公生明!”
海瑞双目噙着泪光,喟然感叹,“此时老夫才明白当初太子殿下说的那番话,公平公正,才是我大明立足之本。天下为公,才能让我大明千秋万世,生生不息啊!”
刚走出县衙大门,看到门前街上涌来了数百人,还有更多的百姓,从各处涌来。
原来有机灵的衙役转头就把海瑞海青天来曲阜的消息泄露出去。
消息一出,就像点燃了火药库。
海瑞站在门口,看着围着的百姓,他们有男有女,携老扶幼,黯淡的脸上破天荒的洋溢着希望的亮光。
“老爷,你是海青天海老爷吗?”
一位满头苍发,拄着拐杖的老者,站在人群前面,颤颤巍巍地问道。
“在下正是海南海瑞海刚峰!”海瑞拱手回礼道。
“苍天啊!”老者丢下拐杖,跪倒在地,满脸泪水仰天长叹道:“我们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海青天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街面上跪满了百姓,数百上千,哭声震天,却带着无尽的希望,齐声高呼道:“海青天!请为我们做主!”
海瑞也是泪流满脸,对着满街的百姓弯腰长揖,嘶哑着声音说道:“海瑞有愧!姗姗来迟,愧对诸位!”
王大贵跪在人群里,也是泪流满面,激动得浑身抖动不已。
海瑞在曲阜县城外的驿站住下,直接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牌子挂了出去,敞开大门,轮流接待来述冤的百姓。
八位生员秀才,自告奋勇地做记室,手不停地记下百姓们阐述的冤情。
没多久,手头上的纸用完了,墨也磨完了,县城里的纸铺和文具店迫于孔家淫威,给钱也不敢卖。
王大贵调头就跑,与几位机灵的百姓分别跑去离县城不远的镇上,以及滋阳县、汶上县、费县近邻的镇集,购买纸张和笔墨送了回来。
一来二去,还把消息迅速传开。
不两日,不仅附近各县,就连东平、济宁州的纸铺和文具店,纷纷送来纸张和笔墨,兖州府通往曲阜的道路上,满是赶路来诉冤的百姓,络绎不绝。
田生和张道很快赶了回来,给海瑞穿上官服,正式写了一份揭文,加盖官印,贴在驿站旁边。
又过了五日,王一鹗带着杨云鹏、吴承恩,以及五百中军标营兵马,赶到曲阜县。
“子荐,你来了?”
“奉殿下令旨,学生兼抚山东。”王一鹗恭声答道,“学生已经行文青岛、威海、登州以及徐州、临清、德州和兖州,各漕军和营卫军都动了起来,严守兖州府和山东各处关卡,细加盘查。
还有,学生已经调派了三千营卫军,把曲阜县通往外界的道路关卡,全部都把守起来。请海公放心,学生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海瑞看着王一鹗,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早就意属你来兼抚山东。”
是啊,要不是早有密令,王一鹗能来得这么快?
要不是早有督理处廷寄的密令,山东水陆各部能听他调遣?
“你来了,老夫就能放心回京了。”海瑞迟疑一会,轻声道:“子荐啊。”
“海公,学生在。”王一鹗恭敬地答道。
“你这只王鱼鹰啊,记得给孔圣人留份体面。”
王一鹗看着黝黑苍老的海瑞,双眼噙着泪光答道:“海公放心,孔圣人还有一份体面在京城里。”
海瑞拉着王一鹗的手,殷切地交待着:“子荐,公生明!公平公正,天下为公,才有我大明!记住了,切切记住了。”
王一鹗声音嘶哑,恭声道:“海公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439.第438章 王鱼鹰爱吃鱼
439.
东平州以北运河河面上,一艘官船缓缓北行。
舒友良端着一碗黑漆漆如墨汁的药,从后舱走了出去,沿着左船舷往前走,走到前舱门口,王大贵连忙伸手去接。
“少来!这药烫手,换来换去,小心洒了。”舒友良叫唤了一声,王大贵连忙闪到一边,继续在舱门前守着。
舒友良端着药进了前舱,海瑞坐着里面,看着一叠叠卷宗,时不时咳嗽两声。
“老爷,喝药了。”
舒友良把药放在桌子上。
“先凉一凉。”海瑞把卷宗一卷,往椅背上一靠,双眼一闭,十分地疲惫。
“老爷,王督宪坐镇兖州,清查孔家的脏事破事,备受打击的应该是孔贞宁他们。据说孔家的实权被他把持着。怎么感觉备受打击的是老爷你呢?”
海瑞跟他斗嘴都斗习惯了,都懒得睁眼,嘴里冷哼两声:“怎么说话的?”
