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 第22节
后台再次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神色不安地站在原地。
“独奏?啊,对对对,独奏——”李逢春这才想起来,半个小时前赵政委嘱咐他们上个新节目,当时崔大副自告奋勇地提出让侄子演奏手风琴的。
可现在呢?崔鹏人都不见了!
李逢春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这对投机钻营的叔侄,接二连三的事故更是让他的心脏受不了,身体也摇摇欲坠。
“团长,团长——”所有人惊呼道。
最后还是离他最近的宋知时把人扶稳,安置在了椅子上。
李团长差点晕过去,这次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台,有人给在前面看表演的崔大副和朱芳婕打了招呼。
朱芳婕一面忧心侄女在舞台上出洋相,一面担心李逢春的身体,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走,我去看看。”
《红色娘子军》舞蹈即将进入尾声,顺顺利利,十分圆满,朱芳婕松了口气。
但马上就是独奏表演,而演奏者早就消失了,甚至连崔大副也不在后台,试图装聋作哑,逃避李逢春的怒火。
李逢春气得手指直发抖:“让崔大副自己滚上去表演手风琴!”
崔大副有一台苏联造的手风琴,是他常挂在嘴上吹牛的宝贝,团里人尽皆知。那崔大副自然是会弹奏的,至于台下有没有人愿意看他一个中年男人表演手风琴就不在李逢春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其实手风琴并不是什么多高级的乐器,反而是全世界范围内,最为广泛普及的乐器之一。十几年前手风琴风靡全国,但河洛这边会弹奏的人才确实不多,这会儿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上去独奏,而且他们可不敢碰崔队长的大宝贝,要是磕了碰了,绝对要挨批。
好巧不巧,宋知时就会一点。
跟大部分半路出家的演奏者不同,宋知时所有学习过的乐器舞蹈书画都是由名家指导……只是几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弹奏手风琴。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宋知时悄悄地站了起来,他试探性地问:
“这次要不……我来?”
李逢春从没觉得自己像此刻这般幸运过,接二连三的困境,却总是有人能在最危急的关头站出来。
饶是他一个不信教的人,此刻也不由地在心里默念祖宗保佑,菩萨保佑,把所有叫得出口的神灵祈祷了个遍。
跟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连镇定自若的朱芳婕也第一次破功了,忧心忡忡地看着走向舞台那道瘦削的身影。
宋知时一上场,台下一片寂静。
雷庆国、张方毅、柳福清、赵远书同时认出了他,随即就愣住了。
说好的唱歌呢?怎么变成独奏了?
因为不确定崔鹏具体会表演哪个歌曲,报幕员并没有提到曲目,只是说有个手风琴独奏,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期待都拉满了。
崔大副的宝贝手风琴是巴扬按键式手风琴,宋知时恰巧擅长。它属于手风琴家族中特殊的一员,为纪念古罗斯歌唱家巴扬而得名。与传统手风琴相比,巴扬的右手键盘具备传统手风琴无法比拟的宽广音域。☆
宋知时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橙色的灯光又热又刺眼。视觉上观众席处于一片黑暗中,让他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不少。
演奏前夕,不知怎的,宋知时突然想到了顾淮。
对方本来也应该坐在观众席里倾听自己的演奏,可惜他今晚并不在……
行了,宋知时,凝神静气,收敛心绪。
随后他的双手就开始了动作。
抬起,落下——
舒缓的音乐从指尖缓缓倾泻而出。
刚开始,宋知时的演奏还有些生疏,很快他便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这是一首所有人都陌生的曲目,曲调唯美却透露着淡淡的忧伤,既饱含思念又暗含别离,浓浓的异域风情更让人不自觉地就生出几分好奇,直到演出结束依旧让人久久无法自拔。
一曲终了,宋知时起身鞠躬,然后向着台后走去。
他的演奏礼仪堪称完美,全程静默无声,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让人感觉自己不是在欣赏一个小小的文工团的表演,而是置身于音乐大厅。
前排率先响起一道掌声,在偌大的礼堂显得格外响亮,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投入进来,掌声越来越热烈,经久不衰。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再来一首——”
越来越多的附和声紧随其后。
坐在最前面的老首长离舞台最近,他说的话台前幕后都可以听见。
“这位小同志再来一首吧,我想大家都还没有听过瘾,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向宋知时袭来,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他看不清观众席,却能感受到观众们的热情。
这是他两辈子都没有过的经历。
原来……这就是舞台吗?
舞台的灯光慢慢暗了下来,很快只剩下一束白光打在宋知时头上,这是之前的节目都没有的,它是一种殊荣也是一种特许,默默肯定了宋知时之前的表演。
前世,宋知时只是歌唱队一个小透明,合唱的时候滥竽充数也没人发现的那种,而这辈子他是个替补,一旦回到队里,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再次登台。
但是就在此刻,他是舞台上唯一的主角,可以肆意地表演。
白色的灯光很冷,宋知时的身体却在发热,他忍不住看向侧边的帷幕,那里也是一片黑暗,但他从黑暗中感受到所有队员向他投来殷切的目光。
思绪回归舞台,宋知时问报幕员直接要了一个支架,然后把话筒固定在一个适当的位置。
随着他重新坐回位置上,台下再度爆发阵阵掌声。
他需要出头,需要认可,所以需要炫技,而他宋知时最不缺的就是技!
