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逮捕方士,关我炼气士什么事 第16节
“不过,”他叹息道,“此次大概是为了勒石记功吧。”
始皇帝酷爱出巡,自一统六国以来,他已经出巡了三次,这次,已经是第四次。
八年间出巡如此多次,基本上可以说,始皇帝不是在准备出巡,就是在出巡的路上。
“难道是为了方士之事?”蒙恬若有心事。
扶苏下意识地看了蒙恬一眼,微微摇摇头。
“区区方士而已,有何资格劳动始皇帝出巡。”
他冷笑着说道,突然转头正视蒙恬,认真地开口:“上将军,此次始皇帝召见吾等,切勿谈及云梦山之事!否则,吾等危矣!”
蒙恬诧异地看了扶苏一眼,刚准备反驳,扶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意味深长地再次开口:“吾固知上将军心意!然,始皇帝可知否?”
蒙恬愣住,沉吟半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明白扶苏的意思。
始皇帝前年出巡,去往东海寻访所谓的仙山,不料半途遇到刺客,有韩地人张良,遣一神力惊人之力士持巨椎欲刺秦,只是误中副车。
始皇帝半途而返,本欲次年再次东巡,不料方士蛊惑始皇帝之事败露,所谓仙山之梦,一朝破碎,去年便未曾成行。
然而今年却再度巡视天下,而且不是东出河东,而是南至南阳,和蒙恬行军路线一致,说明此次乃是南巡。
南巡四年前已经巡过一次,彼时始皇帝已至长沙郡,此为秦之南疆。四年来,大秦既无对南方之夜郎与诸越之国动兵,江南之地亦无反贼者作乱,有何巡之?
“始皇帝虽欲杀尽天下方士,然,其求长生之志,恐犹未改也……”
蒙恬,暗暗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
“昨日近午,始皇帝召上将军蒙恬,以及公子扶苏前来湖阳陛见,二人已经上路北行,今早已入南阳郡,此时距湖阳县百五十里!”
当蒙恬和扶苏带着一百卫士,顺着秦直道一路疾驰之时,一座简陋的大堂中,一名束甲之士正单膝跪地,向跪坐于案旁的一名少年报告。
少年身穿黑色长袍,上以金线勾勒出一只鳞爪长虫的形状,面容方正,双目开合之间,精芒闪耀,有如虎狼。
鳞甲长虫即为龙,秦时之龙与后世之龙大为不同,甚是肥壮。
而秦人尚黑,国中男女老少都好衣黑。然而能够在衣冠上以龙纹为饰者,唯有大秦皇家而已。
此少年,正是秦始皇之十八子,扶苏之弟,胡亥!
始皇帝有二十二子,十女,可谓儿孙满堂。然始皇帝看重者,唯有长子复苏,以及十八子胡亥而已。历次出巡,皆命两人随侍。
自从扶苏行过冠礼,开始作为蒙恬的监军后,随侍之事,就落在了胡亥的头上。
此次南巡,胡亥亦随始皇帝到达了南阳郡,此处就是湖阳县县衙。
说是县衙,实际上就是一片破旧的木头房子,不过胡亥显然也不是追求华堂华服之人,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身前跪着的铁甲秦卒:“吾之大兄扶苏,与上将军蒙恬,可有异处?”
铁甲秦卒正是之前蒙恬军中的斥候什长,他微微有些踌躇。
“嗯?”一声冷厉的哼声响起,明明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胡亥脸上的戾气却已经宛如实质。
斥候什长冷汗瞬间潺潺而下,他忙不迭地开口:“请报公子,前日,上将军蒙恬于云梦县遇白鹿,左右楚人曰,此仙家灵兽。”
“上将军随后入云梦山,欲寻楚人曰神仙者而斩之。”
“俄而自山中返,未言斩方士之事,却于众人前开释白鹿,并行礼致歉曰,无意冒犯之,勿罪也!”
胡亥的眼睛陡然露出一丝精光,他死死盯着斥候什长,声音冷峻地开口:“此事,吾大兄可知?”
斥候什长有些迟疑,他小心地看了胡亥一眼,却被对方那不似人类的眼睛吓了一跳。
他咬咬牙,继续说道:“随后上将军率亲卫轻装返回江陵面见扶苏,公子扶苏,已知之!”
“随后呢?”胡亥眼中掠过一丝异色,“吾大兄可曾调兵前往云梦县,将那些口称神仙之楚人尽皆斩之?”
“不曾!”斥候什长摇摇头。
“哈!”一声轰响,却是胡亥拍案而起。
他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冷冷地开口:“看来,吾之大兄,虽然为大秦之储君……”
“心中却犹念楚人之恩也!竟也被方士所蛊惑!”
第20章 大秦之位,岂容芈家子所窃!
“尔且退下吧。”胡亥随意地挥了挥手。
“此事不要泄露给任何人知晓!”他冷冷地叮嘱道。
斥候什长如蒙大赦,他无声地再次拱手为礼,顺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缓缓地退出了大堂。
而胡亥目光如狼般看着斥候什长的身影,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
眼看着斥候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门也被外头的卫士重新关上,胡亥转过头,看向身侧。
“中车府令,尔如何看待此事?”
帷幕微动,一个身影从后堂走出,袍袖飞舞间,坐到扶苏的身侧。
此人年纪约近四十,身材瘦削,双眼阴郁,面黄而无须,看起来颇多心计。
正是中车府令赵高!
“不知少子所言何事?”他故作疑惑地开口。
“自然是吾之大兄尚念楚人之事,”胡亥冷冷地看了赵高一眼,“吾等是否报于始皇帝?”
