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 第254节
三人进了王越的卧房。
只见王越穿着一身布衣,躺在榻上。听不见呼噜声,脸色也白的下人。看上去不像活人,倒像一具尸体。
常风战战兢兢的伸出了手指,一探王越鼻息。
他如释重负:老王还有气。
“啪!”王越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常风的手腕。
他睁开了眼:“怎么?你怕我已经死了,所以探我鼻息?”
常风尴尬的一笑:“我没别的意思。”
王越从榻上坐起:“放心。在将鞑靼人驱逐出贺兰山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权力是文官最好的春药。”
“战争是武将最好的延寿丹。”
“饿了!摆饭!”
两人随王越来到了饭厅。
王越严格恪守着出征前不饮酒的习惯。饭桌上没有酒壶酒盅。
食物极为特殊,有菜无饭。所谓的“菜”,是一大盆牛羊肉。
有人又要卖弄见识质疑了:大明是不吃牛肉的。吃牛肉犯律法!作者没有历史常识!
律法是管守法老百姓的。不是管官员富户和法外狂徒的。历朝如此。
《水浒》是施耐庵写的宋时故事。书中描绘的却是明初市井景象。
好汉们动不动就“切二斤熟牛肉来”。官府中人饮酒,下酒菜中也有牛肉。
京城北城有专门供应官员、勋贵牛肉的屠行,是司礼监首席秉笔钱能开的。
律法规定病牛、老死之牛可以宰。我宰病牛、死牛又不犯法。
不过牛得没得病,是不是老死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王越从大盆中拿起一根牛肋骨,用刀剔出肉来。先把肉上撒了些盐,又撒了些胡椒粉。
随后他开始大嚼,吃的满嘴流油。
一块牛肋肉入了肚,他看了看常风和张永:“你们二位怎么不吃啊?别客气。”
常风和张永拿起了剔肉小刀,陪着王越大吃起来。
肉这东西最饱腹、腻人。常风吃了大约一斤肉,已经吃不下去了。
王越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同志,却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一样,继续大快朵颐。
王越吃东西时,一句话不说。常风和张永只得尴尬的看着这个老餮狼吞虎咽。
装肉的盆是个海盆,里面足有七八斤肉。
不多时,海盆里的肉去了一半儿。
常风诧异:“王制帅,您老已经吃了至少两三斤肉了!不能再吃了,再吃伤身啊。”
王越瞥了常风一眼:“鞑靼小王子我都不怕,还怕被肉撑死?”
张永也有些发急:“您该不会是想学战国典故,证明自己廉颇虽老,尚能饭吧?”
王越不吱声,继续啃一块牛窝骨。时不时用嘴吮下手指。
管家在一旁道:“二位大人放心。这亦是我们老爷的老习惯。出征前必要饱食牛羊肉。”
“这还是他上年纪了。成化九年出征河套前,他一顿吃了六斤肉!”
纵观历史,奇人通常饭量大。譬如王守仁坐在路边就着水,一顿吃下六个锅盔。譬如王越一顿吃六斤肉。
譬如满清御用文人纪晓岚,一顿饭能吃十大盘猪肉。
又譬如,后世某位非著名网络作家,三百六十八的日料单人自助,一顿能狂炫六十多道菜。厨师长都亲自出来查探哪里来的妖孽.
王越终于吃完了一海盆牛羊肉。除去常风和张永享用的,他至少吃了四五斤。
王越用手帕擦了擦嘴:“还行,吃了个八成饱。不过京城的牛羊肉,远没有西北的鲜美。”
“蘸着河套的韭菜花酱吃,简直人间美味!等打赢了这一仗,我请你们品尝。”
常风尴尬的一笑:“那我们就等着制帅请客了。”
王越正色道:“饭吃完了,该谈正事了。你们两个一个是监军,一个是提督。是朝廷派来看着我的。”
“我事先跟你们言明,不要对我的用兵方略指手画脚!更不要干扰我用哪个武将。”
王越这话,当着锦衣卫大佬的面说出来,有图谋不轨、意图谋反之嫌。
明军兵制,朝廷派监军、提督等官制衡、监督统帅,是为防止统帅拥兵自重。
王越却不让常风、张永干预他用兵。等于不给朝廷面子。
常风和张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王越道:“本事大的人,脾气也大。我就是!在京城赋闲时,我或许会对权贵卑躬屈膝。”
“一旦到了战场上,军中天老大,我老二。你们若想打胜仗,就不要干涉我。”
“只看我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即可。”
常风转移话题:“制帅怎么有信心,能够战胜小王子?”
