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28节
王遴把两人送到侧门口,在门房稍等了半刻钟,李宥又从夜色中又钻了出来。
“走,继津,进去,我还有要事与你商议。”李宥急匆匆地说道。
“我早就知道持正的心思,所以在这里等着你。”王遴有点小得意地说道。
两人回到书房,又议论起来。
“继津,你早早写信,叫高胡子做好准备。诏书一下,赶紧回来。”
“我知道,只是没那么快的。朝中还有徐少湖师生,有胡党一伙,他们可不希望看到高肃卿回来。”
“所以关键还在太子身上。太子一即位,他就是皇上了,他下诏召高胡子进京,谁挡得住?谁敢挡?”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持正,伱怎么这么热心高肃卿之事?你出自南直隶,跟徐少湖、胡汝贞应该更亲近才是。”
“继津,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天理大义,分什么东南西北。你是知道我的,历来跟严党不合,自然跟胡汝贞这等小人说不到一块。
以前跟徐少湖还能论论乡谊,只是徐少湖他继任元辅后,完全变了一个人,绥靖妥协,毫无立场。面对奸邪之事,一让再让,为的什么?无非是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前辈,李某看不上,这样的江浙党,李某也不屑!”
王遴目光闪烁,随即欣然道:“持正果真是秉承天理公义的道德君子!你我皆是志同道合之士。
你放心,我会修书给高肃卿,叫他早做准备。”
李宥上身凑过来,轻声道:“素闻高新郑与宫里尚膳监太监孟冲关系匪浅。听说这个孟冲不知为何惹怒了太孙,被叫人丢掷湖中,差点淹死。”
李宥伸出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据说这位孟冲,现在很得太子殿下的信任啊。继津,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啊!”
王遴端起一杯茶水,茶杯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什么文章可做?”
李宥略带不满,“继津,你在装傻啊!无妨,你面前,我历来是有话直说。孟冲想进司礼监,自然会竭力巴结太子。
进了司礼监,想揽权就得外朝有阁老配合。这些没卵子的玩意,揽权干什么?无非就是那些黄白之物!里面大有文章可做,统筹局,那就是个聚宝盆啊!”
王遴翕然一笑:“持正好算计。只是这事,得高肃卿回京了,才好说。”
“继津,你糊涂啊!你都说了,高新郑回京了,一切都好说,要是有人拦着,不让他回,怎么办?得想法子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王遴缓缓地点了点头。
西苑司礼监附近,是东厂衙门,提督东厂太监冯保慢慢地从干爹黄锦手里,接过部分事权。
他看完一份禀贴,冷笑几声:“皇上还没怎么地,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全都蹦出来了。”
冯保提笔在禀贴封皮上做个记号。
“做记号的禀贴,待会呈给太孙殿下。”
“是!”
“高大胡子那边,叫暗桩们用心些,盯紧些,这些日子,风雨飘摇,有人急不可耐啊。”
“是。”
高拱在家里前堂里会见张四维。
“新郑公,一段时间不见,你精神了许多。”
“凤磐客气了!这些日子,高某走遍河南各州县,还有山东西边,陕西也去了一些州县,多走动,气色自然就好些。
倒是凤磐,一直在家里读书,少有出来走动?”
张四维长叹一口气,“唉,一言难尽啊!而今山西那边的情况,新郑公可能有所不知。”
“哦,”高拱一愣,“山西老夫路过几处州县外,还真没去走走,那边站在什么情况?”
张四维一脸哀怨愁苦,“统筹局扶植起一批新晋商,利用开边互市的机会,把持对北商贸,大赚特赚。而后又开矿采煤,冶铁炼钢,搞什么实业!
狗屁实业!还不是压榨百姓,敛财搜刮的那一套。跟统筹局沾亲带故的那些晋商,全发了,耀武扬威,骄横跋扈。然后使劲欺负那些旧晋商,巧取豪夺,唉,一言难尽!
可恨这些旧晋商,也是诗书传家,钟鼎之家,通晓圣贤道理,平日里铺路搭桥,造福乡梓,结果被一群小人逼迫。
纷纷到我府上哭诉,我能怎么办?只好避开他们,到处走走,今天就拜访到新郑公府上。”
高拱眼睛一转,捋着大胡子,不经意地问道:“凤磐,你可以叫他们找找王鉴川(王崇古)啊,他现在是兵部尚书,宁甘总督,说话十分有分量!”
张四维看了一眼高拱,转过头去唉声叹气,“高新郑,你不厚道,当面打人脸!”
高拱故作惊讶地问道:“凤磐,何出此言!”
“我那舅舅,早就嫌弃我这落魄的外甥,跟我恩断义绝了。上次直接找了个理由,断了我家跟他家老二的亲事。
丢脸啊!你高新郑难道不知道吗?还故意提起,可恼!走了,告辞!”
