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188节
一见刘磐,潘浚沉着脸色,责问说道:“州府传令将军入汉寿,并无令文让将军率军而来,不知将军意欲何为?”
见潘浚如此询问,刘磐心中略有慌乱。但刘磐依旧是冷静回答说道:“使君患病在榻,后宅不宁,我为从弟,当有安宅之责;荆南地动,各地失序,我奉使君旧令,当有安抚汉寿之任。于公于私而言,磐不得不率兵入汉寿。”
潘浚脸色放缓,拱手说道:“将军为公之心,浚深感钦佩。然为荆楚大事计,请将军当舍军入城。”
继而,潘浚解释说道:“后宅之事,使君已有处置。将军既为从弟,不可越礼行事。且后宅多是妇孺琐碎之事,将军欲为使君安宅,将军一人便够,无需兵马甲士。”
“至于使君旧令之事,浚与王长史等荆官吏寡有耳闻,不敢让军士入城。今暂请将军命军士离城百里扎营,等候使君口令,以免让霍南郡、长沙二位太守误会,各率兵马而来。”
面对潘浚的言语,刘磐开始之时,并不在意。但听到南郡太守霍峻、长沙太守刘先时,他的脸色骤然不同。
刘先初为荆州别驾,在刘表治下时,其声誉颇高。金口之战后,刘先作为荆南唯一一个明确支持刘琦的太守,官职虽没变更,但刘先被拜为中郎将,又授都亭侯,名声高崇。
至于霍峻更不用说了,手握两万大军坐镇荆北,其军韬略超群,威震荆楚,非他所能比。
若他率兵入汉寿,从而引发霍峻、刘先带兵而来,这般的场面非他所能控制,也非他所想见到的。
恰好此时,王粲已得到刘琦的口令,命张存持令而出。令刘磐率军离城七十里扎营,又让刘磐舍军入城,不可携带超过五十人军士。
在潘浚、王粲的联手下,刘磐率军入汉寿的目的被阻止。但是也不能说刘磐完全失败,军士离城七十里扎营,急行军赶路,半日便能抵达汉寿。
且不言刘磐率军后撤扎营,南郡离汉寿三百余里。刘磐率军抵达汉寿之时,信使才送信到江陵。然霍峻不在江陵城,而是身在公安城。
之前霍峻有意北伐襄樊,今特意北上公安,了解前线守备情况。
霍峻止步于公安城旁的山岭,俯视原野上的屋舍座座,炊烟袅袅的公安城南,问道:“公安城营造的何如?南迁百姓又是如何?”
徐盛手指村舍,说道:“以工代赈,百姓有食所依,有屋可住。盛于江水河畔,划分农田,民户各有其田,百姓明岁将可自给自足。”
“至于公安城郭,依山而建,又以砖石修筑,工期甚长。今仅将外城修筑完毕,内城、瓮城、观楼仍在修筑当中。明岁春时,公安新城将可营造完毕。”
霍峻眯眼瞭望城野内外,满意地点了点头。徐盛本为孙氏降将,从下江东入伍吴楚。经数年的战事历练,逐渐成长为军中大将。
让徐盛出任汉水督,又负责公安城的建造,也是霍峻的大胆提拔。但从现在来看,徐盛并未辜负霍峻的期望。
“文向辛苦了!”
顿了顿,霍峻说道:“我已上书使君,欲于明岁北……”
话音未落,刘忠风尘仆仆从山坡上爬了上来,说道:“忠求见恩主,汉寿急报。”
霍峻转头看向大汗淋漓的刘忠,惊讶问道:“正臣不在江陵,怎赶来公安?”
刘忠将怀中两封书信交了上去,喘气说道:“启禀府君,昨夜王长史密函送至,忠见信件紧急,连夜乘马赶路,不敢耽搁。”
霍峻升迁到南郡太守,刘忠也从鄱阳郡调到南郡,出任郡主簿。经过多年的效力,刘忠因自身的品行,被霍峻引为心腹要人,掌管机密事务。
霍峻脸色微变,汉寿一封书信,王粲又有密函寄来,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必然有大事发生。
见状,徐盛斟酌几许,退下回避。
霍峻并未阻止徐盛,而是拆开两封书信,先后阅读起来。浏览汉寿书信时,霍峻的脸色凝重,当看到王粲的密函,霍峻的脸已是放下来。
见霍峻的脸色不对,刘忠试探问道:“恩主,汉寿有何要事?”
霍峻将书信揣入怀中,简要说道:“荆南地动,使君受惊染病。今身体日沉,恐有性命之忧。”
“使君身患重病?”刘忠震惊应道。
“嗯!”
