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477节
良久之后,曹洪叹气说道:“临难当头,能不畏死者少。于禁尚且胆怯偷生,何况夏侯儒、诸葛诞乎!”
事情发展到当下,曹洪亦能渐渐理解当初于禁为什么投降。人到一定岁数,便丧失了血勇之气,何难说像之前那般不畏生死。曹仁固守樊城时,因洪水围城,他都想逃命,更别说寻常人了。
今下曹洪把他代入夏侯儒环境下,在四面皆敌的环境下,说不准也会选择投降。
陈群脸色略有所动,说道:“形势危机之时,曹骠骑不宜轻言此语!”
“多谢提醒!”
曹洪意识到自己话有些欠妥,则向陈群致歉。
众人在帐外等了又停,终在孙资的通知下,得以进入大帐。
“臣拜见陛下,愿陛下御体安康!”
“免礼吧!”
曹丕精神比之前好多,坐在榻上,伸手凭空虚扶望众人,说道:“朕非染疾病,实为精神不佳。今有良医诊断,身体不日将好,有劳诸卿挂念!”
顿了顿,曹丕问道:“以下水贼可有动静?”
刘放趋步出列,说道:“禀陛下,得陆逊率兵接应,水贼舟舸齐向寿春进发。庞统率兵过寿春,直而向西,似乎有兵进汝南之念。我军今下当速调兵马,南援寿春。”
刘放话音刚落,满宠披甲而出,说道:“禀陛下,庞统率兵向西,以臣之见,非意取汝南,而是欲据汝口、阳渊水路要冲,从西遏我军南援兵马。”
“今霍峻令陆逊东守硖石,分让庞统西据阳渊,可见霍峻意在绝道,有图谋寿春之意。望陛下戒备,速发兵马南援!”
满宠在汝南呆了那么久,一眼看出霍峻的意图。西进攻略汝南,因道路问题,霍峻暂时还做不到。此番庞统西进,唯有去抢占西面险要。
中原大军兵马南下,实际上都是沿河流南下。从颍水、汝水、涡水、泗水至淮河流域,故而欲绝寿春与外界的联络,首要封锁住颍、汝、泗、涡注入淮水的河道口。
一旦封锁了河道口,淮水河道成为汉军内河,其寿春也将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当中。如此布置不算阴谋,而是根据地理形势布置出来的阳谋。
“南援寿春?”
曹丕嘴角有些苦涩,说道:“邵阳洲万人降贼,淮南六万军民覆没。今唯剩江北四、五万残兵败将,且因久战之故,士气衰竭,恐无法再与贼军争锋!”
欲解寿春之围,关键在于兵马。今别看魏军可用兵马还有四五万,但正儿八经士气正盛,还能与汉军作战的军队,恐剩不了多少人。
“守!”
满宠沉声说道:“陛下,今精锐虽折损大半,但如能让寿春守上半年,或是更久。待陛下奋发图治,引河朔之兵南下,未必不能解寿春之围。”
用时间拖和磨,为曹魏争取重整兵马的时间。当然这关键之前提,即寿春不能被霍峻速通,或是说曹魏国内不能发生其他事。
曹丕捋着胡须,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彼此互看,不知该怎么回答。
兖州刺史王凌出列,说道:“禀陛下,我军今在荆宛、青徐各有数万人马,如能操作得当,或能击退霍峻!”
“不然!”
满宠言语有力,说道:“青徐之兵有下邳牵制,其兵无法至淮。至于荆宛之兵,以宠观之,水贼必会趁势出兵牵制。今陛下如欲动兵,唯有抽调河朔之士南下,以补中原之虚!”
有下邳城在,青徐兵马注定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昔曹操在世时,为御霍峻北侵,实际上制定了诸城互保的方针,即寿春至琅琊,城壁互望,一城受围者,诸城云集而救。然随着霍峻兵破下邳,打残淮北诸军。曹操所指定的方针,则是随之流产。
且随着霍峻大破魏军,令曹魏机动兵力元气大伤,青徐兵马注定无法轻离本地州郡。
曹丕眉头紧皱,心情实在不好,问道:“那今下当如何是好?”