高拱一把拉住张四维,赔礼道歉,“凤磐,老夫一直在外奔波,你与鉴川的事,真的没听说,抱歉,抱歉!”
这时,管事在门口说道:“老爷,京里送来急信。”
“谁的?”
“王府王遴老爷。”
高拱走到门口,伸手接过那封信,“来,凤磐,我们一起来看继津的信,京里应该有事发生。”
张四维眼睛一转,“好,我与继津也有几分交情,看看他说的京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163.第163章 回紫禁城
163.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
雪花纷纷落落地从天空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北京城。
黄瓦朱墙上,小院乌顶上,树梢阁顶上,大街小巷上,很快聚集了一层薄薄的雪。
李时珍和万密斋外袄的肩上,翻毛皮帽上,很快就沾着了一层雪,就像两人此时的心情,肃杀无声。
两人走出西安门,转手对着相送的冯保,拱手长揖:“冯公公留步,学生告辞了。”
冯保脸色无忧无喜,欠身拱了拱手:“两位先生辛苦了,风雪越来越大,先生路上当心。”
李时珍和万密斋心头一咯噔,马上答道:“冯公公放心,我等一定当心。”
“走好,咱家不送了。”
李时珍和万密斋转身离开,沿着直道走了几十步,来到一处空地,两顶轿子停在那里,两人对视一眼,钻进了各自的轿子里。
冯保站在门口,透过纷落的雪花,看着两人。
等到两人的轿子抬起,远远离去,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的东厂珰头,嘴巴努了努。
珰头无声地拱手,转身离开。
李时珍和万密斋的轿子在风雪中走了两刻钟,停在医馆药局附近的会友楼前。
万密斋和李时珍钻出轿子,抬头看了一眼会友楼的旗幡。
“东璧兄,天寒地冻,忙乎了一晚,进去喝口热羊肉汤?”
“好,请。”
两人在二楼一间雅间坐下,叫了一大碗羊肉汤,四个面饼,两盘酱菜。
看来是饿了,汤和面饼刚端上来,两人呼呼地就吃了起来,吃了一会,不由地摘下头上的皮帽,发髻上透着丝丝白气。
“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门。
没等李时珍、万密斋出声,外面的径直推门闯进来,带着一顶皮帽,穿着袄子,笑眯眯地拱手道:“两位,打扰了。可是刚从西苑出来?”
“出去!”李时珍头也不抬,喝声道。
来人脸色微微一变,语气里带着威胁:“两位,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滚!”万密斋喝完一口汤,补了一句。
来人脸色彻底变了,目光在两人的脸上转了两圈,愤愤地离开。
走下楼时,往二楼大厅坐着的一桌人瞥了一眼,跟为首的戴着包棉布笠帽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正是接到冯保指示的东厂珰头,乔装打扮。
李时珍和万密斋很快就把一大碗羊肉汤喝完,四个面饼也被他们就着羊肉汤和酱菜,喀喀地吃完。
打了一个饱嗝,李时珍摸了摸肚子,像是在抱怨似,“密斋兄,北京藏龙卧虎,我都后悔来了。”
万密斋苦笑道:“东璧兄,后悔也没有用,来都来了,进了这个漩涡,想走就难了。”
李时珍长叹了一口气。
咚咚,又有人敲门。
李时珍和万密斋对视一眼,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外面的人敲了几下,没有等到里面的人吱声,干脆推门进来。
来者四十来岁,穿着锦织绣边的大袄,腰带上挂着块玉,头戴狐皮帽子,斯文儒雅,像位饱学文人,拱手笑着说道:“两位先生,叨扰了。”
李时珍和万密斋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里有汇金银行的汇票四千两,是给两位先生喝茶钱,只需回答晚生一个问题,还有两千两奉上。”
李时珍摇着头,叹了口气,起身径直从饱学文人身边走了出去。
万密斋也跟着起身,走过饱学文人身边时,惋惜道:“看你也是读书人,何必行这凶险之事呢?”
饱学文人不明就里,跟着下楼,却看到李时珍和万密斋上了轿子,直奔各自的药局和医馆。
饱学文人没由来的心里一慌,连忙钻进自己的轿子,连连跺脚轿子底板,“快走,快回府!”
轿子刚转到一处巷子,被人从前后拦住。
饱学文人一惊,撩起轿帘说道:“你们什么人?”
“东厂的番子。杨秀才,你不在府上伺候着伱家老爷,冒着风雪出来干什么?”
带头的东厂番子,就是刚才在二楼大厅里坐着的那位珰头。
杨秀才惊恐地叫出声来,“东厂,你们要干什么?”
“请杨秀才到我们东厂问个话,请吧。”
嘉靖帝躺在床上,瘦得脱形了,原本就瘦的脸,几乎只包着一张皮。颧骨高高突起,如同两座山。眼窝深陷。嘴唇灰乌。
朱翊钧端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爷,喝口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