“报之始皇帝又如何?”赵高看了胡亥一眼。
“如此,始皇帝自知大兄之心,异也!”胡亥面容有些烦躁,显然对赵高故意装傻颇有不满。
“哈!”然而赵高却丝毫不在乎胡亥的愤怒,他声音尖细地笑了一声,甚至有意停顿,多欣赏一下胡亥的表情。
一直等到胡亥的脸已经变得扭曲,他才淡淡地开口:“公子扶苏心向楚国,天下皆知。始皇帝雄才伟略,天下事尽在其心,又如何不知?”
“然而始皇帝却依然宠信此楚人!吾身为始皇帝之子,岂容大秦为芈姓子所窃!”胡亥狠狠一咬牙。
他说的乃是关于公子扶苏的身世。
自上古以来,华夏之民有姓有氏,其中姓为母系,即为祖母之所出,观其字意就可知,姓为“女生”。
而氏为父系,为别其子孙之所自分。两者之间姓为尊,上古八大姓全为女字旁,此母系社会之遗存。
如大禹为黄帝玄孙,本应姓姬。然大禹之父鲧娶有莘氏女志,而有莘氏姓姒,故大禹以姒为姓,以国号夏后为氏,称夏禹。
然而从夏起,父权乃兴,且因年代久远,母系早已经混淆,氏开始与姓等同,更有以氏易姓之事发生,或女子用姓,男子用氏。
至秦时,姓氏之乱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比如始皇帝,母为赵姬,该姓赵,叫赵政。同时身为秦国公子,又是嬴姓,叫嬴政。且因男子用氏,而秦国公族为嬴姓秦氏,叫秦政。
堂堂始皇帝,居然冒出三个称呼,情何以堪?
故始皇帝下令,除了自己以后就叫始皇帝外,天下之民统一姓氏。自此天下都随父,以氏为姓。秦国公族因祖上封邑在秦地,本来叫秦氏,此时也已经变成了秦姓。
所谓嬴姓赵氏的说法,乃是后世司马迁拿汉朝之剑,斩秦朝之官。因为男子二十方加冠入氏族,乃有氏。而始皇帝十三岁便已经是秦王,他从未“赵氏”过,只是曾经“赵姓”。
公子扶苏也一样,他无姓,因为此时天下已经以氏为姓。但他亦无氏,因为皇子本就无氏。
然而,始皇帝统一姓氏方才几年时间,几年时间还不足以彻底改变数千年以来的生活习惯,扶苏的父系虽然没有姓氏,但是他的母亲有姓,芈。
他的母亲,乃是楚国王女!
秦灭六国时,推行远交近攻,而作为南方大国的楚国自然是远交近攻中的关键角色,故历代秦王都娶了楚国王女当王后,两国之间的往来也极多。
也因此,至秦王政时,秦国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楚国集团,这个集团以秦王政名义上的奶奶,华阳夫人为首。这个集团实力强大到,华阳夫人给已经登上王位的秦王政娶楚王女为王后,而秦王政根本不敢拒绝。
不过秦王政终究是秦王政,雄才伟略。他幼小时楚国集团尚可压制他,但是华阳夫人一死,庞大的楚国集团立刻在秦王政的打击下灰飞烟灭。
包括华阳夫人为秦王政所娶的楚王女,也被秦王政赐死。
然而,楚国集团虽然灰飞烟灭,却依然有一丝星火遗留,那就是始皇帝之长子,公子扶苏!
这就是胡亥称公子扶苏为芈姓子的原因。
他一直都为此愤愤不平,楚国集团可以说是始皇帝的生死大敌,仇敌之子,怎能成为国家的继承人?
“吾乃正统秦人血脉,岂不为储君乎?”他愤怒地开口。
“噤声!”胡亥愤怒,而赵高则极为淡定。
他乃是前郎中令赵衰之子,因母获罪,母子皆受残体之刑。
赵衰一朝试药而死,始皇帝乃恩荫赵高,为中车府令,掌管律法。
而中车府令再进一步,便是郎中令!
若能以宫人身份,成为大秦九卿之一……
此开天辟地以来未有也!
多年的颠沛起伏,让赵高性格颇为阴沉。
他淡淡地开口:“始皇帝万世,何须储君?”
始皇帝可是要长生不老的,天下臣民根本不敢言其死,皆曰万世。一个长生不老的皇帝,要什么储君?
“中车府令真以为始皇帝可长生?”胡亥怒气冲冲地看了赵高一眼。
“此为必然!”赵高定定地看着胡亥。
此为原则问题,胡亥也知道。他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冷厉地开口:“然始皇帝重用一名楚人,却弃自己纯正血脉于不顾,此大秦之隐患也!”
“吾身为始皇帝之子,岂能坐视?若是赶在他陛见之前,向始皇帝报告此事,岂非大功?”
这才是真正让他愤怒的原因。公子扶苏自弱冠起便任上将军蒙恬的军司马,一起戍守河套地。此次回朝,又马不停蹄与蒙恬南下搜捕方士。
上将军蒙恬有大秦战神之名,手握大军。公子扶苏虽然是监视他,但是监视的同时,未尝不是为扶苏赢取天下之名,同时学习治军。
反观胡亥,始皇帝连个职务都不曾给他,只是令他跟随赵高学习律法。
律法啊!
律法可比得过军权?
赵高再次了然一笑。
他当胡亥的老师已经快一年,自然知道这位始皇帝少子的心思。
尔当吾不知,尔只是想登大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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