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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259节

  方腊闻言,不由望向陈箍桶,陈箍桶长叹口气道:“如此也罢!”遂传令中军向旁侧突围。

  方杰、章虎仍然在前面开路,童山居左,童谷居右,洪天渠、姚金州断后,陈箍桶、厉天闰、司行方、方肥等俱在中军,保卫方腊、邵玉仙、太子方书和些文官。

  方杰、章虎在前面杀开条血道,透出重围,一应人等慌不择路,践踏着尸体血水往前奔走,这时天色漆黑,山野难辨方向道路,追军已被远远甩在后处。

  到了旁侧,早就没马行之路,方腊君臣立刻舍弃了坐骑,仗着武艺步行只走山道,不知跑了多久,便远离帮源峒烧山着火之地,听得后方追兵声音已经渐弱不闻。

  此刻他们脚下这座山,借着微微月色只见古松虬枝,盘盘旋旋,遮天盖地,十分函静。

  方腊和众将兵顿时觉得疲劳全涌上来,走进古松林,里面现出一座小庙,门楣上大书“广生庙”三字,二扇门上草书对联一幅:一代兴亡观气数,千秋古宇壮湖山。

  进了山门,走过天井,迎面三间小殿,中间塑青帝金身,两边文武辅臣早已残足断臂,色彩剥蚀,难以辨认。

  陈箍桶道:“将塑像残迹清出,殿面打扫干净,大家一起休息。”

  片刻后,方腊倒在神案下面昏昏睡去,太子方书目光呆滞,二皇子方毫也饿得哇哇直哭,没奈何,皇后邵玉仙只好拿出几颗杏梅果子来哄,随后也靠在柱旁歇下。

  此刻众将兵卒个个疲劳,都在山门之前与松林内露宿。

  却还没有睡上一个时辰,众将在朦胧之中听得杀声四起,锣鼓齐鸣,灯笼火把一齐照亮,一片声地高喊:“不要走了反贼方腊!要抓活的!”

  远处无数的宋兵这时围了上来,众将从睡梦中惊醒,慌得人未及甲,各拿兵刃迎敌。

  西军六路先锋官王渊当先杀来,手提青龙刀直闯庙门,司行方梦中初醒,急切间伸手没摸到兵器,不由从小卒手中夺过一把钢刀,拦门而战,高喊:“陛下,快醒来,官贼杀上来也!”

  王渊挥刀来砍司行方,司行方奋起神威,只三、五个回合,杀得王渊连连后退,不敢上前,便指挥军兵上前群战司行方,司行方仿佛魔神在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挥舞钢刀杀得宋军尸积山门,不一会工夫,钢刀已经砍毁,但大宋西军也杀出了凶性,仍然不退。

  司行方抛弃缺刀,绰起两个宋兵尸体奋力抵挡,西军兵丁换上丈八长矛向里面乱戳,司行方躲闪不及身中十几枪,血流遍体,依旧死死据守庙门,高声喊叫:“陛下,赶快走,官贼……“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枪溯来,正中前心,从后透出,顿时倒于地下,血涌如注。

  过了几息工夫,宋军见司行方确实已死,王渊这才来看,冷笑道:“这个贼将,真是了得,杀了近百个精兵勇士,莫不是汉朝樊哙再生?可惜明珠暗投,倒真是可惜!”

  他分开尸堆进了山门,走入神殿看里面空空如也,原来这庙有隐蔽后门直通于外,此刻天黑难以觉察,方腊竟已从后面逃走。

  王渊见状大怒,出得庙来,下令将司行方尸首悬挂在庙前旗杆上,放一把火将这座广生庙烧做了白地。

  方腊率残部仓皇奔走了一阵,也不知到了哪里,就见前面又有一军挡住去路,为首几员宋将一齐喝道:“反贼方腊可在队中?留下反贼方腊,其余不问,任尔逃生!”

  方腊根本不知来者何人,就听一旁厉天闰骂道:“你们这些赵宋走狗,哪怕千刀万剐,都不消吾恨。”

  言罢之后,他立刻与方杰、章虎、童山、童谷一起上前拼杀厮斗,两军混战起来。

  方杰只五、六个回合,一戟刺中前方宋将,带出一团肉,鲜血流淌下来。

  “痛死我也!”这宋将大叫一声撤腿逃走,方杰追上想要刺杀,却被宋军拼死救了回去。

  就在这时又上来一人,叫道:“反贼休走,泾原路种彦崇在此!”

