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一世 第582节

官场之中的规矩很多，在发言顺序上面更是有着严格的排序。按照职务的排列顺序，领导讲话的次序是市委书记，人大主任，市长，政协主席，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虽然名次如此，但是很多时候发言的顺序却并不是如此。在清江市来说，市委书记黄晓阳兼任人大主任，市政协主席常年养病，所以，在这次会议上，一般第二个发言的都是代市长左天涯。这就好像是水泊梁山的一八零八将，大家在一起虽然称兄道弟，级别相同，可排座次的时候，职务的顺序就决定了大家各自发言和媒体报道的顺序。这种顺序是不可以随便超越的，自然也不能停滞落后，官场中的规矩不能乱，不能逾越，也不能位居人后，逾越了，表明你不懂规矩，而位居人后，则意味着你要被人取代，官场如战场，这个世界里面没有人会怜悯弱者。

慢慢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陆睿脸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左天涯，聪明如他又怎么看不出，黄晓阳这是打算利用省里面的力量来压制左天涯，省委书记江永力有没有说过那种话自然没有人知道，但现在的状况却是，左天涯面临着黄晓阳的打击。

左天涯沉默不语，久久没有说话，看得出，他也看出来黄晓阳的一番用心了，不过陆睿看他的这个架势，颇有些以静制动的打算。

在陆睿看来，黄晓阳这家伙分明就是在虚张声势，别看陆睿不知道省委书记江永力到底跟黄晓阳是怎么沟通的，但有一点他能够肯定，那就是省委暂时对于清江市的班子没有要调整的意思。或者说，左天涯这个市长的位置，暂时还是很稳定的，因为省里面如果真要是想调整他市长的位置，黄晓阳今天绝对不会如此作态，他不但不会这么步步紧逼的对待左天涯，反而会对左天涯很客气，毕竟官场当中讲究见好就收，如果真要是调走左天涯，黄晓阳和他之间就没有了那种利益冲突，自然也不必结怨于对方。

所以说，现在省里面压根就没打算动清江市的班子，所以黄晓阳才要扯虎皮借大旗，把左天涯的威风给打压下去，杀鸡给猴看，在全体干部当中重新树立自己的绝对威信，下面，就要看左天涯如何应对了。

陆睿很清楚，左天涯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不能退的，因为一旦他屈服于这样的打压，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暂时退让于黄晓阳，就会给其他的常委们留下软弱无能的印象，这对于他日后在市政府开展工作是十分不利的。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除了人的呼吸声之外，听不到一点声音，安静的气氛往往使人倍感压抑，而现在的气氛就让人感觉几乎难以呼吸，级别稍微低一点的人，现在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天涯的身上，大家都在等着他说话，可令人诧异的是，左天涯就是不说话，一付老神在在的架势，仿佛不动如山的青松一般，整个会议室内的气氛随着他的沉默不语而变得越来越压抑。

“左天涯同志，你来谈谈自己地看法吧。”市委书记黄晓阳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闷气氛，看样子他也是看不下去了。

没想到左天涯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我？呵呵，我看算了吧，今天的这个会议跟平时不一样，主要是讨论我们市政府在工作当中的失误造成的错误问题，我作为市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责任在我，请大家畅所欲言的批评，尽量帮助我认识到问题的所在。我呢，就先不发言了，等到大家都批评帮助完了，我最后代表市政府做检讨好了。”

这一番不软不硬的话说出来，不仅其他的常委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就连市委书记黄晓阳的脸色也一下子阴沉了下去，陆睿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左天涯，想不到他竟然用这么一种态度来应对黄晓阳的非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左天涯玩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市委书记黄晓阳难堪，并且他句句话不离市政府全体，分明是把整个市政府都给带了进去，意思很明显是在跟黄晓阳示威，有本事你黄晓阳就批评整个市政府，否则我看你怎么收场。

