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妖 第12节

中年男人睁开眼睛，乜斜秦风一眼，瞅了一眼他手里的烟盒，见是不到十块钱一盒的红塔山，不屑地撇撇嘴，自己掏出一包中华，抽出一根神情倨傲地说道：“我这里有，你也抽一颗。”

秦风也不客气，从对方手里接过中华烟，摸出火机给对方点燃，自己也点燃烟抽了一口，笑着问道：“我叫秦风，是银城一中的副校长，老哥你是哪个镇的领导？”

中年男人听到秦风的自我介绍，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秦风，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惊讶地问道：“银城一中的人跑到这里给尤书记汇报什么工作？你该不会跑错地方了吧。”

秦风讪讪地笑了笑，厚着脸皮说：“没跑错地方，我的确是找尤书记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秦风一眼，也没多问，说道：“我是老龙镇的镇长，龙大忠，你叫我龙镇长，或者老龙都行。尤书记工作很忙的，日理万机，我看你今天估计要白跑一趟了。”

这个龙大忠看上去倒没那么难打交道，感觉还挺朴实的，秦风继续厚着脸皮问道：“龙镇长，你们在市委应该认识不少人吧，尤书记的工作时间和生活规律是不是掌握的挺清楚的？不瞒你说，我对市委市政府这块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不认识几个人，没想到想跟尤书记汇报工作这么难，一大早就来这里等了，可到现在都没轮到我，哎，还是经验不足啊。”

龙大忠见秦风这么光棍，说话挺实诚的，也少了许多戒心，拍了拍秦风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伙子，虽然你主动向领导汇报工作这种进取心是好的，但我不得不说你两句，虽然你这种精神可取，但作法实在不敢恭维，啥都不知道你就敢往这里跑，你知不知道领导的时间多么宝贵？搞不好惹得领导不高兴，反而起作用，对你造成非常差的印象，那以后你还怎么混？”

这番话半真半假，龙大忠明显是一幅教训的口吻，故意夸大其词，从而满足自己心理上的失落。他自己也在这里干等一早晨了，到现在也没得到准信，心理难免有点怨气。他给尤天亮的秘书打过电话，希望安排他早点汇报工作，可秘书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这让他心理有点不平衡，都是乡镇干部，凭啥召见自己要靠这么后。

事实上，这里面有很微妙的学问，接见的先后顺序，以及在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所用的时间，就能判断出这个人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很显然，这位老龙镇的镇长在尤天亮心目中地位排名靠后，这才是他真正不爽的原因。

秦风虽然是个官场新丁，但多少也能揣摩出其中的门道，用力点点头，假装十分认真地说道：“龙镇长说的很对，对我启发很大。我是个新人，这里面很多事情都不懂，还望龙镇长不吝赐教啊。”

龙大忠见秦风这么上道，而且对自己十分尊敬，心情大爽，又塞给秦风一根中华烟，跟秦风侃侃而谈起来，倒是也说了一些实话。原来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如此准确的掌握尤天亮的工作时间，是因为他们在市委市政府跟不少工作人员关系搞得都不错，尤其是尤天亮的秘书是他们重点的公关对象，只要几个电话打过去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秦风虽然也有尤天亮的电话，但工作时间电话都是秘书掌握着，秘书对他并不熟悉，没什么印象，电话打过去只是公事公办的推脱一番，搞得秦风十分被动。

秦风和龙大忠聊得还算投机，相谈甚欢，完全无视旁边那几名乡镇干部不时瞟过来鄙夷的目光。龙大忠找到一个忠实的倾听对象，心情大好，甚至给秦风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邀请秦风没事可以去老龙镇玩，届时自己一定好好接待。两人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大有建立忘年交关系的架势。

这时候一名乡镇干部满脸喜悦从尤天亮办公室出来了，扫了一眼接待室这几名还在等候的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尤天亮的秘书这时候也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走到接待室看了一眼剩下这几个人，然后看着秦风说道：“秦风，你跟我来一下，尤书记在里面等你。”

