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第一二三部) 第124节
常委中,周听若年龄快到线了,如果勉强支撑,或许还可以在人大政协干一届,但他的身体情况不是太好,他本人是去是留,还在犹豫彷徨。无论是要走还是要留,他都不想此时在官场栽刺,若想留,还希望到时候有更多的人替他说话。若想走,退下来后,还需要官场方方面面的照应,而赵德良又是省委书记,他自然不想把关系搞僵,站在多数人那边,自然是他的选择。还有一位常委属于挂名性质,他本人是军区司令员,地方党和政府的工作,他极少过问。他见大家都赞成,也就随了大流。
剩下来的常委中,余丹鸿一直没有表态,大概是想看看陈运达的意思以及瞅一瞅风向,现在看来,大局已定,他也就说了五个字,我没有意见。
最后只剩下陈运达了。陈运达见大势已去,不想节外生枝,表态说,只要发改委肯将增方同志支持给我们省,增方同志本人也乐于为江南省做贡献,江南省又增一员大将,是我省之福,我本人乐见其成。
全体通过,赵德良因此结案陈词。
赵德良说,我本人也同意组织部的提名。今天常委没有到会的只有游杰同志一人。尽管游杰同志在电话中已经表达了这一意思,但按照组织程序,我们还是要确认一下他的意见。散会后,请丹鸿同志将情况向游杰同志报告一下,并让游杰同志把意见传真回来。另外,游杰同志刚才来过电话,他已经去过发改委,发改委几位主要领导同志的意见很明确,全力支持江南省委的工作,只要王增方同志同意留下来,他们没有任何意见,完全支持。既然常委会大多意见通过,那昭武同志就负责通知一下王增方,就由我和昭武同志负责和增方同志谈话,同时准备上报中组部和发改委。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彭清源说,我有一个想法。
赵德良说,清源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彭清源说,在原来的班子里,王增方同志因为是下派干部,虽然挂了常委,但基本是没有排名的。就算副书记比一般常委排名靠前,他的前面,还有市长和专职市委副书记。现在,让排名靠后的王增方同志担任市委书记,为了便于王增方同志开展工作,另外两位同志的安排,是不是也应该一起考虑一下?
丁应平立即说,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清源同志先说出来了。王增方同志虽然是北京下派的干部,又是由省委任命的市委书记,毕竟,他以前只是一个挂名常委,班子如果不理顺,工作开展起来,就会有很多阻滞。在目前这种特殊的形势下,对稳定柳泉的局势,非常不利。
这显然是一种政治艺术,也是一种决议的艺术。唐小舟暗自猜测,赵德良显然是想对柳泉市班子动大手术。可是,他不能将自己的全部想法合盘托出,如果他说,柳泉市的市委书记拟由王增方担任,再从外面调一位市长过去,现市长关泉调离,不希望出现这一结果的人,很可能抓住其中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环节大做文章,从而将会议主题引偏,最后弄出个不了了之的结果。这次常委会如果不能形成决议,下次是否就能?下次更难,各方面力量都有了喘息之机,活动会异常频繁,势力拉锯的结果便形成了相互的消耗,最终可能形成的是鹊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
现在,赵德良的方法是,一开始摆明了态度,只讨论市委书记人选,其他暂时都不予考虑。常委会便被集中在这一议题。等这个议题形成形成决议,后面无论出现何种变故,这个决议,都不可改变了。要不要改变?自然要改变,那是第二步。但这步棋,不能由赵德良来走,一定需要由别人提出来。
王增方担任市委书记一旦成为定局,许多其他问题便接踵而来,最迫切的问题,恰恰是彭清源和丁应平提出的班子不顺的问题。按理,关泉在班子里排名第二,张盛恭排名第三,即使调一个无名小卒去当市委书记,班子也是顺的。可中国官场的事,除了职务的任命之外,还有一个实力问题。实力直接与权力挂钩,相反,与职务任命的关系倒小得多。因为王增方在当地没有权力根基,他作为市委书记,要同时平衡关泉和张盛恭,难度非常之大。柳泉的班子如果不更进一步调整,王增方将陷入无休无止的权力拉锯之中。而且,在相当一个时期内,他一定是班子中的少数派。真的那样,他这个书记,就只是一个空架子了。这恰恰是彭清源和丁应平的话意。或许,这也正是赵德良的意思。上午,赵德良之所以分别找他们谈话,正是在调兵布阵,要求他们在关键时刻,把这一问题抛出来。这番话,不涉及任何个人,在座的每一位常委,全都是弄权高手,谁都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赵德良因此转向其他常委,问,大家有什么想法?其他常委先后表态,话虽不同,意思是一致的,这个问题,省委确实需要充分考虑,最好是一次到位,免得留下后遗症。
这又是赵德良的政治智慧了,第二个议题,如此自然而然地派生出来,使得常委会不得不深入地讨论下去,甚至不能施。至于这一议题,是否能够有一个令赵德良满意的结果,都已经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王增方的市委书记提案已经获得通过,他至少已经取得了百分之五十的胜利。
赵德良便转向马昭武,问道,昭武同志,你们组织部对这一点,有过考虑没有?
