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忘崽牛奶 第91节
钟息说着就要拿出手机,准备告诉盛煊,可俞可钰按住他的手。
俞可钰说:“小息,不要。”
他缓缓垂眸,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他说:“小息,不要。”
钟息怔怔地望着他。
船员在船上喊:“三副,开起重机!”
起重机吊起成吨的集装箱,轰隆隆的机器运作声盖过了船员们的交谈声。
“我……”
“我的确是在躲你们。”
俞可钰和钟息并排坐在岸边。
俞可钰低着头,徐徐道来:“四年前,我在一次战役中掉进大海,带着伤在海上飘了两天,然后被一艘小渔船救起,发了三天高烧,差点没活下来,可能那时候支撑着我的信念就是回去见你们,但是……”
俞可钰的眼眸暗淡了几分:“但是盛叔叔找到我。”
钟息心里一惊,迅速反应过来。
“盛叔叔说,阿煊正在找我,他告诉父母他已经喜欢我很多年了,他这辈子只想和我在一起,盛叔叔和阿姨气得差点晕过去,”俞可钰平静地诉说着命运的不公:“你也知道的,阿煊那样的家庭,用联姻去维系显赫的家世,往上数多少代都是门当户对的,他们不能接受我。”
“盛叔叔让我看在盛家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在外面躲几年,一直到阿煊累了,不再找了,愿意回去接受家族联姻,我就可以回到我母亲身边,照顾我母亲。”
钟息倏然起身,他感到难言的愤怒,两只手不停地发抖。
俞可钰抓住钟息的手,安抚道:“不要生气,小息。”
“我怎么能不生气?他怎么能这样?”
“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懦弱。”
钟息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俞可钰苦笑道:“我父亲去世太早,我母亲现在还是痴痴傻傻的,但我只有她了,我没有退路,也没有冲破门第的勇气。”
“我本来以为我能在突击队里拿到三等功,结果我比我想象的……更不堪一击。”
“当时战事很激烈,司承一直护着我,他让我躲在船舱里,我偏不听他的话,自以为在军校里读了四年书就了不得,趁乱跑了出去,枪还没架起来,就被对方的狙击手盯上了,打得我一直往后逃,最后掉进海里。”
俞可钰很自责也很懊悔。
他没有提他的伤,他高烧三天,他被盛煊父亲威胁,他独自在外漂泊四年。
他只说:“我以为你会嫌弃我懦弱。”
钟息感到喉咙被人用力攥住,眼眶发热,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
俞可钰抬头望向钟息,“这些年有关你和司承的新闻我都看了,虽然你很少露面,但我也能感觉到你们都成熟了很多。”
“我们离婚了。”
俞可钰顿了顿,“我也听说了。”
“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离婚吗?”
“好奇,但如果你不想说——”
“我想说,”钟息转头望向俞可钰,他认真道:“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讲,你不要走。”
海风带着咸湿的寒气朝着岸边吹来,吹动浮沙,惊起林中的鸟雀,海浪拍击着不规则的礁石,发出短促的激响,远处的海船悬帆而起,点缀着无边无际的海面,像是孤独的游人,在漫无目的地漂泊。
钟息讲完了这些年的过往,讲了他和霍司承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
还有盛煊。
他告诉俞可钰:盛煊为了你放弃了财政总署的职位,因为他不想被事业缠身,他想腾出更多的时间来找你。
“他说,他会一直找,除非老到不能出海,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俞可钰听完之后许久没有说话。
钟息从余光看到俞可钰眉间的痛楚。
“留下来吧,小鱼,盛煊如果真的找你找了一辈子,难道你还要在外面躲一辈子吗?”
俞可钰没有立即回答。
他抬头望向霍小饱。
霍小饱也在歪着脑袋打量俞可钰。
俞可钰朝他招招手,霍小饱一向是不肯亲近陌生人的,更何况俞可钰是一个陌生的alpha,但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命运使然,他竟然丝毫不抗拒,而是一步步朝俞可钰走过去,还主动靠在俞可钰的腿边。
“五官像司承,但总体像你。”
俞可钰抱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霍小饱。”霍小饱伸出手,高高举着。
钟息都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俞可钰已经低下头。
霍小饱好奇地碰了碰俞可钰的卷发,他身边都没有人是自然卷,所以他觉得很新鲜。俞可钰丝毫不恼,而是低头靠近他,霍小饱一碰到就笑着扑进钟息的怀抱,把脸埋在钟息的胸口傻兮兮地笑,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喜为悲,
呜咽着说:“妈妈,斑斑……”
钟息愣住。
完了,斑斑还没找到!