对于左天涯的这种态度，黄晓阳自然是始料未及的，在他的设想当中，出了这种事情，左天涯最起码也应该表现出一种极为强硬的态度，但是这样以退为进的策略，却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不过黄晓阳也是久经考验的老官油子，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退缩？脸色虽然阴沉了一下，不过黄晓阳马上就挂起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来，心里面却暗暗的想到，你左天涯有本事就使劲的蹦跶，我倒要看看，你主动请求批评自己，会怎么收场才好。

点点头，黄晓阳开口说道：“好吧，既然左市长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就给他找个机会，左市长最后做自我批评就可以了，省委领导的指示我们要贯彻下去，下面谁来谈谈？陆书记，你来说说吧。”

他这番话玩了两个花招，一是紧扣住左天涯的话头，把犯错误的事情给定了调子。二则是始终把省委领导指示放在口中，毕竟如果有这柄尚方宝剑在，其他人就得琢磨琢磨该怎么说话了。可以说，黄晓阳的几句话，就把左天涯逼到了死角上。而且黄晓阳最后点名陆睿发言，分明是要让陆睿在这个时候表明态度和立场。

黄晓阳是纯正的东北人，可是说起来话来的时候，声音始终都保持着一个稳定的状态，音调不高不低，语速不紧不慢，就好像正在读一篇词藻华丽的文章一样，但是每一个听到他说话的人却都能够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大家都能够从这个气场当中感觉到了一种慑人的威严和从容的态度，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是处于整个城市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市委书记才能够拥有的舍我其谁的霸气，这样的气度，不允许任何人向他发起挑战，而现在，这股气势的目标，很明显就是代市长左天涯。

就好像两个武术高手的对决，虽然看不到两个人身体的接触，但是那种冲天而起的气势，已经弥漫在整个会议室当中，让身在其中的人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所谓暗潮汹涌，很多人都清楚，今天的这场对决，极有可能决定日后清江市权力斗争的走向。

陆睿被市委书记黄晓阳点了名字，却一点都没有显得慌乱，他很清楚，今天的这个情况，自己是没办法独善其身的，毕竟身为市委副书记，又是现在常委会当中一股极强的力量，不管是左天涯又或者是黄晓阳，都不可能不关注自己的态度，而很有可能自己的发言，将会成为左右常委会局势的风向标。

对于陆睿来说，原本是打算听过左天涯的发言之后再决定自己应该怎么说，没想到左天涯竟然玩了一手以退为进，把黄晓阳将了一军，虽然这种情况有些让陆睿意外，但他却没有一点慌乱，只是在左天涯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自己的目光，随即微微一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把自己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的笑道：“既然书记让我说，那我就先抛砖引玉，大家畅所欲言啊。”

陆睿的发言并没有直接指向左天涯，他首先讲起了科学发展观的重要性和科学性，系统而全面的解读了总书记的这一构想，并且联系到清江市在工作当中应该如何贯彻实施科学发展观，构建和谐社会。当然，在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陆睿着重强调了经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之间的关系，最后才说到了拆迁事件。

“这个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自然是要追究责任人，不过我们在追究责任的同时，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具体应该在以后的工作当中如何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况呢？不管做什么事情，身为党员干部，要善于总结经验教训，不要有负担，也不应该重蹈覆辙。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如何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呢？”

陆睿的话很严密，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在他看来，不管是黄晓阳和左天涯其实都有错，因为他们始终都是政客，没有真正去考虑这件事对群众的损害，所以，陆睿干脆把事情都点了出来，至于两个人怎么领会，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陆睿觉得，与其参与到这样的斗争当中，不如专心去为清江市做一点事情。

第669章 偷换概念

陆睿的发言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很清楚，黄晓阳虽然失去了罗春鹤的支持，但是在清江市当中的势力还是很大的，再加上他背后依旧有着省委书记江永力作为靠山，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省城即将出现变化的时候，黄晓阳选择跟左天涯面对面的硬碰，那就说明黄晓阳一定有着自己的底牌，很有可能他确实向省委汇报了这件事，帮南岗区得到了省委领导的支持，有了坚强后盾。负责依照黄晓阳那种谋定而后动的谨慎性格，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把矛盾直接展示出来的。