马昭武说,柳泉的事态发生得太突然,许多事都堆在了一起。在这里,我要向省委检讨。这些天,我们组织部差不多是在打乱仗,所有日常工作全部停下了,突击解决柳泉的问题。至于刚才大家提到的柳泉市委书记确定之后,其他班子成员的配备问题,组织部的部长会议确实还来不及讨论。我们没有做好提前准备,在这件事情上面,没有当好省委的参谋,我要向省委郑重检讨。
陈运达说,叶万昌这个王八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大家都有些手忙脚乱,也不是省委组织部一个部门,其他部门大概也都一样。现在也不是检讨的时候,先把问题解决,这才是最重要的。
马昭武说,刚才大家讨论市委书记人选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真的确定由王增方同志担任市委书记,班子成员,是不是应该作相应调整。我临时有些想法, 但不成熟,也没有机会和组织部其他同志商量。
陈运达便说,成不成熟都不要紧,说说你的意见吧。
马昭武说,虽说组织部没有考虑过具体方案,但有些工作,我们是做了的。祝国华出事后,我们作过一些调查,尤其是针对叶万昌,我们是摸过底的。从目前摸底的情况看,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叶万昌的事,有可能涉及关泉同志。正因为存在这种可能,所以,我们为了以防万一,做过一个预案。
赵德良说,昭武这个组织部长当得不错,刚才还说没有准备,什么事都想在前头做在前头了,这不是准备是什么?如果我们每一个同志都能这样积极主动地工作,省委可能就会少很多被动。听了昭武同志的话,我有点感慨,所以说几句题外话。昭武同志,你接着说你们的预案。
马昭武打开笔记本,说,组织部建议省委安排关泉同志去中央党校学习,如果最终证实关泉同志与叶万昌案没有牵连,那时他的学习任务也结束了,再考虑安排具体职务。关泉同志离开之后,建议调闻州市市委副书记朱若开同志担任柳泉市代市长。
彭清源立即说,昭武同志这个组织部长当得好,什么事都做了提前准备。
夏春和说,安排关泉同志暂时去学习也好。
纪委书记这个也好等于告诉其他人,关泉很可能是有问题的,纪委正在查他,只不过出于某些考虑,暂时不宜在此公开。有了这样一个微妙的潜台词,还有谁敢替关泉说话?不管由朱若开代市长的提名是否通过,关泉去党校学习,大局已定。
赵德良在此时问了一句:张盛恭同志怎么安排,组织部有考虑吗?
马昭武说,有关这一点,省委组织部没有明确的方案,但有一个基本统一的认识。
赵德良问,什么认识?
