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221节
蒋船首大骂道:“胆小如鼠的家伙,敢做不敢当!伱不挂旗就以为老子认不出你们来了!闻着味老子就闻出你们是西班牙人。丢你个老母!二副!”
“在!”
“给其余船只发信号,告诉他们,西班牙人联合安南莫家袭击我大明海船,向我大明开战!请诸君保重,冲出重围,回去后向朝廷禀明,为我等报仇!”
“是!”
信号一一发出,也得到了回复。
“甲六号的兄弟们,一路走好!”
“甲六号的兄弟们,我们会替你们报仇的!”
蒋船首听完二副的回禀,笑了笑,“这群扑街,待会可要跑快些,不要辜负甲六号兄弟们。”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大声道:“把能升的帆都升起来,向东全速前进。许炮仗,所有火炮准备,自由开火,进入射程就给老子打!”
“是!”
甲六号一马当先向东冲去,敌船没有想到它这么猛,队形被猛地冲乱,其余甲二、甲三和甲四号船趁机向北、向南、向西三个方向分开逃散突围。
炮声四起,打破了朝阳下海面的寂静。
一团团硝烟腾起,向四周弥漫,很快就如同晨雾一般笼罩着这里。
半个时辰后,炮声逐渐稀疏,硝烟慢慢消散,刚才激战的战场终于显现出来。
甲二、甲三和甲四号三艘船消失得无影无踪,甲六号船被六艘卡瑞克船和数十艘海船团团包围。
甲六号船千疮百孔,甲板上躺满了人,非死即伤,鲜血把大半个甲板染成了黑色。
前桅杆断了半截,三根桅杆上的帆都掉了,光秃秃的竖在那里。
船首的斜桅杆也被打得残破不全,原本绑好的三角帆像块破布一样挂在上面,一角垂在海面上。
艉楼上更是跟个破篓子一样,到处是缺口弹坑。舵盘也只剩下一半,舵手趴在舵架上,只剩下半截身子。
满脸是血的蒋船首从甲板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了看围得越来越近的敌船,嘴里骂了一句。
“扑你个老母!”
他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哆嗦地打开,一吹,有火,又插了回去,缓慢又坚定地走下船舱,嘴里还唠叨着。
“老子宁可炸了,也不让你们这些扑街闻到味。
老子拜了半辈子菩萨,求保佑平安,想不到还是不能死在家里的床榻上。
丢你个老母!下辈子再也不当跑海人了!”
蒋船首嘴里骂骂咧咧地从二层甲板走到最下面船舱。
许炮仗躺在一门炸得只剩炮架的炮位上,全身发黑,左边的手和脚都没了,咕咕地冒着血水。
他对着蒋船首,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
蒋船首看着他,泪水流在黑漆漆的脸上,冲开两道水迹。回了一个笑容,更加坚定地往下走。
一艘卡瑞克帆船艉楼上上,一位西班牙指挥官在叽里咕噜地大喊着。
几艘卡瑞克船和安南船靠得跟近,有数百人站在船舷,纷纷向甲六号抛出带爪的绳索,有的抬着跳板往甲六号推过去。
几位胆大的西班牙水手先荡了过去,站在甲板上看了一圈。到处是死尸,还活着的水手都奄奄一息,无力地看着他们,脸上露着不屑的讥笑。
西班牙水手走了一圈,转头欣喜地大喊起来。
意思是这艘大明船只的人都死光的,剩下的要么没有战斗力,要么都躲起来了,胜利和船上的财富属于伟大的西班牙海军。
刚才这一仗打得太艰难了,周围的船上站着的上千西班牙水手,无比欣喜万分,举起刀枪欢呼,有的举着火绳枪砰砰乱放。
这些该死的东方异教徒,终于打败他们了,太不容易了!
那些安南莫家船只上的人莫名其妙,跟着一起瞎起哄。
突然间,一团火光从甲六号甲板上冒出来,然后无数的木板碎屑在火光中四处乱飞,横扫着周围的一切,最后巨大的声响,把所有人的耳朵都震聋了。
爆炸把甲六号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几乎分成两截,海水迅速吞没了它,在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彻底沉没在碧蓝的海面上。
受它波及,一艘卡瑞克帆船和两艘安南海船受到重创,跟着沉没。还有七艘船只船体受伤,水手死伤惨重,有数百名之多。
陈桂昌站在甲二号的艉楼上,看着远处一团黑烟,像一根线似的在海天之际升起,噗通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285.第285章 与民争利还是与民惠利
285.
西苑万寿宫偏殿,朱翊钧请海瑞的晚宴还在继续。
其实也不叫晚宴,才四个菜一个汤,外加一个冷盘,在大户人家里都不算宴,顶多算一顿丰盛的晚餐。
海瑞举起精致的玻璃酒杯,对着朱翊钧,“岂有君敬臣,臣不敬君之理?臣诚敬太子殿下一杯。殿下为大明,为黎民苍生殚精竭力,臣以此杯,略表敬意,祝殿下千寿万福。”
难得啊,可能皇爷爷都没有享受过海瑞这样高规格待遇吧。
朱翊钧举起酒杯,与海瑞对饮一杯。
海瑞放下酒杯,开门见山地问道。
“殿下,臣看到邸报上有颁布《隆庆二年中枢改制条例》,戎政督办处分为戎政督理处,大理寺改为大理院,光禄、太常、鸿胪、太仆四寺职权大变,还增设了太府寺。
臣知道,殿下一直想整饬吏治,明晰职责,提高那个施政‘效率。臣有些不解,这样改,就能达到效果吗?”