一把手二把手之间的对决，其他人最难办的，就是要如何做一个裁判，如何在其中琢磨好自己应该如何表态，这个时候没有倾向性肯定是不行的，毕竟两边讨好反倒是会被对方认为是想要做小人，但一旦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某种倾向性的言论，陆睿相信，不管是黄晓阳还是左天涯都会跟自己翻脸，得罪一方就成了必然的。

想到最近这几天陈扬跟自己谈到，左天涯在调整副市长分工的时候主动给陈扬好处，又想到前几天黄晓阳主动让自己决定公安局局长人选的事情，看来这两个人都在拉拢自己，意图联合自己对抗对方啊。虽然陆睿对黄晓阳的意见在心里面恐怕要大一些，但是他却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讲的，毕竟说了的话，就会让人觉得自己这个二把手有逾越之心，但如果装糊涂的话，就会让人觉得他这个三把手有不负责任的嫌疑，一个善于耍滑头的领导，是让人不喜欢的。

其实在黄晓阳讲话的时候，陆睿就已经在考虑要怎么应对这个事情了，既然不能够正面应对，那就只能够选择一点别的办法，从其他途径入手。既然不能得罪任何一个，那索性就全都得罪好了。

有时候，如果非要选择靠向一方，倒不如摆出一副一心为公的架势，这样反倒是让人更加的信服，就像陆睿这样。

果不其然，陆睿的一番话说完，不管是黄晓阳还是左天涯，脸上虽然看不出喜怒来，但却没有对陆睿的话表示什么的反对，毕竟陆睿这一番话中规中矩，甚至于可以说是不偏不向的把两个人都给批评了，可却都是出自公心，这样的一番表态，确实符合陆睿这个人的行事风格，毕竟来清江这半年，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陆睿是一个真想干事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一点不奇怪。

官场之道，讲究中庸，但更多的时候，却是需要一点为人处事的智慧，如果陆睿贸然表态，不管怎么说都会得罪一方，但他做出这样公允的表述，反倒是让人觉得他很有原则，即便是左天涯和黄晓阳想生气，也要考虑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反应过度而把陆睿逼到对方的那边去。

市里面前三号领导都发言完毕了，其他人的发言倒是变得无关痛痒起来，有的人干脆就玩起了太极拳，无关紧要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反正就是一个态度，没有人主动撩拨市长和市委书记之间的敏感禁区。

终于，所有的常委们都表达完自己的意见了，大家把目光都投注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左天涯身上，静静的等着他的发言。

左天涯慢慢地把茶杯放在手边，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首先呢，我说明一点，我这个不是总结发言，总结发言是黄书记的事情，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众人一阵哄笑，毕竟人家这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会议室内的气氛好转了一些，左天涯这才微微一笑的说道：“刚刚听了大家的讲话，首先让我感慨良多啊，我的话不多，只有几句，分别是三个说明，两个感谢。”

“首先，我要感谢黄书记，我们市政府的工作做的不到位，让省委领导不满意了，黄书记代替我受了批评，这一点我十分的感激，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中间存在着什么问题，最起码黄书记这个行为，就让我钦佩万分。第二，感谢各位同志对我的理解和批评，包括陆睿同志提出的意见，我都代表市政府表示接受，并且一定会在今后的工作当中严格要求自己。第三个事情，就是要向大家解释几个问题。第一，在当时有人围堵市政府的时候，我并不在市政府，那段时间因为要跑一个项目，我始终都守在省里面的财政厅，每天堵着省财政厅的大门等着要钱，市里面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跟我提起过，我也一点都不知情，如果不是后来这个事情见诸报端，我估计也还是被瞒在鼓里。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如果我左天涯要是故意躲避群众的上方，那我也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就算同志们不说，组织上也会对我进行处理的。第二，我主要谈一下媒体报道方面的问题，先不说这件事究竟是谁的责任，我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媒体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身为一个市长，我并不反对媒体的监督，如果是那些真心实意反应民声的报道，我会乐于跟他们沟通并解决问题，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有人借助这件事推波助澜，还是意图做些什么呢？第三，这个事情我承认，政府方面有疏忽，没有及时跟群众沟通，这才造成了后面的事情。不过我们是不是要分清楚主要责任和连带责任的问题呢？在我们现在的工作当中，很多时候都存在着一个问题，如果选择不作为，那就永远不会犯错，因为你不干事情的话，就不必承担什么责任，这个是谁都不能回避的问题。”

