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文豪 第336节
“Bingo!”
他转向弗洛伊德,
“看,是不是有点儿交流会的模样了?医生,你可以回答他吗?”
弗洛伊德此时已经恢复了自信,
“当然。在书中,我用一个同窗八年的好友举了例子。他是一名律师,但他梦到自己输了所有的官司,因此对我的理论嗤之以鼻。我避其话中的锋芒,说,‘人不能总是赢’。所以,人打心眼里都有一个**,不能一直优秀,总归希望自己犯一次傻的。”
这话似乎有理,
但是……
“这不科学!”
立即有学生站了出来。
弗洛伊德微微挑眉,
“不科学?你的证据呢?没有论据的结论不容接受。”
学生挠挠头,总感觉对方的话有问题,
他说:“给我一小时,我一定能找出问题来,证明你的说法不科学。”
一小时就太长了。
陆时说道:“还是我来吧。”
他深吸一口气,对弗洛伊德说道:“心理想要成为心理学,其实是一种从结论升格为科学的过程。那么,科学的本质是什么呢?”
这话说得可太大了,
有哪个人敢说自己触及了科学的本质?
连摸到边的人恐怕都没有。
卡文迪许轻咳道:“陆教授,谨言慎行。”
陆时说道:“当然,我说的不过是一家之言。在我心中,科学,并不是什么‘真理’,而是一种不断的‘被证实’,当然,它也必须有被证伪的可能。”
这是著名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的观点,基本被后世的科学家认可。
有趣的是,
波普尔也是奥地利出生,也是犹太裔。
现场无一人说话,
安静降临了,仿佛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思考、咀嚼陆时的那句“科学,并不是什么‘真理’,而是一种不断的‘被证实’,当然,它也必须有被证伪的可能”。
这句话,震撼太大!
也许,这句才是本次交流会最值得记录的观点。
陆时轻咳一声,
“各位同学,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众人被拉回了刚才的讨论。
盖尔最先反应了过来,
“诡辩。弗洛伊德医生的说法,实质上是一种不能被证伪的诡辩。他同学拿出的明明是反例,他却直接否认了被证伪的可能性,而是说自己的话便是‘真理’。”
陆时接过话头,
“是,如果心理学是这样,那么它便只是结论,而不是科学。”
弗洛伊德想了想,说道:“陆教授,《梦的解析》这本书,你觉得是什么?”
他似乎还不想死心。
陆时笑道:“不能被证伪……你想说,《梦的解析》一书近乎哲学?”
弗洛伊德听了,不由得悚然,
自己的心思竟然被对方完全猜透,简直恐怖。
陆时耸耸肩,
“不过,我在这本书里还是读出了一些科学追求的,弗洛伊德医生,你难道想自己否认自己?”
弗洛伊德顿时语塞,
他是蹭子,
但蹭子也是有追求的——
让心理或者精神病研究发展成为心理学。
他沉吟片刻,说:“陆教授,你只反驳了一处,还有别的吗?”
“一处?”
陆时嘴角勾起,
“坦白讲,你书中的很多例子都无关科学。比如,你讲了一个叫莫里的男人的梦,他梦见自己处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结果被勒死……”
弗洛伊德立即纠正道:“不是勒死,是斩首。”
陆时“啊?”了声,
他记得是勒死,应该没错,
如此看来,初版跟现代发行的版本确实有不同,
当然,也有可能是弗洛伊德的后继者们对书的内容进行过修改,在不同的出版社发表。
很多作家喜欢这么搞,
就比如《人类简史》的作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不同国家出版不同的版本时会使用不同的例子作论据,就比如中国版,里面有很多春秋战国的例子,
这样确实能说服当地读者,但同样地,也会对科学性有一定影响。
好在《人类简史》是科普读物,要求不严。
有趣的是,赫拉利也是犹太人。
陆时说:“那么,弗洛伊德医生,在你给出的例子中,你是怎么解释的呢?”
弗洛伊德笑道:“其实,原因很简单。莫里梦到自己被斩首,是因为在睡觉时,脖子被一块木板砸到了。他产生了搬开木板的**,于是,潜意识做了噩梦,被迫醒来。”
听完这一段,陆时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看着学生们,脸上的笑容温暖洒脱,
那个笑容仿佛在说:“看你们的了。”
果然,有人举手,
“我有问题。”
陆时用手指点了点他,
“说吧。”
学生站起身,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道:“人在做梦的时候,应该不会未卜先知吧?”
弗洛伊德反问:“那不成跳大神了?当然不会未卜先知!”
学生便顺着往下问:“那,木板掉下来砸到脖子,应该是一瞬间的事吧?”
“啊这……”
弗洛伊德再一次被问住了。
在场之人都明白了问题所在,
正如学生所说,木板砸到脖子是瞬时完成的,而梦却很长,甚至从法国大革命的背景开始,
不能未卜先知的情况下,总不能说,为了最后的被斩首,前面先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铺垫吧?
就算饺子醋再好吃,也没道理为了吃醋包饺子。
除非,
“梦境中,人的思想是加速的?”
学生得出结论。
弗洛伊德有些尴尬,
在《梦的解析》中的原文,确实有类似的说法:
“我们只能说,必须承认造梦机制那神出鬼没的优势,它加速思想活动的进程可以达到惊人的速度。”
这话只是结论,同样没有论据。
在当下的氛围中,说出此观点就等着被盖尔和学生们围攻好了。
所以不能说。
见弗洛伊德沉默着应对,陆时知道是时候进行总结发言了。
他说道:“同学们应该知道,我虽然研究历史,但我本人认为科学研究是趋同的,所以对理科、工科的思维十分推崇。我认为,根据受访者的主观陈述,没有分析证明过程,直接用理论去解决既定的问题,这个过程不严谨。”
学生们点头,
即使结论是对的,用错误的方法得出正确的结论,也不行,
这有违科学的精神。
陆时继续道:“而且,《梦的解析》中的受访者多为奥地利犹太裔这一特定群体,是否有普世性的规律呢?”
他顿了顿,
“我这里可以直接给出答案,不普世。我能如此笃定的原因……哼哼……你们如果知道我在伦敦大学联盟的民调项目是怎么运作的,也一定是这个结论。”
所有人愣住了,
随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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