朱翊钧笑着点点头。
满天下也只有海瑞能这么当面问,还非要刨根问到底。
“大理寺改为大理院,孤准备推行司法独立。司法是对行政和监察最好的制衡,也是保护黎民苍生的最后一道堤坝。
以前司法权责不明,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都可以插手,一团混乱,有法难依,有冤难申。现在孤拔高大理寺,提为大理院,与六部、都察院并行,就是推行司法独立。”
“司法独立?”海瑞捋着胡须,又学到一个新名词。
“是的刚峰公,司法就是秉公依法断案,是非常重要的。从皇诰祖制,到每朝诏书,律法浩繁无边,遍及方方面面,可是执行时却差之千里?
为何?因为司法不独立,府州县,知府知州知县负责断案。他们一边负责民政,一边处置与民纠纷。难不成我们还要指望他们在侵害百姓利益时,会判自己有罪?”
海瑞点点头,非常赞同,但心里还是有疑惑。
“此事可交由御史监察,何必再搞什么司法独立?”
“刚峰公,独立的意思是互不干涉,没有利害关系。御史也是科试中出来的,是文官的一分子,指望他们都能秉公行事,恐怕不现实。师生同门、同科、同乡,错综复杂的关系,结成了一张张网啊。”
海瑞感兴趣了,“殿下,那这大理院如何独立?”
“中枢是大理院,各处是提法按察司,设按察使、副使。府、县为分司和所,设按察佥事和按察知事。
在科试中分出律科,选用精通律法之人,专职司法之职,磨堪迁黜皆与六部都察院无关,尽可能地保持其独立性。”
海瑞沉吟一刻,缓缓说道:“臣觉得殿下有句话说得对,秉公司法、依法断案,纠官邪、戢奸暴、平讼狱、雪冤抑,确实是对苍生黎民最后一道保护。
如果法司不公,冤屈无处可申,百姓会被豪强肆意欺凌,后果不堪设想。殿下擢大理院,改按察司,推动司法独立,臣觉得确实是利国益民的一大善政。”
朱翊钧清楚海瑞的秉性,只要能对百姓们好,他都会支持的。
“殿下,那鸿胪等五寺,又是怎么一个章程?”
“刚峰公,理藩院改为鸿胪寺,以后外藩藩事以及通商事宜,皆有鸿胪寺专职处置;编制典铨处职权改为光禄寺。”
“殿下,光禄寺与吏部何异?”
海瑞知道编制典铨处,就是这次整饬吏治、中枢改制的实际操盘手。
“刚峰公,可以这么说,如何选录天下官吏、又如何使用这些官吏,归吏部管,但选录多少名官吏、怎么个使用法,是光禄寺的职权。”
海瑞明白了,又是制衡。以前文武百官的磨堪、迁黜,全部操持在吏部手里,现在太子改制光禄寺,分出一部分铨政之权给它。
“那科试还归礼部管吗?”
“刚峰公,还归它管。为国选材,是大事。总不能吏部自己选录人才,再自己磨堪迁黜吧。”
“也好,礼部主持选材,再分拣给吏部、大理院使用。”
海瑞也是一点就透。
“那太常寺呢?”
“原督办处直属的宣教局,改为太常寺。”朱翊钧言简意赅地答道。
太常寺主管意识形态,具体负责宣传、文化和新闻出版。这个职权有些玄妙,很难说得清楚,朱翊钧就一言带过。
海瑞心里有些疑惑,但他知道朱翊钧的脾性,能解释的会尽量解释,不解释的你后面对照事实自己满满琢磨。
“殿下,那太仆寺呢?”
“刚峰公,太仆寺以后除了管军马马政之外,火器局、兵仗局等兵甲火器制造,也都归它管了。”
说白了,太仆寺就是大明版的国防科工委。
以后大明想武德充沛,武器装备上必须领先一步,太仆寺以后专职武器装备的研发和制造,由它挑头,以后也能在大明大力推广数学、物理、化学、机械等自然科学和工程科学。
这个倒也说得过去,又事关戎政,海瑞知道是敏感话题。尤其对面这位太子,尤其看重兵权。
涉及皇权,这不是臣子妄加议论的话题。
“殿下,为何增设太府寺?臣看它与户部职权相叠啊。”
“刚峰公,不相叠。户部管收钱和花钱,户籍田册、国库课税以及预算度支,归户部管。但如何挣钱,那就是太府寺的事。
以前统筹局大部分职权,还有盐务总社、供销总社、南北造船社以及市舶局和互市局,现在都拨给太府寺管。”
在朱翊钧心里,户部是大明财政部,太府寺是计委加国资委,两者的职权分得很清楚。
只是现在的人,包括海瑞在内,对于国民经济和国家财政,概念比较模糊,所以在他们心里,根本分不清楚。
海瑞笑了,太子殿下挣钱的本事,其他人不知道,京中大臣们却是心知肚明。
他专设太府寺,为国家挣钱,海瑞是持欢迎态度的。可是还有一个衙门,似乎与其重叠。
“殿下,那内廷少府监,部分职权与太府寺重叠。”
朱翊钧嘴角一扬,我就知道,海瑞,你会在这里等着我。
“刚峰公,徐阁老都知道为自家谋产业,惠及家人子孙。孤为皇家谋产业,惠及宗室皇亲,不为过吧。”
海瑞有些迟疑。
太子殿下的意思,以后皇室宗室用度出自内库,跟国库分开,这倒是件大好事。可是少府监赚起钱来,过于凶猛,会不会与民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