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小村官 第8节

第12章 只顾自己快活
“就是啊，农村跟城市是不同的，农民跟职工不好比。”郭凤平说，“这就是命，谁让我们出生在贫穷的山村？谁让我没有考取大学？没有好落场，没有真本事，就只能认命，在山村里受穷一辈子。”

雷小波说：“郭书记，这个想法，我认为是不对的。”

郭凤平没想到这个稚嫩的年轻人，竟然敢批评她。她皱着好看的眉头，盯着他说：“怎么不对呢？你倒是说说看。”说着才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想听听这个她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伙子，能说出些什么道道来。

雷小波认真地说：“郭书记，你应该也知道，现在一些搞得好的农村，不仅建得非常漂亮，农民的收入也比城里人高。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城里人，向农村回流的情况。”

郭凤平点头认可，说：“这个情况，我也知道。可我们这里，情况不一样。交通不便，又是穷山恶水，没有一个工厂，也没有一个可以赚钱的项目，还像自给自足的原始社会一样，从哪里富起来呢？天上不会掉馅饼啊。”

雷小波说：“郭书记，你说对了。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我们可以制造馅饼。怎么制造呢？我们村里有这个条件吗？我认为有。这三天，我通过走访，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形成了一些想法，所以想跟你汇报一下。”

郭凤平想了想，说：“你慢点，我把谢洪飞叫来，他早晨给我发微信说，他昨天晚上回来了。我把另外三个村委会成员也叫来，我们索性开个村委会会议。”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电话一一通知他们。过了半个小时，村委会成员一个个地到了。最先到的是村长谢洪飞，最后一个到的是村会计孙小英。待大家坐定后，郭凤平说：“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开会了，今天正好开个碰头会。呃，我先介绍一下，他叫雷小波，是上面派来的大学生村官，职务是村支书助理。”

大家朝雷小波看，没见过他面的村长谢洪飞和村妇女主任韦芳芳，见他如此年轻，稚嫩，青涩，脸上都浮出一层看不起的神色。雷小波朝他们点点头，笑了笑，算是招呼。

郭凤平又说：“小雷同志很勤奋，一来就在村里挨村逐户地进行走访。了解到一些情况，形成了一些想法，要向我们村委会作个汇报。呃，下面我们就欢迎他发言。”说着带头鼓了一下掌，其它三人也跟着伸出手拍了几声，只有谢洪飞一个人愣愣地打量着他，没有拍手。

村委会没有会议室，五个人就坐在办公室一侧的会客区里。郭凤平，孙小英，韦芳芳三个女人坐在三人沙发上，村长谢洪飞，治保主任王能龙坐在左右两侧的单人沙发上，雷小波坐在茶几前面的椅子上。

这样坐，雷小波就如坐在主席台上一样。他毕竟刚刚大学毕业，没有参加过工作，也没有在什么会上发过言，所以被五个陌生的同事，十只眼睛一盯，他就有些紧张，禁不住红了脸。他用翻开笔记本的动作，来减缓一下紧张心情。

雷小波看了一眼笔记本上这几天记录下来的文字和数据，这些文字和数据像一颗颗定心丸，马上让他镇定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大家，声音有些发堵地说：“好，各位领导和同事，我先向你们汇报一下，这三天来了解到的情况。”

村长谢洪飞和治保主任王能龙拿出烟，用打火机点上，就大口大口抽起来，表示有些不耐烦。谢洪飞用连续吐烟圈的动作，以示对他的不屑。他五十岁左右，在村委会里年纪最大，资格最老，背景最硬，所以他不仅没把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就是对村支书郭凤平也不太尊重。

雷小波讨厌吸烟，谢洪飞吐出来的烟雾扑向他的时候，他皱起鼻子，用手使劲搧着烟雾，以示对他很不满。郭凤平看不过，就用玩笑的口吻说：“老谢，老王，你们就不要抽了，公众场合不许抽烟，否则可是要罚款的哦。”

王能龙听话地把手中的烟头掐灭了，谢洪飞却继续吞云吐雾，提着嘴角说：“村委会应该不算公众场合吧？”

雷小波想到他昨晚与他人之妻偷情的情景，真想当面揭穿他。可他知道时机还不成熟，就憋住了不说。他只是不卑不亢地反击说：“村委会再小，也是个集体，当然算公众场合。关键是，你一个人吸一手烟，让我们四五个人吸二手烟，这是损人不利己啊。”心里则想，你只顾自己偷情快活，却不管村民贫富和死活，你还是个村长吗？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谢洪飞被说得很没面子，瞪大眼睛想斥责他。郭凤平打着圆场说：“小雷说得没错，他是为大家好嘛。”其它人才用淡笑声来缓解紧张气氛。

“我还是先向大家作汇报吧。”雷小波认真起来，声音也平稳多了，“我们前岙村共有246户729人，山地面积18560亩，可耕地面积395亩。目前村内工业企业0家，工业产值0万元，农业示范园0个，畜牧业养殖户3家，10亩以上的种粮户8家，村全年农副业总产值80多万元，第三产业3万多元，人均年收入1218元。在国家贫困线以下的农户167户，符合政府低保的人口234人，特困户6户。这6户特困户是，第12村民组的朱亚芳家，第8村民组的尤保发家，第2村民组的龚锦如家......”

