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 第106节
常风帮刘吉遮掩,是因为怀恩活着的时候曾跟他有过一次深谈。
怀恩告诉他,刘吉是替皇上挨骂背锅的替身。这个人,暂时还不能倒。
常风押着王总旗回了锦衣卫诏狱,录了供状。
随后他命石文义执行家法,把王总旗和八个校尉处死了。
办完事后,常风进了一趟宫,向弘治帝禀报了事情的始末。
弘治帝对常风很是满意:“你的处置是对的。朕还要再用刘吉一两年。”
常风道:“是,皇上。”
弘治帝又道:“最近朕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御史、翰林们正在私下串联,弹劾刘吉。你要留意这件事。”
“刘吉是好是坏,朕心中有数。可身为帝王,有时候为了做好事,不得不用一个坏人。”
常风心领神会:“臣明白。”
弘治帝道:“你办事如此得力。朕决定给予你一项特权。准你今后以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参加御门早朝!”
常风心花怒放!
得到参加御门早朝的资格,代表着进入了这个庞大帝国的权力核心圈。
锦衣卫中,只有朱骥和两个小国舅才有资格参加御门早朝。连南、北镇抚使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常风连忙叩首:“臣谢皇上隆恩。”
弘治帝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翌日,奉天门早朝。
官员们鱼贯穿过金水桥,进入奉天门,来到前广庭。
常风手持刚在礼部领的笏板,走在武官班的末尾。
一众官员们窃窃私语:“瞧,那不是锦衣卫的常千户嘛?他怎么也来参加早朝了?还带了笏板。”
“一定是皇上破格恩赏的。他现在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啊。”
众臣聚齐。不多时,弘治帝在新任司礼监掌印萧敬的侍候下,来到了前广庭。
萧敬高声道:“议!”
首辅刘吉第一个出班:“禀皇上。臣有本奏。”
弘治帝道:“哦?奏来。”
刘吉清了清嗓子:“禀皇上。言官乃是皇帝的耳目跟喉舌。有监察官员的职责。是大明朝惩奸除恶的利剑。”
“然而,太祖爷开国,定言官品级过低。譬如十三道监察御史,监察整整一个省的官员。却只有正七品。”
“又譬如六科给事中。每科给事中监察一个部的官员。却只有正七品。”
“品级完全配不上他们的职责重任。”
“故而臣建议,超迁言官品级。将十三道监察御史,抬格为正六品。将六科给事中,抬格为从五品。”
常风心中暗道:刘吉真是好手段啊!他一定听说了言官们正在串联弹劾他。干脆给所有的言官好处,让他们超迁品级。
这是在拿朝廷的官品堵言官们的嘴。
就在此时,吏部尚书王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禀皇上。监察御史、给事中为正七品,乃太祖爷所定祖制。”
“臣身为吏部尚书,专管官员品级,认为官品之事涉及祖制。不应擅改。”
刘吉一撅屁股,王恕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王恕才不会允许刘吉拿着朝廷官品送礼呢!他直接搬出了“祖制”这座大山,阻止刘吉的意图。
马文升出来附和:“要说重要,大明的哪个官员不重要?言官有监察、谏言的职责;地方官有守土牧民的职责;武将有保家卫国的职责。”
“要是他们全都说自己职责重大,要求朝廷超迁品级。朝廷迁是不迁?”
“到时候岂不五品、六品满天飞,三品四品遍地走了?”
马文升是王恕的至交知己。他自然要附和王恕,阻止刘吉拿朝廷官品谋私利。
内阁的另外两名成员,刘健和徐溥也反对刘吉的建议。
弘治帝拍板:“王卿说的很有道理。官职品级是祖制。朕敬天法祖,岂敢擅改?超迁言官之事作罢!”
众臣山呼:“皇上圣明!”
刘吉尴尬的恨不能脚抠三进宅院。
下了朝。众臣三三两两的离开奉天门。刘吉就像是一根被霜打了又被寡妇摘走的大茄子,无精打采的。
马文升则走到了常风面前:“常小友,五品千户持笏板参加御门早朝。这恐怕是大明朝开国头一遭啊。”
“皇上待你,与待群臣不同。”
常风恭敬的说:“下官定当结草衔环,报答皇上隆恩。”
散朝之后,常风回到了锦衣卫。
由于他早晨要参加早朝,今后用不着再找北镇抚使孙栾点卯了。
徐胖子已经坐在了他的值房里。
徐胖子吐沫星子横飞,跟两个小国舅讲着他老祖徐达当年在草原上的威风。
两个小国舅被徐胖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发出“哦,噢”的惊叹声。
徐胖子见常风回来了,对两个小国舅说:“石文义在校场那边领着力士们练习纵狗寻银,你们不去看个热闹?”
