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第一二三部) 第115节
这一类事情,常常让唐小舟想到九十年代末他奉命到中部某省会城市采访在那里举办的市长论坛的经历。这么大一次盛会,竟然出了状况,全市大片区域的红绿灯停止了工作,道路上一片乱。他问出租车司机,这是怎么回事。司机说,市里搞亮灯工程,却又没有钱给供电局,欠下了一大笔钱,谈判谈不拢,供电局就将几个区的红绿灯和路灯停了。一个千万人口的大都市,竟然因为亮灯工程,闹得如此狼狈,可见市财政的状况十分不佳。这才过了几年?诸如亮灯或者放焰火之类的烧钱之事,遍地开花,如今不仅省会城市灯火辉煌,就是一些地级市或者县城,也都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总算过了大桥,原想再给冷雅馨拨一个电话,转而一想,算了。若要他再过一次大桥,那是太痛苦了,干脆回了家,坐下来改稿。
一直到凌晨两点钟,才收到冷雅馨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他原想不再理她,转而一想,她能够给自己发短信来道歉,说明一定有原因,便给她回了一个短信,说,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了,你知道有人会着急吗?
她再次回复说,对不起。
他说,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对不起的原因?
她说,一言难尽。
他说,那就用两言,两言难尽,就用三言。
她说,对不起,我实在是不想说。
唐小舟关了电话,继续写稿,一直到凌晨四点才上床睡觉。
近段时间以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想事太多,他开始有了失眠的迹象。没上床之前,觉得困意如山,一旦躺上床,满脑子全都是工作上的事,脑细胞活跃得令他吃惊,自然也就睡不着。时间长了,便成了一种习惯,一旦上了床,总是翻来覆去,折腾好长时间才能睡着。即使睡着,也是处于浅睡眠状态,只要有点风吹草动,立即就醒了。为了保证睡眠,他不得不做足准备工作,将座机电话线拔掉,将手机调好闹铃后关掉。将室内的门窗关好,以防外部声音的惊扰等。
这一天不知是不是上床时间太晚的缘故,竟然上床就睡着了。
这是一个难得睡得沉稳的晚上,岂料一大早,被大力的拯门声惊醒了。
唐小舟从床上一跃而起,见门声大而且急,以为出了什么事,顾不得穿衣,穿上拖鞋,立即跑去开门,将门打开一条缝,向外一看,外面站着的,竟然是谷瑞丹,牵着女儿唐成蹊。
唐小舟说,怎么是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谷瑞丹说,我打电话给你,不是关机就是不接,我只好找上门来了。
唐小舟问,有什么事吗?
谷瑞丹不答,而是对女儿说,你不是想见爸爸吗?叫爸爸呀。
女儿怯怯地叫了句,爸爸。
唐小舟说,等一下。连忙将门关上,立即进入房间,穿了衣裤,再来将门打开。
谷瑞丹进门时开玩笑地说,家里是不是有别人?
唐小舟懒得答,待她们进来后,他将房间门关好,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她们母女。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女儿了,他常常会想她。以前生活在一起,他觉得女儿太像她妈了,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让他生出厌烦,一旦分开,每当想起她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疼的。现在看到女儿,他真想把她抱进怀里。同时,他也知道,谷瑞丹一定别有目的,之所以把女儿带在身边,恰恰是为了增加某种力量,他不能着了她的道。
谷瑞丹站在客厅中央,迅速看了看周围,这房间很小,大概属于最小的两房一厅,一间大房,让唐小舟当了书房,另一间小房是卧室,两间房和卫生间的门都是开着的,这就说明,里面不可能有别人。谷瑞丹拉着女儿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来,有点尴尬地说,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看来你蛮洁身自爱。
唐小舟当即反唇相讥,就算有,我也不会轻易带回家里来。我不会把家当成汽车旅馆。
这是明显的含沙射影,谷瑞丹有些难堪,脸色顿时红了,不是害羞的桃红,而是愤怒的紫红。
唐小舟倒是奇怪了,她是个脾气说来就来,毫无预兆的人。许多时候,唐小
舟会听到一声温柔的叫咦,他还以为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喜颠颠地跑到她的面前,在看到她一张微笑的脸的同时,耳边传来的是一声暴喝,接着是一顿咆哮的指责。她的暴喝和咆哮,让你觉得一定是天快塌下来的大事,事实上并非如此,引起她愤怒的,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这种搞法,就像你打开热水器准备洗澡,明明知道,喷头里流出的,一定是热水,却不料轰然一声,冰冷的水当头淋了下来。身体对温度的反应又往往迟那么几秒,等你意识过来跳开,身上早已经淋湿了。身体素质差一点的,可能就此患上了感冒。偶尔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倒也不算什么,如果你永远弄不清淋浴喷头里喷出的是热水还是冷水,那就恐怖了。
谷瑞丹就像那只难以捉摸的喷头,在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你永远都得小心翼翼。
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她们母女,等她开口。
她终于说了,问他,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反问,考虑什么?
