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51节
海军局那边,前后两批十二艘世子大帆船,已经列装水师了,在曰本巡航了一圈,炮击了织田家、今川家以及北条家的港口,算是进行了海上适航。
这十二艘世子大帆船,以后就是大明战略机动水师之一,赐名玄武水师。暂时与北海水师同驻威海卫。等青岛港修建完善,再移驻过去。”
“是。”
有秉笔太监问道:“殿下,海军局呈文,询问乐亭船厂和吴淞船厂是否继续修造世子大帆船?”
“造!怎么不造!这十二艘世子大帆船,海上适航,海上炮击,以及炮击港口,又与北海水师实战操演过几回,该发现的问题也发现了,跟船的工匠们回去后会升级改善,造出新的更好的大帆船。
继续造,乐亭和吴淞船厂,再各造六艘出来。有了玄武水师,朱雀、青龙和白虎水师,怎么能缺呢?”
“是。”
“嗯,寄字海军局,叫玄武水师在威海卫稍做休息后,围着朝鲜国从西到东,绕行一圈。遇到海盗,狠狠地打!打给朝鲜水师们看看。
宗主国就要有宗主国的威严,有这灭国毁城之利器,就该让藩属国看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以后有大明保护他们的安危,可高枕无忧了!”
“是!”
张四维在隔壁听得心惊胆战。
太子这些话语间透出的无比自信,似乎太祖成祖两位皇帝,都未曾有过。
哦,自己也没见过太祖、成祖皇帝,没法对比。
只是大明有如此天子,是福还是祸?
正想着,朱翊钧快步走了进来,在上首处坐下。
“张先生,你上疏齐备东宫,是好事。”朱翊钧直奔主题,“本殿禀过父皇,请石麓先生为太子少傅,梅林先生(胡宗宪)为太子少保,太岳先生为东宫詹事。
只是他们或入阁值朝,或执掌兵部,东宫的事管不大过来。于是本殿禀过父皇,请先生为太子宾客,选拔东宫经筵侍讲。
听说先生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功夫,选出六位来,可是这六位.”
“汤云典公然违律,嫖宿娼妓,居然还白嫖不给钱;姚学良为攀附权贵,背信弃义,停妻再娶;这两位,真是毫无廉耻,视道德和国法为无物。
还有一位,吴退之先生,嘉靖四十五年巡按湖广时,公然索贿,白银一万六千两,丝帛六百匹。他的第三房妾室,就是湘南几位大矿主,在武昌府买的名妓。”
张四维后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这些道德君子,教本殿什么?忘恩负义,贪财索贿,违法乱纪?”
太子不愧是先皇的好圣孙啊,说出来的话,跟先皇一样刻薄锋利。
张四维马上跪倒在地上,连声道:“殿下,是臣失职,请殿下治罪。”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必先生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暗地里做的腌臜事。”
太子居然愿意放自己一马,不管什么原因,张四维马上顺坡下驴。
“殿下,臣被这些伪君子蒙蔽了,请殿下恕罪!”
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的真正的伪君子,笑了笑,“没关系,张先生请起。皇爷爷常教诲本殿,吃一堑长一智。
张先生,叫剩下那三位自己请辞。烦你再选一回。相信伱肯定会选出合适的人选来。”
张四维头大了,殿下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好了,祁言,送送张先生。”
朱翊钧不由分说了声送客,转身去了正堂。
祁言走到张四维跟前,默不作声地塞过来一张纸条。
张四维连忙接过来,低头目光一扫。
“王世贞,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魏学曾,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王锡爵,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叶梦熊,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梅国桢,隆庆元年湖广乡试举人;李贽,嘉靖三十年福建乡试举人。”
张四维此时才明白,这才是太子心仪的东宫经筵侍讲。只是其中有两位举人,又除了王世贞之外,其余的文名不扬,他不好直接提出来。
所以让自己先选了一圈,然后一棍子全废了,把东宫经筵侍讲变成危险职业,再让自己把这六位选出来,非议也就少了。
我的太子啊,你做事,真得越来越有先皇的章法了。
出西安门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祁言问道:“张先生可心里有数了?”
张四维马上答道:“祁公公,请转告殿下,臣一定把事情办好。”
191.第191章 为银子发愁的高拱
191.
高拱坐在自己府邸里的书房里,脸色黑漆漆的如同抹了一层锅底灰。
左右坐着高仪、王遴、张四维、程文等人,屏住呼吸,神情复杂地看着高拱。
室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就像暴风雨之前那种让人气闷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高仪按捺不住问道:“新郑公,是不是你门生巡盐,有了结果。”
此话一出,高拱的脸更黑了,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夫派出二十四位得意门生,下到两淮,整饬盐政,厘查账簿,清理亏空,查了两个月,最后查出四十七万两银子,定罪的十一位不法之徒,皆是盐丁、盐吏、盐大仓之类的小喽啰!”
他右手握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差点把这张梨花木的桌子捶得散架。
“老夫寄予厚望的这些门生,就给老夫交出这么一张答卷来!四十七万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啊!
严党鄢懋卿,巡查两淮盐政,随随便便就查出五百万两银子来,到老夫这里,才查出四十七万两银子的贪赃枉法,说出来,谁会相信!
真是可恶,他们当那些没出息的混账是白痴,把老夫也当成了白痴吗!”
高拱骂完盐商骂门生,然后两者连在一起骂。
高仪三指捻着胡须,皱着眉头问道:“新郑公,你的那些门生都回来了吗?”
“派出去二十四位,回来二十一位。”
“只回来二十一位?”王遴大吃一惊,“还有三位呢?”