霍峻眼观四周,缓缓说道:“刘武陵率军欲入汉寿,被潘治中呵斥,又得使君下令。刘武陵离城扎营,只身入城。”
“啊?”刘忠又被惊讶道。
顿了顿,刘忠低声问道:“那恩主今后是~”
对于刘忠的询问,霍峻沉默下来。
当下的他心思复杂,对于刘琦的患病,霍峻心含伤感之情。然伤感之余,似乎还藏着几丝解脱之情。
初下江左,二刘尚且亲密无间。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慢慢的出现,二刘关系渐疏。作为中间人的霍峻,对于二刘产生的问题,基本就是避而不见,唯恐深陷其中,导致自己难以抽身。如今刘琦身患重病,这让饱受三者关系折磨的霍峻,很难说没有解脱之感。
霍峻负手背腰,踱步思量。
许久后,霍峻解下腰间的白毦鞭,交予刘忠,说道:“正臣,你莫回江陵。今时立马乘船下江东,持鞭见玄德公,言明使君患疾,让他前来看望使君,莫要被濡须口战事耽搁。”
似乎看出刘忠的不解,霍峻隐晦解释说道:“此为荆楚安宁而虑,亦为使君及其子嗣而思。”
“诺!”刘忠虽仍有不解,但也没多问。
见刘忠持鞭而走,霍峻心思纷乱难平。
以刘琦对霍峻的恩遇,霍峻无法做出背刺恩主的举动。但刘琦如果病逝,以霍峻的角度来看,刘溥非是荆楚合适的继承人。真正能继承荆楚的人,或许唯有刘备。
刘琦能凭借刘表遗产、宗族、夺取江左的功绩,安抚住荆南。但以刘溥的能力及威望而言,怕是坐不稳荆楚。坐不稳荆楚,强行扶刘溥上位,岂不是害了他。
从未来的角度来看,随着刘备的壮大,刘琦的自保,吴楚之间未来必有地域纠纷。这种事的产生,必然严重损坏吴楚同盟,从而会让曹操得利。
如果刘备的继承刘琦的位置,不仅可以避免吴楚纠纷,亦可让刘琦子嗣刘溥恩享高官厚爵,从而快乐一生。对于霍峻而言,不仅能够解脱,亦能更进一步。
想法总是美好的,但刘备欲继承荆州,又谈何容易。
刘备对于刘琦的宗族而言,属于是外人,毫无血缘关系。从血缘关系上来看,即便是刘磐,其继承顺位也比刘备来得高。
今时与历史不同,历史上刘备借着刘琦的名义打下荆南,从而可以在刘琦去世后顺理成章继承荆州牧。
但在这个位面,刘琦势力之大,双方形势截然不同,注定了刘备缺乏继承荆州的礼法性。且荆楚各方势力关系之复杂,也非常人所能想象,即便是霍峻也仅是荆楚大佬之一。
霍峻让刘忠持鞭去见刘备,让刘备入汉寿,实际上是在为刘备争取继承刘琦位置的入场券。
如果刘备不来汉寿,刘备大概率无法继承荆楚。即便是刘备入汉寿,也无法保证他百分百能继位,仅是有资格而已。
待刘忠走远,徐盛趋步上前,拱手问道:“府君,今天已晚,不如留在公安歇息。”
霍峻摆了摆手,说道:“使君患病,我需赶赴汉寿。公安守备之责,将交由文向了。”
说着,霍峻吩咐左右,说道:“命承渊、公礼各率千名羆虺军赶赴江南油江口,听我军令行事。”
“诺!”
今天没了,明天可能要请假!
第264章 继任人选
长沙郡治临湘,距离汉寿有水路三百余里。就在刘磐率军赶赴汉寿时,长沙太守刘先已经在路上了,走湘水,过贤水,入沅水至汉寿。
沅水水道上,舟舸航行,江畔两侧芦苇摇曳。
刘先站立于甲板上,负手背腰,表情略有沉重。
刘先虽姓刘,但非刘表族人,而是零陵刘氏族人,与逃到交州的刘巴关系匪浅。
刘先作为刘表帐下的重臣心腹,可以说是刘表为刘琦留下的资产。以刘先、王威为代表的荆楚旧将,在金口之战中,给予了联军不少的帮助。
外甥周不疑从船舱内而出,见刘先神情低沉,问道:“舅父莫非为使君病情之事而忧?”