  方杰也不搭话,两人战做一团,此刻已经是杀疯了眼,根本辨不得谁是谁人。

  那队里陈箍桶低声道:“圣公抓紧赶路!”

  方腊点头,便趁着混乱,且有兵将掩护再次上路,不敢走正道,只是摸黑往树林里钻去。

  走了一程,后面只有童山跟了上来,方腊询问随驾人数,陈箍桶回道:“多说只有五百来人,还有不少彩号,方杰厉天闰等已经不知道失散在何处。”

  方腊听罢,长叹一声:“二十万大军损于一夕,何败如此之速也!残剩军丁可能再走?不妨找地暂歇片刻。”

  陈箍桶知道他身上有伤,武艺失去许多,难挨劳累,但却摇头道:“虽然将士们疲乏,但时已子夜,若在此挨到天明,必被宋兵拿获,不如再过两个山头躲避一夜,寻找一些东西吃,等明日夜间继续撤走。”

  方腊无奈道:“任凭太师作主,只是朕有些饥饿疲劳了。”

  陈箍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继续指挥赶路,君臣人等此时连山野荒径也不敢走,只是捡没路的地方开辟,翻山越岭,踏着松莽往远处而行。

  这帮源峒四周山面十分宽阔,分六都、七都、八都,每都就是一条山谷,长三、四十里。

  君臣翻过了两座山,到了六都,按照记忆直往岭下严家溪去,当前天黑如漆,根本分不清方向,只是凭借感觉行走,一直摸进溪滩上,才隐约见到前方竟然有营盘存在。

  他们“沙沙”脚步声此刻惊动了营哨,立刻有小卒大喊:“谁……不好,有贼人劫寨啦!”

  随后“当当当”地筛起锣来,此营竟是折可存的临时营盘,他暗受赵柽命令,没有派全部军兵参与围攻峒洞,而是留下一半人在外围守株待兔,此刻将官都闻声而起,手提长枪大弓出了帐篷,各部军卒一齐哄动,向着有声响的地方追杀过去。

  方腊君臣直惊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才知道是走错了路头,只得且战且退,真是惶惶如惊弓之鸟,忙忙似漏网之鱼。

  不过好歹是黑夜,方腊也没有穿戴龙袍,这些军将没辨出方腊身份,只道溃逃贼军,追杀一阵看山险地恶,不能识途,唯恐埋伏,便撤走回去。

  经过这场追杀,方腊君臣只剩下一百余人,其余不是在黑夜中失散,就是被宋军砍死,至于那些携带的文官,早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吃了一堑,又长一智,方腊等人这回连蛐蜒山地也不敢走,只硬着头皮往山林深处荆棘丛里钻跑。

  在荆棘里钻了半个时辰,方腊长吁问道:“太师,这是哪里?”

  陈箍桶辨别一下答道:“已是七都源里附近,距八都出山只有五、六十里路远。”

  方腊听罢,忽然松口气道:“好了,好了,真是天佑,这回有藏身之所了。”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一齐道:“陛下有什么好地方?说了我们且去躲一躲。”

  方腊道:“离这里不远有险恶之处,在密林深涧半壁上有一石窟,内常有豺狼虎豹栖息,一向人迹罕到,当年我进山打大虫的时候,到洞内歇过,那里没有人敢去,又颇隐秘,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众人听了喜出望外,一齐道:“陛下洪福齐天,自有神人护佑,化凶为吉,赶快到那儿去歇上一歇。”

  方腊仔细地看了看山势,又想了想,用手指着远处对陈箍桶道:“石窟应对面那座山上,进去时要小心,不要叫狼虫虎豹伤着才好。”

  陈箍桶道:“那是自然,就是有猛兽,擒拿杀了,正好烧熟充饥。”

  一行人跟着方腊到了对山,观看真好一座险山,仰头不见顶,半截没云端,要想攀绝顶,难于上青天。

  君臣互相搀扶,扯藤附葛先往上爬,然后顺着悬崖石缝下去,到底下一看,果然有个石窟。

  石窟上绿树如盖,左右白雾蒙蒙,陡壁上长着一棵奇松掩盖着窟口,两侧紫藤盘盘绕绕,山桃野杏枝叶繁茂,好似个天生的仙人洞府,众人一齐道:“好地方,果真好地方!”