“禀陛下,往年之际,从三月起,阴雨连绵,淮水将会暴涨七丈之高。三月至七月之间,淮水常会肆虐河畔,无水师舟舸,不足以与水贼作战。”
刘晔沉吟少许,说道:“以当下之形势,当速令南征诸军罢兵归淮。而后陛下下诏让徐将军固守寿春,以待援军南下解围!”
“且当下贾豫州不幸战没,宜当速委豫州刺史,令其坐镇淮北,整顿豫州兵马,屯兵险要,以窥水贼诸军。”
刘晔提出的几项建议,几乎是针对当下的形势而作出的判断。打是不可能再打,淮南诸军覆没,洲上兵马尽降,魏军南征兵马折损超过半数。
除了折损的兵马外,魏军损失的辎重、钱粮不计其数,淮水两岸沿途丢弃的物资几乎可堆成一座小山,蒋济统计都统计不完。
同时因大败带来的负面影响,岂能那么简单能消除。今下营中军士士气低迷,人心思乡,哪里还有打仗的念头。
接下来,江淮还将进入可怕的雨季,淮水暴涨七、八丈之高,从地形水势的角度去考虑,魏军已无法与汉军作战,更别说解围了。
“豫州刺史?”
曹丕沉思良久,看向汝南太守满宠,说道:“伯宁久居汝南,不知欲以何治豫州?”
满宠躬腰而答,说道:“陛下,今钟离兵败,各部军士损失惨重,母不得子,子不得父,民心动荡不安。故臣以为首要之事,在于安抚人心。人心大安,则能与寇争锋!”
“安抚人心啊!”
曹丕握拳而叹,说道:“伯宁之语甚佳,今且由君出任豫州刺史。”
说着,曹丕看向曹洪,说道:“今钟离兵败,朕恐洛阳动荡,朕需不日归京。而江淮之地,霍峻率兵肆虐,日夜不安。且由曹骠骑领兵坐镇淮北,伯宁一同确保淮北局势稳定!”
曹洪躬身作揖,说道:“末将遵命!”
曹丕叮嘱说道:“水贼携大胜之势,诚不可与之争锋。曹骠骑当都督促淮北诸军,以深沟高垒力保疆界。如无大军南下,或得朕之诏令,不得贪功冒进。”
“诺!”
此番南征让曹丕心力交瘁,已无力再深究兵事了。他当下唯一的念头,便是离开江淮,而后率大军回洛阳休整。
就在曹丕欲让众人退下之际,鲍勋却大步出列,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上谏,望陛下听之。”
“何言?”
曹丕略有厌恶地看了眼鲍勋,说道。
鲍勋一脸严肃,沉声说道:“陛下,今之败恐不仅需观征战之上,还当从人心着眼。今当下之急,如满君所言,当以安抚人心。天下士民心臣陛下,则陛下能统御万民。若士民背主,则陛下将为纣、桀之主。”
“陛下自继位以来,纳先帝旧人为妃,且尊以高位。此人伦之道,陛下不可以不正。以勋之见,陛下当逐孙妃出宫,以正己自身,而后修身养性。下诏轻徭薄税,再收民心,如此则能~”
不待鲍勋说完,曹丕便暴怒而起,呵斥说道:“大胆狂徒,今敢以纣、桀诽谤君上。朕早有意撤军,而诸将不欲撤军。故今兵败之事,与朕有何干系?与妃嫔有何关系?”
说着,曹丕吩咐左右侍从,说道:“来人,将鲍勋拖下,交予廷尉治罪!”
“诺!”
“陛下不可啊!”
“退帐!”