马昭武说,如果省委同意王增方同志任市委书记,关泉同志和张盛恭同志,两人中一定要动一个,两个都动需要慎重。留下一个不动,可能更有利于大局。
话虽然不多,却也已经体现,组织部的提名,是经过极其慎重的考虑和认真考察的。
唐小舟一直以为,陈运达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可陈运达的整个态度,让唐小舟觉得很暖昧,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余丹鸿也没有在前面打冲锋,他显得极其沉默,只是不得不发表意见的时候,才说几句表示附合的话。后来唐小舟才想明白,柳泉市所发生的一切,对于陈运达以及余丹鸿来说实在太被动了,可以说措手不及,他们需要考虑的,恐怕不是保别人,而是保自己。就算开会之前,他们有过预案,比如推出关泉,可会议一开始,有人抛出了王增方方案,这个方案,显然比关泉方案要好得多,他们措手不及,来不及提出更好的方案,只好静观其变了。
第二天,叶万昌自杀的消息见报,顿时被各大网站转载。第四天,王增方给唐小舟打来电话,问明天的谈话是怎么回事。
唐小舟说,组织部谈话,自然是关心你。只有纪委谈话才是帮助你。
王增方明白了,说,这都是老弟你帮忙呀。我怎么感谢你?
唐小舟说,王书记,你这话就不对了吧。我能帮你什么?你可别乱说,这是在害我。
王增方说,知道知道,我心中有数。
全省公安局长会议如期召开,会议的前一天是报到,省公安厅考虑到会期有三天,赵德良一前一后都要参加,所以给他和唐小舟各安排了一个房间。唐小舟将这事向赵德良汇报,赵德良说,你去看看吧,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们住过去也好。
住会?唐小舟觉得这事有些特别,又不是党代会人代会,只不过是公安局长会议,赵德良会去住三天会吗?既然他这样说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唐小舟抽出时间,开车去了雍安酒店。
这间酒店是八十年代建的,当时,全国兴起一股大建楼堂馆所之风,各地一些大的政府机构,均都建起招待所。名字虽叫招待所,规格却是酒店,而且还是高档酒店。当然,这股风后来被刹住了,使得某些省的某些大机关后悔不迭,原因是他们跑得慢了。江南省情况比较特殊,公安和武警都建有高档豪华的招待所,最初一个叫公安宾馆一个叫武警宾馆,两座宾馆紧挨在一起,相距不过三百多米。后来,政府机关以及部队等均不准经营实业,这两间宾馆也就改头换面,一间改成了雍安酒店,一间改成了雍警酒店,名义上交给地方经营,实际上,仍然和公安以及武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小舟拿了两间房的钥匙牌,赵德良自然不会去住。唐小舟想,回家也不方便,不如住到酒店里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进入房间,他刚刚将门关上,正准备去洗澡,却听到门铃响了起来。他觉得奇怪了,这会是谁呢?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将门打开,谷瑞丹走了进来。他想拦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她根本不经他同意,便跨了进来。他有些恼火,却又无能为力,他和她吵架吵得实在太多,再也没有劲而且也没有兴趣和她吵了。
他让门开着,然后走向房间正中,颇为冷漠地问,你有事吗?
她早已经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反问道,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他打开电视机,坐在床上看电视,不理她。
她说,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他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她说,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想复婚,你总得给个意见吗?
他说,那你先去药店,买点后悔药给我。
她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难道一点都不念旧?
他不出声了。暗想,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个词听上去怎么这么刺耳?这么多年,他对她确实曾有很深的感情,可后来他动摇了,怀疑了,认为她从来就没有动过情。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这一点,假若他们有哪怕一点点感情,那一切还会发生吗?
她说,并不是我想离婚,你要知道,是你把这场婚姻破坏了。这些年,你关心过我吗?你关心过孩子吗?你给过我什么帮助?给过我家什么帮助?我一个女人,所有一切全都是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只是落得你这样一个态度。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
唐小舟有点惊讶有点烦躁。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心硬如铁,结婚十几年,他从未见过她软弱的时候。现在,她竟然哭了,这确实让他惊讶,总觉得那眼泪不应该是她的,或者说,这眼泪背后的感情,显得不真实。烦躁是因为他的门开着,女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痛哭流涕,如果被什么人看到,又传出去的话,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