“两位落水溺死,说是行船时,喝酒喝多了,落入水中。”高拱黑着脸答道,“但老夫知道,这两人都是滴酒不沾的人。
还有一位说是染急病而死,可是扶他棺椁回来的却是高邮县差役,他的仆人随从不知所踪。”
程文迟疑地问道:“恩师的意思是子毅、伦亮两位同门是被人推入水中溺死。吾廉是被心腹随从害死的?”
高拱目光闪烁地答道:“种种迹象表明,子毅、伦亮和吾廉可能查到了什么,然后有人想收买他们不果,才被灭了口。”
高仪喟然叹道:“两淮盐政,想不到糜烂成这个样子了。黑幕沉沉,死水一潭,原本国朝的一大税源,却成了损公肥私的无耻之地。”
张四维开口说道:“新郑公,你有没有清点几位回来的门生,亲自问过?”
“二十一位回来的,老夫都一一问过。唉,出去之前还是人,在两淮转了一圈后,回来已经变成鬼了。
人鬼难分!钱财美色迷人眼!”
那就没错了,全军覆灭!
扬州那个地方不好乱闯,里面的盐商太多银子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看着高拱一脸惭愧痛惜的样子,王遴忍不住问道:“新郑公,怎么了?”
“除了三位还能牢记老夫的叮嘱,执意厘查,其余十九位,十三位不知为何心生怯意,难得糊涂,退守自保。六位应该是被拉下水,同流合污了。还自诩聪明,在老夫面前装腔作势。
三位坚持厘查的门生,虽然刚直不阿,却过于迂腐,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查到了一些线索以为抓到了大蛀虫,却不知全是一些替死鬼。”
高仪看着高拱黑沉沉的脸,小心提醒道:“新郑公,户部太仓库里,没有多少金花银,得早做打算啊。”
王遴和程文大吃一惊,“高公/恩师,怎么回事?户部账上不是盈余不少吗?”
不说还好,一说高拱更来气!
他狠狠地一拍桌子,大骂一声站起身来,背着手焦急地来回走动。
“盈余,全他娘的是账面上的玩意,全他娘的糊弄鬼的玩意。老夫原本也信了,高枕无忧,还是得南宇公提醒,老夫亲自跑了一趟太仓库,当场傻了眼。”
“怎么了高公?”
“户部账簿上三百一十七万两盈余,全是他娘的干柴、鱼干、果脯、灯笼、蜡烛、纸扇、纸伞、麻布.全是他娘的不值钱的玩意,足足占了一百四十六万两银子,剩下一百七十一万两银子,却是一百四十多万两银子的欠条。”
“欠条?”王遴和程文对视一眼,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久任清贵翰华之职,当然不知道户部征税,很大一部分是以实物折银,而且户部国库还可以向外借银子。
“是啊,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先是从勋贵外戚开始,没钱用了就找户部借银子,从俸禄里扣就是了。
然后此风蔓延到京官。我朝的俸禄,大家心知肚明,大部分京官,都穷困潦倒,只好托人说情,找位居三品以上的同乡故旧给开张条子,到户部借银子,也从俸禄里扣。
借了新账还旧账,来回地倒腾。日积月累,户部多了一百四十五万两银子的欠条。七十余万两是勋贵外戚,七十五万两是上千穷京官们借的。沉积了数十上百年,才有这笔烂账。”
王遴和程文在心里一算,大吃一惊,“高公,那户部里没有多少现银了。”
“是啊。而今只有不到三十万两金花银子,那么多窟窿等着填,这么多人伸着手要钱,根本不够花。所以老夫才下定决心,派出门生去清查两淮盐政,在革除弊政之时,看能不能找些银子回来,把亏空补上。
结果才查出四十七万两银子回来。快到月底了,又到了发放京中官吏们粮饷的日子了。偏偏漕运总督那边在一而再地催漕军们的粮饷。”
“漕军的粮饷?”高仪不敢置信,“新郑公,伱暂停了漕军的饷银?”
“停了两个月的漕军饷银,先填京城里的窟窿。”
高仪跺脚说道:“新郑公,你糊涂啊!漕军那帮家伙,自持把持漕运,一言不合就闹事,延误漕运。
现在户部缺银,要是漕运又阻塞,粮食运不上来,就更麻烦了啊!”
高拱烦躁地说道:“老夫知道!可是老夫也知道,漕运上数万漕军,哪个靠那点碎银子过日子的?他们每船夹带的免税货品,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一趟下来,平均一人能分十几两银子。
一年他们能跑四趟,能赚多少银子?两月不关饷,饿不死这帮混账玩意!”
高仪恨然道:“新郑公,这帐不是这么算的。漕军那些玩意,你少他一文钱,他敢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现在欠了两个月饷,下面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现在正是运秋粮的要紧时候,他们随便一闹,漕粮运不上来,新郑公,那可是一场大祸事!”
高拱挥挥手,“粮食老夫不怕。”
“为何不怕?”
“老夫问过统筹局,那帮家伙接了蓟辽、宣府等边镇的军粮应支,这一年来用海运,从东南、两广以及占城、暹罗运了大米一百七十万石,囤积在京畿和辽东几处仓库里。”
“多少?”高仪不敢置信。
“一百七十万石大米!”高拱背着手,喟然感叹道,“这个海军局的海运处,真得是厉害,不声不响,居然运了漕运一年定制的漕粮一半在京畿里囤着。”
高仪做过实务官,知道这么多粮食意味着什么,“好事啊,仓里有粮,心中不慌啊。”
高拱一脸敬佩又有些许不甘,“老夫当时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在心里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