“老爷,我是嘴巴说话的。你这身子骨,一向硬朗,活到八九十岁都不是问题。我孙子的婚宴喜酒你都能坐上主席位,怎么一出曲阜你就染上风寒了?
肯定是心里有事。”
“老爷我心焦王子荐兼抚山东。他年轻气盛,有些事老夫担心他拿捏不住。”
“老爷,看你话说的。王督宪年轻气盛,可人家的官做得比你还要大。我倒不年轻气盛,还不得伺候你,给你熬药端药。”
“你这狗才,嘴巴子真是越来越利索了。也是,我和你,主仆二人,风雨同路,走过的路没有八千也有一万里吧。旅途寂寞,斗斗嘴巴,逗逗乐子,开心舒畅。”
舒友良开心地说道:“这就对了,老爷,我们做人就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
“天下还有这么多百姓备受欺凌,缺衣少食,老爷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啊。”
“老爷,该做的你都做了。现在太子殿下英明,又是位下棋的国手。这一步步的,先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回过头来,才明白下得是绝妙。
看前些日子的《皇明朝报》,俺答汗意欲在大同镇寇边,我军严阵以待,殿下又调戚帅的兵马准备抄其后路。一番言辞呵斥,俺答汗羞愧难当,退兵而去。
现在山西、大同、宣府还有陕西、宁夏等镇,重新开边互市。大好事啊。”
海瑞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个大好事?”
“小的读书不多,生性粗鄙。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丢下的面子,很难再捡起来。大同镇一役,俺答汗的面子丢了个精光,此起彼伏,那我们大明的面子就涨了。
出来混的,靠得就是面子。俺答汗威严大损,以后他再无余力南下寇边,天天忙着窝里斗。”
海瑞赞许道:“你小子还有几分聪明。”
“嘿嘿,老爷,我读书少,可我不傻。”
“你刚才说太子殿下是下棋布子的国手,下的绝妙,怎么个意思?”
“老爷你看,东边女真人歇了菜,察哈尔部的图们汗砍了头,西边的俺答汗吃了瘪,南边打劫的西班牙人被暴揍了一顿,安南莫氏覆灭在即,加上消停的朝鲜和日本。
扳着手指头算,咱大明的外患是不是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咱们太子殿下给按了下去,各个都老实了,至少十几年内没有余力闹事。”
海瑞眼睛一亮,舒友良这小子胡猜乱想,还真被他瞎猜到些东西。
“然后呢?”
“老爷,你们读书人老是说什么‘攘外者,先安内’之类的话。”
“前宋赵普给宋太宗说的话,‘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对,就是这句话,反正我是记不住。你们老是说‘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可咱们太子殿下偏偏反其行,他先攘外,再安内。”
海瑞猛地站起来,直直地盯着舒友良。
“你这狗才,肚子里几两肥肉几两瘦肉,老夫都一清二楚,你小子绝想不出这些话来。肯定是听谁念叨,然后在老爷我这里来装腔作势。”
“怎么可能!老爷,你怎么能低看了我!我也是每日熟读朝报和政报,关心时事的人。”舒友良狡辩道。
海瑞想了想,身边还是那些人啊。胡广生四人他很熟悉,也想不到那么深。
王大贵!
死皮赖脸要拜在自己门下为学生,自己推脱不得。人家好歹也帮着搭救了杨云鹏,虽然说拿钱办事,可跟那些贪官打交道,不用钱开路怎么行?
海瑞暂驻曲阜驿站,王大贵帮着忙前忙后,处理琐事非常利索有条理,比蒙头瞎转的舒友良和胡广生强多了。
海瑞也看出此人有忠义之心,是良善之辈,又是卫所军户子弟,于是不收为学生,却是答应举荐他进西山武备学堂进学,跟着一起进京。
“是王大贵跟你说的吧。”
舒友良翻了个白眼,老爷,让我装回逼又怎么了?
海瑞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去把他叫进来。”
“信外人,不信自己人,老爷,你这是拿我当外人啊。”舒友良嘴里嘀咕着,出船舱把王大贵叫了进来。
“海公,你唤学生有什么事?”
海瑞把舒友良刚才装比的话简要说了一遍,问道:“这些话是你跟他说的吧。”
王大贵看了一眼舒友良。
他仰着头,转向另一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是的,学生跟良叔闲聊时顺口提了几句,无心之语,请海公不必放在心上。”
“老夫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继续说说,太子殿下这先攘外再安内之计。”
王大贵知道这是海瑞在考究自己,想了想答道:“海公,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做事高瞻远瞩,走一步看十步。
学生斗胆猜测,殿下这先外后内之计,一是外患简单,倭寇、女真、图们汗、俺答汗、安南莫氏,中间又多了个西班牙,全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