宋知时看了一眼台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埋首于手里的琴。在漫长的前奏结束以后,他唇瓣微张: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
宋知时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他的歌声也许不如褚旭英的清亮,也不如崔鹏的雄厚,但却另有一番滋味,尤其适合这种舒缓悠扬的歌曲。
独奏变独唱,还是边弹边唱,这对演奏的要求高了可不止一点点。
张方毅的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一边忍不住赞叹:“这宋同志果然有两把刷子。”
雷庆国忍不住在心里点头,他知道张方毅是个略带文艺的青年,但他却一度认为自己跟老顾都是粗人,听不惯这些风花雪月,可宋知时的演奏却让他一瞬间自我怀疑。
难不成其实自己也是懂音乐的?
又或许他真的对宋同志抱有太大的偏见了,没看见大家都听得如痴如醉嘛。
雷庆国默默不出声,张方毅倒也没指望他说出什么见解,依旧自顾自地跟着哼唱。然而他很快就跟不上了。
第一小段很快结束,宋知时能听见观众席窸窸窣窣跟着哼唱的声音,他淡淡一笑继续开口,这次却不再是中文了。
“Неслышнывсадудажешорохи,Bсёздесьзамерлодоутра,Eслибзналивы,какмнедороги……”
这竟然是双语演唱!
前排的赵远书失控般地坐直了身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他又恢复了原状。
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身边的长官也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从先前的悠然自在变得正襟危坐,更加认真地去欣赏歌曲了。
然而再动人的演出也有结束的时候。
随着最后一个音调落下,这场筹备良久的演出正式画上圆满的句号。
站在后台的李逢春劫后余生般地吐了口气,然后默默地擦拭了一下额前的冷汗。这时候他才察觉,由于过久地站立,自己双腿早就麻木了。
李逢春颤颤巍巍地回到椅子上,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没想到这个宋知时竟然这么厉害,不但芭蕾跳得好,唱歌也不赖,还会说外语。
紧接着,李逢春的内心就爆发出极大的喜悦。
他捡到金子了,这次是真的金子!
他终于知道当时朱芳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宋知时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回到了后台。此刻跟他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通通围了上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们能感觉到这位同事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以后恐怕不会只拘泥在这一个小小的文工团。
憋了良久,终于有人说了一句:“宋同志,你真是深藏不露。”
彭素涛跟周和平是最高兴的,他们跟宋知时一样是舞蹈队的,作为为数不多的男舞者,本来以为登台无望了,但同住一个宿舍的宋知时今晚不但上台了,还有这么好的表现,他们与有荣焉的同时,也生出了许多期望。
然后就有人带头鼓起掌来,宋知时和褚旭英都为文工团度过了这次难关,值得所有人的敬佩,因此大家全都心服口服。
当然也有不服的,比如杨慧琴。
她本以为今晚自己才是全场瞩目的中心,没想到前有褚旭英后有宋知时,把整场演出拔高了不止一个度,现在演出结束,还有几个人记得她这个领舞?杨慧琴嘴上没说什么,暗地里指甲都快把手心掐烂了。
接下来就是集体谢幕时间,李逢春带着所有演员们上台,然后就是各公社宣传队和部队宣传队的演员们,也跟着来到了台上。
宋知时本来是站在舞台最角落的位置,但李逢春执意把他拉回到了舞台中央。
现在,他左手边站着李逢春、崔大副,右手边站着朱芳婕、杨慧琴,自己则是妥妥的C位。
今天现场的绝大部分都是军人,连鼓掌都是整齐划一的,场面看起来格外震撼。
宋知时知道,这掌声也有许多是送给自己的,这让他那颗虚荣的小心脏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李逢春领着众人谢幕了好几次,台下的观众们才陆陆续续地退场,边走还边讨论着今晚的节目。
早些年还没有样板戏的时候,过年演出几乎每年都有新剧目,但大多水准很低,粗俗又无聊,但农村出身的他们,即便是能看到这样的节目,都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后来样板戏出来了就开始只演样板戏。
听说这次部队邀请了文工团的演员们来参加建军节演出,整个部队上到军官下到家属都非常期待,现在演出结束,大家只觉得果然名不虚传,跟村里的草台班子就是不一样,这么高规格的演出够他们唠好多年了。
宋知时的演奏无疑是被提起最多的。
因为他之前在部队家属院就很出名,只不过是以娇纵偷懒、不学无术之类的恶名出名而已。
但这场演出却成功洗白了他在众人眼里的形象,原来这位小少爷并非一无是处,只是跟她们这种土里刨食的人家不一样,人家的手是弹乐器的手,不是做家务的手,人家嘴不是吵架的嘴,是唱歌的嘴……
观众是走了,但剩下的领导却还在。
其中一位领导忍不住问:“刚刚那位唱歌的小同志叫什么名字?”
李逢春笑得牙不见眼:“回领导,他叫宋知时,是我们舞蹈队新来的舞蹈演员。”
那领导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夸了一句:“不错,又会唱歌又会跳舞,是个全能型人才。李同志,你可要好好培养他啊。”
“一定!一定!”李逢春不住地点头。
崔大副眼珠子一提溜就想告状:“首长,你不知道,这个宋知时他可是……”
李逢春头也不回地狠狠踩了崔大副一脚。
崔大副瞬间吃痛到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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