王越道:“毛里孩、满都鲁那些难缠的对手都胜不了我。小王子一个耷拉孙辈的,我岂会放在眼里?”
“我不怕小王子,唯独怕寿元不久,不能在死前完成驱敌于贺兰山外这件大事。”
王越自信可以战胜一切敌人。但老天爷这个敌人他无法战胜。一旦老天爷让他死在西征途中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件大事便不能完成。
常风只能宽慰王越:“制帅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
王越道:“得了吧。还再活二十年呢。再活两年我都要焚香敬天,感激上苍。”
“罢了。饭吃饱了,我得回去接着睡。咱们出征开拔时再见!”
二人出得王越的府邸。
常风问张永:“张公公觉得王制帅此人如何?”
张永感慨:“奇人,奇人呐!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赋闲时见到我,那低三下四的嘴脸.恨不能给我舔鞋。”
“如今重掌兵权了,直接换了一个人一般。对我颐指气使。”
“不过,只要他能领着咱们打赢这一仗,就算他拿我当牛马一般使唤我也心甘情愿。”
常风道:“用奇人二字评价王越,至允至当。”
翌日,常风没有去锦衣卫。职权已经全都交接给钱宁了。他在家安心准备出征所用铠甲、兵刃。
徐胖子来到了常府。
徐胖子问:“常爷,准备的如何了?”
常风答:“差不多了。只等后日出征仪式结束,随王制帅西征。”
徐胖子却道:“我刚从卫里过来。牟指挥使说,皇上并未打算搞任何出征仪式啊。”
常风惊讶:“怎么可能?这是成化二十三年至今最大的一场战事。怎么可能不搞出征仪式讨个彩头?”
徐胖子答:“确实不办出征仪式啊。咱锦衣卫负责皇帝仪仗。若有仪式,宫里不会不事先告知。”
王越在朝廷里的名声实在太臭。文官视之如耻辱。
弘治帝迫于文官的压力,没办法亲自给王越送行。
王越倒是丝毫不在意。战争的胜负,不在于搞不搞那些虚头八脑的繁琐仪式。
英宗御驾亲征前,又是开太庙祭告列祖列宗,又是敬天,又是祈福的。到头来不一样在土木堡大败,当了堡宗?
出征的前夜。
常风早早进了卧房,准备睡下。
一上榻,刘笑嫣就上手扒他的裤子。
常风惊讶:“你今夜是怎么了?这么主动?”
刘笑嫣解释:“我听叶都督的夫人说,武将出征前跟女人同房,能讨个彩头。”
“床上打赢了,战场上也能打赢。”
常风正要嘲笑刘笑嫣七个馍馍上贡,神三鬼四呢。却忽然感到一阵酥麻,也就默不作声了。
第二日天不亮,常风准备去兵部,与王越、张永会集。出德胜门出征。
常家一家老小,站在府门前给常风送行。
常风一身甲胄,默默上了战马。他没有跟家里人说一句话。他不想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刘笑嫣等人,目视着常风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常风来到兵部,张永和兵部尚书刘大夏已经等在了那里。
常风问:“王制帅呢?”
张永答:“还没到呢。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常风皱眉:“他该不会睡过了吧?出德胜门的时辰,是钦天监测算过的。”
“要是耽误了,文官又要参劾他视军国大事如儿戏。”
刘大夏道:“睡过了?应该不会吧。这是出征的大事啊。王越心再大应该也不敢耽搁。”
三人苦等了王越半个时辰。
一直到黎明击碎黑暗,阳光普照大地。王越才打着哈欠来到了众人面前。
他不但没穿甲胄,甚至没穿官服,只着一身布衣。
看到常风、张永甲胄齐整,王越哑然失笑:“出征而已,又不是交战。你们穿这一身铁王八壳子作什么?”
“别咱们还没到宁夏,你们先半途被一身铁王八壳压死了。”
“常风,换上你的飞鱼服。”
常风道:“我没带飞鱼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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