曹丕不给众人面子,直接喝退众人。
第605章 剑履不趋
公元225年,建兴元年,三月。
汉魏之间涉及江汉、淮泗二地,涉及数十郡国的大战,终以曹丕撤军为逗号。而后半段的内容,将由南汉所主宰,进入汉攻魏守的寿春之战。
钟离之战的胜果从淮泗而发,在斥候的通传下,送至京师武汉。
武汉行宫内,刘禅正与关兴下着围棋,几名近侍凑在二人身边观战。
“陛下,当下这~”
刚从丹阳而归的诸葛恪,见刘禅下错棋子,指着棋盘,纠正道。
刘禅瞥了眼诸葛恪,选择听从诸葛恪的话,将白子落在棋盘上。
关兴见诸葛恪看透自己意图,抱怨说道:“观棋不语,元逊当为君子矣!”
诸葛恪谄笑说道:“君在榻上,恪岂敢称君!”
此语一出,关兴撇了撇嘴,神情间略有厌恶,但碍于诸葛恪身份,却不好多说什么。
关兴虽不曾随关羽习武,但为人却有关羽几分影子。其虽有大智,但却性情耿直,少经世事的他,易受他人鼓动,易看不起谄媚之人。今诸葛恪或许在说玩笑话,但却让关兴膈应。
“当到关卿了!”
刘禅敲着棋盘,提醒关兴下棋。
关兴持黑子而落,而后请刘禅落子。
刘禅刚提子思索,却见诸葛恪下指棋盘,说道:“陛下,下子于此,当能扼黑龙咽喉!”
刘禅斜瞥了眼诸葛恪,笑道:“看来元逊棋艺在朕之上,不如这盘棋由元逊代朕持子!”
诸葛恪盖知自己失礼,笑道:“陛下为君,恪为臣属。陛下持棋,臣替君分忧。今岂敢代陛下持子,与关君对弈乎!”
“呵呵!”
刘禅笑了几声,他虽认可诸葛恪言语,但却失去了下棋的乐趣。
“朕尚有他事,何人愿代朕与关卿对弈?”
“陛下,今日之弈不如以平局见分晓!”关兴说道。
“不必了!”
刘禅指向诸葛恪,说道:“卿有大才,朕将棋盘之事交予卿,务必代朕将关君杀得片甲不留。”
说着,刘禅让出位子,将白子交到诸葛恪手中。
“诺!”
诸葛恪见刘禅已下决心,也不推迟,则是代刘禅与关兴对弈。刘禅则与众人在堂中闲谈论事,说着年轻人之间的笑话。
与此同时,侍从趋步入堂,说道:“陛下,江淮大捷!”
“大捷!”
闻言,刘禅神色不由大喜,问道:“可是仲父率兵大破曹丕?”
“正是!”
侍从将书信上呈,说道:“陛下,庞都督率舟舸出肥水,以车船奔袭邵阳洲浮桥。时陆车骑举兵逆击,邵阳洲浮桥被毁,魏军兵分三部。”
“而后庞督留守钟离,收降洲渚魏兵万人;陆车骑率兵西进,抢占硖石、鸡头等险要;大司马于洛涧水大破曹休,以水代兵,断溃败兵生路,夏侯儒、臧霸、燕鲁等将举部归顺。”
“今下之时,庞督据汝口,陆车骑守颍口。大司马率兵包围寿春,曹丕留满宠、曹洪外,率残部归京。”
“是役,我军斩首五千二百二十一级,受降敌卒有五万三千五百三十六人。缴获甲胄八千四百六十七领,弓弩一万三千五百多张。得粮五十八万余石,牛马车七千三百二十二辆。余者辎重不计其数,其之战果不下金口之役!”
十八年前的金口之战,今下的钟离之战,霍峻充分利用了河流,利用河水切割魏军,而后逐一歼灭吞之。故其之胜果更多反应上俘虏敌军上,而非对敌军造成杀伤上。
当然还有一点,今之霍峻较十八年的霍峻,其兵法造诣有了不少进步,用兵能够更合理分配军力。但其中不变的是,发起总攻的迅猛。
“彩!”
得闻大捷,刘禅乐得差点从榻上蹦了起来,大笑说道:“昔先帝得胜金口之役,终得有南土。今朕得有钟离之捷,却不知能否还于旧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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