他差点忘了。
“什么斑斑?”俞可钰问。
钟息说:“小狗,我们家养的一只小狗,今天早上忽然跑丢了。”
俞可钰于是跟着钟息一行人去找狗。
钟息实在没法抱着霍小饱这个小胖墩走崎岖山路,他把霍小饱放下来,霍小饱坐在大石头上抹眼泪,哭得伤心欲绝。
“斑斑,我错了,我好想你,呜……”
钟息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无奈地叹气,他刚准备说:“妈妈去那边找,你乖乖坐在这里,待在这个叔叔身边——”
林间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狗叫。
俞可钰抱着斑斑走过来,他问钟息:“是这只吗?它的腿好像受伤了。”
霍小饱飞奔过来,“斑斑!”
霍小饱也不嫌弃斑斑满脑袋都是草屑,整个人扑上去抱住斑斑,斑斑虚弱地叫了一声,然后用力抬起头,舔了舔霍小饱的脸。
小人和小狗抱在一起,煽情得不行。
钟息忽然想起来,那天霍小饱和霍司承抱在一起,也是这个样子。
钟息带着他们回了家。
钟息请来兽医为斑斑看病,确定没有骨折之后,兽医给斑斑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
霍小饱坐在狗窝旁边喂斑斑吃牛肉干。
他还打着哭嗝,那副可怜的样子,好像受伤的是他,斑斑表现得都比他淡定。
俞可钰看着他,说:“真像你。”
钟息用手托着腮,“我哪有这么可爱?”
俞可钰朝他笑,“你有,你以前就这样,把司承勾得魂都没了。”
“可我现在变了。”
俞可钰笑意渐敛,他说:“小息,你还和以前一样,而且会比以前更好。”
他看了眼时间,准备离开,钟息挡在他面前,“你别走,你要是敢走,我就——”
钟息慌不择言道:“我就立即告诉盛煊!”
俞可钰无可奈何,只好坐下。
“小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我和盛煊也很难再回到以前的状态,他肯定会对我很失望的,我连和他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
“失不失望是他的事,我的任务是把你留在这里。”钟息语气坚定。
“小息。”
钟息一字一顿道:“七年前我就没拦住你们,这一次我不可能放你走。”
下午五点多,大海的边际已经从湛蓝变成似火的橘红,大胡子船员找到俞可钰,站在钟息家院门口说:“小李啊,我这一家一户地问过来,你可把我好找,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俞可钰还没开口,钟息就替他说:“他不回船上了,我和他是朋友,他之后都住我这里。”
大胡子不解地望向俞可钰。
俞可钰拗不过钟息,也怕钟息真的会一通电话打给盛煊,两难之下,只好说:“王哥,抱歉,我跟您回去拿行李吧。”
俞可钰就这样被留下了。
但钟息知道,俞可钰还是想走。
傍晚时分,钟家一家三口齐齐下厨,给俞可钰做了丰盛的一餐。
周斐还做了赭石基地很有名的香葱炒鸡,因为俞可钰的老家在赭石基地。
俞可钰很久没吃过家乡菜,拿起筷子时已经眼眶湿润,周斐看着他,也忍不住抹眼泪,回到厨房对钟毅德说:“真是可怜的孩子。”
吃饭的时候,俞可钰夹了一块肉给霍小饱,霍小饱张大嘴巴一口吃掉。
他礼貌地说:“谢谢叔叔。”
霍小饱现在已经开始用儿童筷子吃饭了,虽然使用得还不熟练,俞可钰的视线一直不由自主地落在小家伙身上,他总是看看钟息又看看霍小饱,神情里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了?”钟息问。
俞可钰轻轻地笑,又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
“我在笑,小孩都有小小孩了。”
在俞可钰的心里,钟息永远是十九岁的模样,呆呆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钟息下意识地说:“你和盛煊也可以——”
说到一半又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