  待要进去之时,方腊却把手一摇:“且慢,这里是豺狼虎豹栖居的地方,岂能轻易进得?须先把野兽驱赶出来再说!”

  童山拾了块石头,“啪”地扔进石窟,只听“噗嗤、噗嗤”从里面飞出几只野鸟,又有一群斑鸠,接着,“嗥、嗥”一阵子狼叫,从窟内蹿出十来条恶狼,闪着一双双绿光眼睛,望着众人手上枪刀,一阵子仰首长嗥,便跑去石崖别处了。

  方腊又使人向里继续试探,只听静悄悄再无动静,这才费力进了洞窟。

  却见这里面别有洞天,清凉袭人肌肤,上方还有滴滴嗒嗒的泉水,众人立时一顿饱饮。

  “刚才野狼难打,谁身上还带得食物,拿出来分吃。”方腊皱眉道。

  众人闻言个个面面相觑,半晌没有说话,打了几天仗,帮源的粮草耗尽,就算突围时身上有带干粮的,也早在路上吃掉了。

  “唉!“方腊叹了一口长气,坐于石上,双目有些无神发呆,也不知心中在思想些什么事情。

  随着东方泛白,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透明红纱,有人在石缝里掏出些野鸟蛋,又有人采来还没有硬核的野杏儿,君臣百多人这才裹腹,增添了不少精神。

  随后又喝了许多泉水,便都躺在地上休息,周身的疲乏,还有精神的倦顿让他们没用多久便呼呼睡去……

  西军六路和赵楷的三路军,早就占了帮源洞,杀死贼军无数,童贯下令搜寻方腊君臣,结果一无所得,这时才传过消息,说方腊带人混于乱军,往西南山中跑了。

  童贯于是传令,堵住各处峒口关隘,不要放走一个人,从帮源向西南追寻,处处都是搜山的宋军。

  却说西军六路先锋王渊帐下偏将韩世忠,自持勇力,请命领两千名精壮兵卒往远处搜山,寻来寻去,没见到方腊君臣半个影子,不觉头大如斗,这时有随身小校过来献计:“将军如此搜山,恐难寻得方腊,属下想这方腊不会藏在平常山谷,一定是躲在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地方。”

  韩世忠闻言觉得有理,思索一阵儿后,手提大刀在前开路,专门往深涧野谷里搜去。

  也不知去到多远,待走入一座丛林,看前方有山中猎户房屋,韩世忠让人敲门询问。

  那门打开,探出一个妇人脑袋来,只见这妇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穿一身粗布衣裙,尽是补丁,一双蒙帮布鞋张开了鲶鱼嘴,腰系麻绳。

  妇人看他们穿着军衣,有些惧怕,退后一步呆呆愣愣道:“你们找谁?”

  韩世忠不待啰嗦,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给过去道:“我来问你,你可知这山里有什么荒野险恶去处?”

  妇人拿过银子,犹豫说道:“险恶去处倒是不多……这里往西去三里远,有一谷涧,里面虎豹出没,饿狼成群,毒蛇拦路伤人,从来没有人敢去过,你们要去,从这里一直走,翻过脊岭下就是。”

  韩世忠听罢大喜,刚要带人走,小校在旁低声道:“将军,要不要……”说罢做了个回身砍杀手势。

  韩世忠看了眼那妇人,摇了摇头,随即就领军兵远处攀上脊岭,下去后不多时便到那涧谷,从上往下一看,却是端得险恶:

  黑古隆冬不见底,竹茂林密喷烟云。

  狼嗥虎啸万山应,鹞鹰盘旋雾霭中。

  他倒吸口凉气,也不敢催军快下,可即便小心却依旧有人被毒蛇咬伤,片刻就死,又有豺狼虎豹在路边偷窥眈眈。

  这时有小卒进言:“将军,属下看这谷不用去,此处岭上岭下毒蛇猛兽如此之多,谷中就更多了,方腊就是藏在这里,也早已葬身兽腹,将军何苦冒此危险?”

  韩世忠闻言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下东海,何擒蛟龙?你知道什么,我早就看出,这岭上的毒虫野兽都是从谷里赶出来的,才汇于外面上方,那里面必有贼人潜藏!”