众人纷纷面露诧异之色，尤其是龙大忠，完全没料到尤天亮会在自己前面召见秦风。在他们的意识里，这个秦风简直就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愣子，尤天亮估计理都不会理这家伙，接下来接见也应该是从自己这几个人当中产生，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真入了尤书记的法眼，提前安排接见，一时都有点傻眼。

23、揣摩上意

23、揣摩上意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秦风跟着尤天亮的秘书王阳走进尤天亮的办公室，神情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市委高官的办公室，心情格外激动，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四周。办公室不算大，三十多平方的样子，不算奢华，但打扫得十分干净，除了书架、文件柜和几张沙发茶等办公用具之外，就是一张暗红色的大办公桌上放着不少文件，上面一台办公电脑，两台座机，一黑一红，还有一面小红旗。

尤天亮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批阅文件，手里捏着一支笔写着什么，另外一直手里还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用低沉但严肃的声音说道：“先坐下吧，我处理完这份紧急文件再听你汇报工作。”

秘书王阳安排秦风在长条黑色沙发上坐下，在一次性饮水机上泡了一杯茶端过来递给秦风，然后就转身离去，进入自己办公室，临走前还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秦风一眼，让秦风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秦风端坐在沙发上，挺胸抬头，用一种近乎军事坐姿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王阳给他泡的那杯茶也没敢喝，静等着尤天亮处理完工作。秦风第一次觉察到什么叫官威，不用多说什么，仅仅是一种无形中散发出气场就让人感觉后背发凉，大气都不敢出，心理压力山大，不敢生出丝毫逆反心里。

尤天亮微微抬起头，看到秦风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身体笔直，像一个雕塑一般，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清咳了一声，慢慢从沙发靠椅上起身，端着一个茶杯踱步到秦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轻轻喝了一口茶。

秦风小心翼翼地说道：“尤书记，我来向您汇报工作，耽误您正常工作了，实在抱歉。”

尤天亮轻轻地笑了笑，轻轻放下茶杯，忽然说道：“秦风，你知道吗，我等你来好多天了，没想到你直到今天才来，你的架子不小嘛。”

听到这句话，秦风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心想这回死定了，尤书记对自己这种迟疑不决的态度十分失望，就算是不整自己，也不会再帮自己了，以后肯定没得混了。

“尤书记，我错了，太不主动，让领导失望了，我……”秦风语无伦次地解释，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解释太无力了。人家顶着压力提拔了自己，可自己不仅没主动前来道谢，更没有任何表示，这的确是说不过去。

看着秦风紧张得满头大汗，尤天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表情看起来十分的轻松，笑眯眯地说道：“行了，不用紧张，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今天你既然来了，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听说你把你们学校的初中部主任张大发给揍了一顿，这事是不是真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事秦风更紧张了，满脸的黑线，谁能想到消息居然已经传到了市委专职副书记尤天亮的耳朵里，这更说明尤天亮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十分关注，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

既然尤天亮问起来，秦风也不敢撒谎，点点头十分光棍地说道：“有这事。不过是张大发主动挑衅，不断挑战我的底线，我也是被动自卫。没办法，有些人天生欠揍，不打不服，打了他就老实了。”

“哈哈哈哈……”尤天亮再次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那个张大发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身体很强壮，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可却被你打得抱头鼠窜，这里面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吗？”

秦风没想到，身居高位的尤天亮居然像个普通人一样八卦，不过从他的言谈之举来判断，尤天亮并没有丝毫恶意，他嘿嘿地干笑两声，大言不惭地说道：“别人以为张大发很厉害，我跟他对打纯属找死，这绝对是一边倒的对决，毫无悬念。一般人这么想倒也可以理解，那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我的厉害。”