张鹤龄一拍手:“好哦!我这就去!”
两个小国舅离开了值房。
徐胖子问常风:“常爷,有个事我想不明白。你为何急着让人把王元威杀了。这明摆着是帮刘吉呢!”
常风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对。我是在帮刘吉。”
徐胖子不解:“你该不会巴望着刘吉是首辅,想让他当你靠山吧?”
常风哑然失笑:“我如今的靠山有两座。一座在乾清宫,一座在坤宁宫。不比刘吉大多了?我用得着找刘吉做靠山?”
徐胖子追问:“那你为什么包庇一个庸相?”
常风道:“胖子,你和我当初为何能成为兄弟?因为咱们都嫉恶如仇,对脾气。”
“可是,如今的我已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总旗了。我做任何事,都要从大局着眼。”
“什么是大局。有利于皇上,有利于朝廷的事就是大局。”
徐胖子被常风说迷糊了:“你的意思,包庇庸相有利于皇上和朝廷?”
常风叹了声:“唉,朝廷里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总之,在庇护刘吉的事情上,我没有私心。”
徐胖子揉了揉自己的大脑袋:“罢了。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说的话也云山雾罩。胖爷我是听不明白。这事儿我以后不提了。”
都察院。
监察御史汤鼐的值房中站了八十多位同僚。
汤鼐正在起草一份弹劾刘吉的奏章。
监察御史在折子上骂人,一贯能做到没有一个脏字儿但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贬个一无是处。
汤鼐写完后,朝着同僚们一拱手:“扳倒庸相,只在今日!请诸位联名吧!”
御史们纷纷在长长的折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都察院的大老板,左都御史屠滽路过汤鼐的值房。只当没看见八十多个下属御史,直接走开了。
大明的都察院有点像后世的倭国蝗军,有下克上的传统,司令指挥不动参谋。
这些个靠骂人为生的御史言官,狠起来连自己大老板左都御史都敢骂。
屠滽不想沾上这件事,干脆当不知道。
汤鼐道:“我这就带着折子去翰林院,找翰林官儿们联名。明日我再去趟六部街,让留在六部观政的新科进士们联名。”
众人道:“拜托汤兄了。”
入夜,汤鼐回到了在城南租住的四合院。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着大小一百五十名官员联名的弹劾折子。
汤鼐是个穷官。家里连个仆人都没有。只有一妻一妾。
妻子和小妾已经给他做好了晚饭。两个家常小菜,一笸箩麦饼上了桌。
汤鼐正要动筷子。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常风。
常风拱手:“在下锦衣卫千户常风。汤御史,有礼了。”
汤鼐拱手:“哦。是常千户,失敬。”
常风毫不客气的坐到了饭桌边的椅子上:“汤御史,寻常官员见到锦衣卫的千户,个个惊恐万分。您为何镇定自若?”
汤鼐咬了一口麦饼:“惊恐万分的人心中有鬼。镇定自若的人问心无愧。”
常风称赞他:“嗯。汤御史的确是问心无愧之人。下晌我看了你在锦衣卫里的私档。你为官六年,没做过一件有违法度的事。”
汤鼐道:“身为官员,遵守朝廷法度本应是最起码的底线。奈何,大明朝的官,能够守住底线者十中无一。”
“哼,上梁不正,下梁能不歪?”
常风问:“汤御史所说的上梁,指的是刘首辅吧?”
汤鼐冷哼一声:“对。我说的就是刘棉花。就算到了皇上面前,我也敢说官场风气就是被刘棉花这样的庸相带坏的。”
常风道:“这正是我今夜来找汤御史的原因。请你把那份联名的折子交给我。”
汤鼐问:“交给你转呈皇上?”
常风微微摇头:“交给我烧掉。”
汤鼐用铜铃般的大眼睛瞪着常风:“你是刘棉花的党羽?不应该吧。我不信老内相的义孙甘做庸相鹰犬。”
常风道:“刘棉花还不配让我做他党羽。我阻止你上联名折子,是为了朝廷。”
“噗”。汤鼐笑出了声:“为了朝廷?我弹劾庸相才是为了朝廷。”
常风道:“一百五十多名官员联名上折子,要求皇上治当朝首辅的罪。你知道这叫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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