左天涯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然后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我们领导干部做事，要有承担责任的心里准备，不要怕担风险。我虽然早就有这个心里准备，但是必须要说的是，我们必须要明白自己应该承担什么责任。现在四海开发区出了问题，我有没有责任？答案是当然有，作为市长，我肯定有责任，但我的责任应该是检查督导不力，属于间接责任，而不是直接责任。谁的工作谁负责，谁惹出的事情谁来承担，为什么要有分工？就是要把责任明确到每一个人，不能今天因为拆迁死了一个人就找市长的麻烦，明天要是楼道的水管坏了，也要追究市长的责任，要是这样的话，那村长乡长县长区长是干什么吃的？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很多同志，最擅长的不是如何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是弄了一个烂摊子之后甩手不管，就好像晨光工业园区一样，搞了好几年之后变成市政府的一个大包袱，要不是陆睿同志拉来了一批投资商，恐怕又是一个大大的问题，那个四海开发区，新化县不经市政府的同意就擅自重新进行开发，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还是说，他们有本事做出事情来，却没本事擦屁股，责任却要我这个市长来承担呢？”

说着说着，左天涯的语气激动了起来：“我左天涯行得正，坐得直，是我的责任我绝对不会逃避，但是如果我都承担责任了，那是不是下面那些直接参与这件事的同志，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呢？否则四海开发区出了问题，相关责任人一点事情没有，我这个刚到任没多久，还没去过四海开发区的市长倒要被骂娘，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一番话说完，左天涯气呼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情绪显得十分的激动。

“左市长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宣传部长李江南开口安慰道。

陆睿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左天涯，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个本事，刚刚这一番话，不仅把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反而咬了黄晓阳一口，谁都清楚，左天涯刚刚话里面的意思分明是针对黄晓阳的。

不过陆睿对于左天涯的这种做法却有些不屑一顾，他的把戏并不高明，不外乎是偷换概念罢了，这种手段看上去短时间内能够占据主动，实际上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权力和责任，是官场当中一个永恒的话题，身为一个官员，要知道自己的权力是从何而来，要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像左天涯这样的，把自己的权力和责任概念模糊之后进行博弈的人，根本就是一个官僚罢了。

党和人民给了一个官员权力，那就意味着他在工作当中必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手中的权力越大，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

果不其然，黄晓阳似乎并没有把左天涯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一眼会议室当中的众人，平静的说道：“今天这个会议开的不错，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充分认识到了很多问题，希望同志们在接下来的工作当中再接再厉，认真负责的为清江市的经济建设作出自己的恭喜。”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睿，微微一笑道：“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吧。”

第670章 离间？

市委学习会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市委市政府的人们都在传说着这次会议上的很多事情，黄书记的不动如山，左市长的凌厉反击，还有陆书记不偏不倚的公正严明，虽然政府大院和市委大院的人们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工作着，不过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却掩盖不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严肃气氛。

陆睿更为清楚这一点，在他看来，现在的平静不过是左天涯和黄晓阳二人更激烈博弈的开端，现在的清江市，被掩盖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个被掩盖的黑幕一旦揭开，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网住。

期间陆睿亲自给陈彬打了一次电话，详细的汇报了有关周老四一案的事情，最后陆睿认真的说道：“我已经找人把他保护了起来，并且暗中对这件事进行调查。”

陈彬在电话那边沉吟了片刻，沉声道：“你没打过这个电话，我不知道，明白吗？”

陆睿点点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