尤天亮见秦风并不愿意多说，也不追问，慢慢收敛笑容，神色猛然一肃，说道：“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明白你这次的来意，不过你可能有些误会，对你这次破格提拔，并不是我的意志，也没有干涉过，这完全是组织部根据平时考核，综合各方面因素，认真考虑过的最终结论。对此，你作何感想？”

啊，秦风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料到，自己这次破格提拔居然不是尤天亮努力的结果，这一切与他根本他没关系，而是组织部自行考核过后做出的抉择，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消化了很长时间仍然一脸的错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上掉馅饼？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难不成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秦风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如果不是尤天亮在幕后操作，那又会是谁呢？

看到秦风如此的反应，尤天亮仿佛事先料到一般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秦风，过了一会才说道：“当然，不管跟我有没有直接关系，别人都跟你一样，把这件事算在我头上，认为是我从中操作了最终结果。这样想，也对，也不对。在干部提拔过程中，年轻化，打破常规，不论资排辈的确是我提倡的，尤其是在教育行业。虽然学校是事业单位，并非体制改革的重点部门，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是一切人才输出的源头部门，因此从教育界撕开一条口子，作为一个突破口意义就异常重大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尤天亮的神情是肃穆的，态度十分真诚，这一点秦风能感觉到，而且对此寄予重望，秦风心中始终压抑的一团火隐隐有被点燃的冲动，那代表的是他的理想和报复，此刻他仿佛也看到了某种希望之光。

秦风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点唐突，没敢说出来。

24、深入交流

24、深入交流

看到秦风这种表情，尤天亮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们现行的体制经过多年的运行，虽然凸显出它的优越性，不过慢慢也体现出许多痼疾和漏洞，已经变得有些僵化，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求革新之路。体制改革不是一句空话，可以说我们各级政府一直在努力，但不可避免的遇到很大的阻力。就说你们教育行业，原本应该是充满活力和革新思想的，但如今却暮气沉沉，保守僵化，甚至腐化堕落，有多少人是真正为教育出力，又有多少人是为了一己私利争权夺势。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就十分沉痛。”

尤天亮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多少显得有些悲凉，一张清矍的脸上布满哀伤，让秦风心中一沉。

“是啊，尤书记，别的学校我不知道，就说我们银城一中吧，真正用心教学工作的人屈指可数，而用学校的资源为自己和亲朋好友谋私利的人却占大多数。银城一中在银城算是最好的学校了，以往也曾培养出许多优秀人才，可如今却江河日下，就算在白山地区的教学水平都排名殿后，更别说在整个省里，说出去都觉得脸红。”秦风忽然有感而发，却发现尤天亮听到这番话后眼睛猛然一亮。

尤天亮鼓励道：“说，继续说下去！”

秦风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引起了尤天亮的兴趣，顿时也生出几分自信，他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我们银城一中教学质量以及每年的中考和高考成绩之所以上不去，并非师资力量的问题，应该说，我们的生源是非常不错的，集中了银城市最好的种子，教师也是银城最好的，但却始终出不了成绩，这就不能不发人深思了。这个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简单说来，就是一个校风问题。”

尤天亮点点头，鼓励道：“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要抓主要矛盾，透过现象看本质。接着说。”

秦风得了鼓励，信心更足了，侃侃而谈道：“其实就是一句话，老师没动力认真教，学生也没心情学，大家看不到希望，所以都没什么精气神，索性都开始糊弄，混日子。”

听到这里，尤天亮沉默良久，神情越发凝重起来，沉吟片刻，说道：“那你有没有信心扭转这种风气？”

秦风挺起胸膛，满脸严肃地说道：“这就是我这次来向您汇报工作的主要意图，我就是要在短期内逐渐扭转这种不良风气。但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上级领导的支持。”

尤天亮的嘴角一点点露出微笑，但却没有表态，沉思片刻后反问问道：“秦风同志，我想知道，现在你已经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了，从一个个教导处副主任直接升迁到副校长，坐在这个位置上，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