  他提刀在前,牵葛扯藤先下,令军丁持弩在后方掩护,只看这谷里杂木丛林遮天蔽日,蒿草没人头顶,腐枝败叶又深又厚,到处散出一股浓浓的湿霉味,野鸟看有人来,啁啁啾啾,一阵乱鸣,黑压压地飞起,在头顶上盘旋,在败叶上行走,只能听到“唰唰”的响声,虽然对面,却难见人。

  走不多远,看处半壁,下面长满了松杉竹木、野漆山茶,杂处其间,尽头乃是一小片蒿草地,被什么东西盘倒一片,再往前露出黑冬冬的半个洞口。

  韩世忠脸上露出笑容,低声道:“那洞前一看便是人压,并非走兽所致,方腊君臣必定藏在里面,这是我等官运到了,捉住方腊,朝廷赐官赏银,都有好处,你等片刻定要勇猛向前,不得后退,才能得此大功。”

  军兵尽皆称是,韩世忠和群兵缓慢溜下石壁,随后小心往里聚集,看人下得差不多,他派出十个小卒前方试探。

  这十个小卒各拿盾牌遮住身体,胆颤心惊蹑手蹑脚地挪步往洞里去,只是不大一会工夫,里面竟传来惨叫之声。

  随后就见十来个血淋淋的脑袋就象皮球一样从里抛出,韩世忠怒道:“箭弩开路,我倒要看看什么贼人如此厉害?”

  他说罢右手提刀,左手握盾,亲自押着军兵向内。

  只见洞里面光线暗淡,深处壁间尽是狼牙怪石,一条蛐蜒通道弯弯曲曲。

  军兵用盾牌护胸往里面走,忽然,洞壁前方暗处有人伸挠钩把军兵搭住,平空扯起,再有人用钢刀在项下轻轻一挫,一颗血淋淋的头便割了下来,提在手中,丢了出来。

  韩世忠冷哼一声,指挥弓弩齐射,顿时惨叫不止,显然射死不少暗处贼军,就这时一个身材宽大,身着赭衣,赤面短须之人,手擎长刀,冲了过来,劈脑就砍。

  韩世忠撩刀来架,谁知此人拳脚奥妙,上面使刀,下面使腿,一个腾空飞脚又踹来,韩世忠也不恋战,后退回去,呵斥道:“来者何人?”

  “狗官,认得童山否?叫你尝尝厉害!”那人说着又冲上前来,韩世忠怒吼一声,飞起右脚,正踢中这童山手腕,那长刀顿时脱手飞出。

  韩世忠此刻手臂一顿,手上兵器飞射出去,扎中这童山胸窝,只听“啊呀”一声,这人倒在尘埃,后面的小兵立刻上去,将他乱刀砍死。

  这时前方阻路的根本没有太多人,且还边打边跑,韩世忠指挥军兵追杀上前,片刻全都砍死。

  这时他想了想,冲内大喊:“反贼方腊,到此地方,量你也无能为也,何不投降还能保全性命?”

  里面并无人答应,韩世忠皱眉刚要让手下继续试探前进,就听有人喝道:“赵宋狗奴,看我杀你!”

  就听“呜”地一声,从洞中里面飞出一石,韩世忠急忙歪头去躲,但哪怕他武艺不凡反应迅速,却还是被打在头盔旁边,顿时脑袋嗡嗡乱响,鬓角也被擦出血来。

  跟着洞里走出一人,却是一身布衣,五十左右年纪,相貌平凡如农夫,手上提着一口淡灰色的单刀。

  韩世忠自身拳脚不错,眼下正是年青力壮,不说两臂一晃有举鼎之力,却也不逊色那些一流武艺。

  但他既号泼韩五,便不是那种不知变通,只晓堂堂正正对敌的迂腐之人,看眼前这平凡相貌贼将刚才飞石便可伤他,又单身就敢阻敌,不由向后退了一退。

  前方这人不是旁的,却正是陈箍桶,如今一路而来将兵不是战死,便是失散,方腊又领到此处只说安全,没想竟被宋军找到,哪怕他乃宗师,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得出来迎敌。

  韩世忠带两千先锋兵,若是在外面陈箍桶纵然打不过亦是有机会走脱,可方腊领来这处,哪里有二个出口,洞壁不高,左右腾挪费力,一身武艺能用出半数就已是万幸。

  韩世忠紧盯陈箍桶,挥了挥手做了个冲锋手势,后面军丁便使势往前抢去,陈箍桶刀护身前,紧贴墙壁仿佛暗影,意欲从这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

  却不料韩世忠根本就是骗他,他手下人早熟悉这些虚实动作,前面假意冲去,却忽然都一矮身,后方军兵手弩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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