周不疑,字文直,刘先的外甥。其幼年之时,周不疑父母早亡,刘先便亲自抚养周不疑。
周不疑少有异才,聪明敏达,深受刘先的喜爱。为了让周不疑接受更好的教育,曾写信求刘巴收周不疑为弟子,可惜刘巴婉拒了刘先。
刘先微叹了口气,说道:“金口之战以来,曹操败走江汉,荆楚初安不久。使君虽非英主,然于乱世中却能保荆楚平安。今时使君继承州牧不久,便受惊染病,膝下少君不长,域外虎狼窥视,实非荆楚之幸啊!”
年仅十八岁的周不疑,微思少许,说道:“使君病重,唤舅父入汉寿,应有咨问嗣子之意。嗣子之事,事关荆楚安危,不知舅父如何思量?”
刘先摇了摇头,说道:“今下我也不知如何抉择,欲观使君之意,再斟酌进言。”
事发突然,刘先匆匆忙忙赶路,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周不疑问道:“如使君欲以长公子为嗣子,继承荆楚之基业,不知舅父以为如何?”
刘先沉吟少许,说道:“我与长公子并不相识,然听他人言语,长公子养于后宅之手,既无大德,亦无大略,弗如使君尔!”
顿了顿,刘先说道:“使君族人多留于襄阳,若公子修在。今时不仅有长公子可选,亦有公子修可继大事。得有先君之遗恩,又有吴楚众文武辅佐,或可保荆楚安危。”
刘先曾担任过别驾,那时与刘琦、刘琮、刘修三兄弟接触不少。后出任地方官,与刘琦之子刘溥接触不多。
在刘先眼中如果刘修在,以刘修的能力,比刘溥更能继承刘琦的位子。然襄阳被曹操所取,刘修随军北迁,刘琦已是孤零零,寡有族人。
周不疑思量说道:“使君突患疾病,事发仓促,荆楚恐有风波。且舅父非使君心腹要人,难知其心中所想。今入汉寿,舅父不如遵奉使君之命,不进言,不上谏,观事态走向,思势而行。”
周不疑虽然年轻,但却是聪慧,且在刘先身侧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荆楚政治也能知晓几分深浅。刘先作为荆州老臣,又是荆南刘姓大族,属于是地头蛇。
然而刘先与刘琦的接触并不多,也非刘琦的心腹。依照周不疑的意思,其让刘先不要着急表态,也不要着急站队。让子弹飞一会,等事态分明了,再让刘先以长沙太守,荆楚老臣的身份站队。
刘先微微颔首,认可说道:“文直之言,甚有道理。且让舅父见过使君,听使君有何言语。”
二人言语间,舟舸已是靠近汉寿的码头。
“府君,汉寿到了~”
“好!”
且不言刘先初抵汉寿,今时苏醒过来的刘琦,正在单独召见刘磐。
州牧府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寻根闻味,草药味浓重之所,当是刘琦的房中。
“咳咳~”
刘琦靠在枕头上,面色蜡黄,问道:“国安,孤曾闻外人言语,你率军士欲入汉寿,可有此事?”
刘磐立于屋内,情感真切说道:“不敢欺瞒使君,弟闻荆南地动,使君受惊染疾,万分焦急忧虑。念及旧时之语,心忧使君安危,故率兵而来,欲抚汉寿,免有贼人惊扰使君。”
刘琦微扬嘴角,欣慰说道:“今屋中仅有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便可,无需多礼。”
“兄长!”
刘磐点了点头,关心问道:“兄长正值壮年,今怎突患疾病,不知医师如何言语?”
刘琦左右摇头,说道:“为兄身体亏空已久,深冬之下,身染风寒。今药石无用,所食之物渐少,当为后事思量。”
刘磐眼眸泛红,说道:“兄长好生调养,必能去病退疾,何言后事乎!”
刘琦喘着气,说道:“司命在天,非你我所能改!”
说着,刘琦深呼吸几口气,缓解胸腔的气短,说道:“今时之事,我不为其他忧虑,唯忧溥儿。溥儿长于妇人之手,少有大志,优柔寡断,性情急躁,怕是难为乱世之君。”
“国安,伱且言若我不幸弃世,不知溥儿可继吴楚大业否?”
刘溥,乃刘琦与袁氏所出嫡子。由于袁氏性情急躁,控制欲强,导致刘溥性情柔弱,不敢反对袁氏。用今时的话来说,刘溥有妈宝男的倾向。
刘磐抹着泪水,说道:“溥儿虽才略浅薄,然所幸年少。磨炼一二,或许能守我刘氏基业。无论如何,磐皆遵从兄长之意,辅佐溥儿治政。”
“守刘氏基业?”
刘琦默念几句,不由长叹了口气。刘琦能力虽是不强,但刘琦却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的才能如何,能做到击败曹操,守土自保,亦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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