她一下于火了,说,考虑什么你不知道宁我说的话,白说了。
唐小舟觉得好笑,你以为你是谁?还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他懒得理她言不发,双眼望着门发呆。
她烦了,说,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唐成蹊立即以一种大人的语气说,我妈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唐小舟一下子火了,愤怒地说,唐成蹊,你这个没家教的东西,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他从来没有用如此严厉如此愤怒的目光对待女儿,女儿大概吓坏了,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立即换了一种表情姿态,冲到他的面前,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对他喊道,你才没有家教,你这个乡巴佬。
他一下子控制不住,迅速站起来,左手拉过女儿,右手掌高高地举起,就要照着她那张粉嫩的脸抽下去。可就在那一刻,他犹豫了,他曾告诫过自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动手打女人。女儿虽然是孩子,那也是女性,何况,还是自己的骨血?
女儿并不因他举起的手而恐俱,挑衅地对他说,你想打我?你打呀,你打呀,你不打就不是男人。
跟一个不懂事且执拗的孩子能讲清什么道理?这一切,全都是谷瑞丹的功劳。
唐小舟实在忍无可忍,却也知道,对这个才十岁的女儿,他是无能为力的。他猛地推了她一下,指着女儿,愤怒地说,你懂不懂什么叫家教?你懂不懂老少尊卑?没大没小,目无尊长,你的老师都是怎么教你的?你的书读到屁眼里去了?我唐小舟也算是读尽天下书明白天下理的人,没想到,竟然养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
他推女儿的力量大了点,唐成蹊没有站稳,摔倒在地,虽然不重,却认为自己受到了暴力对待,顿时坐在地止,双腿乱弹,双手捂着眼睛,委屈地大哭起来。谷瑞丹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拉起地上的女儿,抱在怀里,大声地斥责唐小舟,你凶什么凶?她没有家教,那不是你的功劳吗?你不是她的爸爸吗?
唐小舟忍无可忍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大声地说,我是她爸爸?我怎么知道她是姓唐还是姓翁?
说过这句话,唐小舟也知道过分了。女儿姓唐,这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谷瑞丹和翁秋水,那是以后的事。可这些年,所有与谷瑞丹有关的事,让他实在太压抑,太愤怒,此时,只不过找个机会发泄出来罢了。
谷瑞丹抓住了这一点,大声地说,唐小舟,你混蛋,你不信她是你的女儿,是吧?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做DNA 。唐小舟只睡了两个多小时,睡眠严重缺乏,又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心里原本就烦躁,起来后又被这么一搅和,烦躁变成了狂躁。转而一想,和面前这个女人争什么?她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何必弄得自己情绪大坏?这样想过以后,他反倒是冷静下来,冷冷地说,对不起,我没兴趣,也没有必要。请你们出去。
谷瑞丹说,你要赶我走?你凭什么赶我走?
他觉得好笑。他凭什么不能赶她走?以前住在她的房子里,每次吵架,她都会河东狮吼地指着门口大叫,你滚,你给老子滚。她的心理优势是明显的,这房子是我单位分的,这家是我的,我就是家长,你只不过是一个寄居者,老子有权让你住就让你住,让你滚你就得滚。这个滚字,就像一把刀,无数次地划割着唐小舟的自尊心,让他伤痕累累。今天,他原本可以扬眉吐气地大叫一声,老子让你滚。可他开不了这个口。
他说,我希望你搞清楚,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离开我的家。
谷瑞丹不甘心,说,我和你没有关系,可她和你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