“啊？小雷，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数据？”郭凤平第一个惊叫起来，“有些数据，我们也不知道啊，你短短三天时间，就掌握得这么正确。”

其它人也都瞪大惊奇的眼睛，对面前这个稚嫩的大学生刮目相看起来。唯独村长谢洪飞拧着眉头，依然一脸的不屑。

“总之，一句话，我们前岙村可以算是个超级贫困村。”雷小波总结说，“又地处三省交界的丘陵地区，地形复杂，治安形势严峻，刑事案件多发。但我们这里民风淳朴，山清水秀，可资利用的条件不少，只是我们没有充分利用起来，开发出来。”

第13章 刮目相看
雷小波要是说到这里，不再画蛇添足地加一句，就没事，可他偏偏要用领导的口气，加上一句，就把村委会的人，甚至前几任村领导都得罪了。

他说：“所以我认为，我们前岙村如此贫穷，我们所有的村干部都是有责任的。可以这样说，这是我们村干部不作为造成的。”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也对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有了新的看法。郭凤平见气氛不对，赶紧表态说：“我觉得，雷助理的意见是对的，起码我这个支部书记，村里的一把手，对前岙村的贫困落后，负有领导责任。”

郭凤平的口气变了，不再叫他小雷，而呼他雷助理。这个称呼的转变，表明她对他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

村会计孙小英大概是郭凤平的人，她对郭凤平说：“你才当了多长时间的村支书啊？还不到一年呢。要说有责任，也不在你身上。”

矛头直指当了十多年村长的谢洪飞。谢洪飞的脸青紫起来，他这才对雷小波重视起来。他坐正身姿，狠狠地掐灭烟头，阴下驴脸，盯着雷小波，拉长声调说：“雷助理，我也承认，我这个村长，对前岙村的贫穷落后有责任。但我问你，你说我们村可资利用的条件不少，什么条件呢？”

话里已经有了火药味，办公室里的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雷小波不慌不忙地说：“有利条件很多，我就随便记几个例子吧。第一，我们村里桃子很多，成熟的时候买不了，老百姓急死人，许多桃子都烂掉。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条件，办一个水蜜桃饮料厂，通过手机APP销往全国。第二，我在走访中发现，后面的桃花山上有个小庙，叫武神殿。已经朽坏得不成样子，但传说很多。我们可以发掘整理一下，将它开发成一个旅游项目。”

谢洪飞不屑地提着嘴角，眨着眼睛，问：“还有吗？”

“有。”雷小波滔滔不绝地说，“我们山上有成片的竹林，完全可以利用它作为原材料，创办一个竹制品加工厂。山脚下有几个不错的山岙，可以选个地方创办一个农场，搞养殖业。一些光秃秃的山坡上，可以引进光伏发电项目。这是一个刚刚兴起，前景看好，十分赚钱的好项目。还有，村里几块稍微平坦一些的农田，可以建蔬菜大棚，搞观光农业。另外呢？我们可以在山脚下建一个现代化的住宅小区，让村民们都住上高档的楼房，过上市民一样的生活。村里腾出来的地，正好用于搞开发。”

“哈哈哈－—”谢洪飞再也忍不住，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雷小波被笑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他，问：“谢村长，你笑什么呀？”

谢洪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一下眼角，说：“哎唷，笑死我了，真是一个卵毛未丰的年轻人，只懂得理论和想像，不懂得切合实际。所以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吃力。真是笑话，笑话啊。”

郭凤平埋怨说：“老谢，有话好好话。不要这样嘲笑挖苦，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嘛。”

雷小波被他说得有些难堪，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谢村长，你凭什么说我不切实际？”谢洪飞脸一拉，不客气地说：“你说了这么多项目，我问你，钱呢？钱从哪里来？”

说到钱，雷小波傻眼了，一时回答不上来。

谢洪飞转脸问孙小英：“我们村里的帐上，还有多少钱？”孙小英说：“总共还有632元钱。”

谢洪飞回头有些得意地看着雷小波，提高声音说：“雷助理同志，听到了吧？我们村里只有632元钱，出差一次的差旅费都不够，还谈什么开发项目，创办工厂？这不是痴人说梦话吗？”

说着。他猛地站起来，大大咧咧地说：“走吧，还是务实点，回去到自留地上多浇一桶水，比在这里空谈强啊。”

大家都呆住了，办公室里寂静无声，空气异常紧张。连郭凤平都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雷小波气得七窍生烟，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真想指着他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只知偷情快活，不顾村民死活，你还像个村长吗？”

可是他没有骂出口，还是那样镇静地对谢洪飞说：“谢村长，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这样做是不礼貌的，也是对人的不尊重，希望你以后注意。请你坐下，下面我要向你们汇报一下，我的想法和打算。”

这番平静老练的话，反而让谢洪飞变得尴尬起来。雷小波表现得如此睿智而有魅力，让郭凤平对他更加刮目相看。其它三个村干部，也敬佩地看着雷小波，冲他暗暗点头。

郭凤平说：“老谢，你坐下！听雷助理说完。”

谢洪飞这才重新坐下，脸色像要下雨一样。

雷小波说：“我的想法是，我们要穷则思变，而不能安分守穷。我们要一心为村民着想，而不能只顾私人利益。我们要马上行动起来，从一件件实事做起，逐步走出困境，甩掉贫穷的帽子。”

孙小英有些激动地说：“雷助理，你说具体点，我们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