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第10节
靳非泽眯着眼想了想,说:“有点冷。”
当他出现在上清观前,众人都为他侧目。有人慨叹妖孽出世,天下即将大乱,有人闭目念诵佛号。靳老太爷热泪盈眶,迎向他,“出来就好,出来就好,爷爷带你回家!”老太爷看见他包着绷带的左手,问,“阿泽,你的手这是……?”
姜若初在一旁故作惊讶,问:“是啊,你的手怎么了?”
“……”靳非泽说,“不小心碰到了钉子。”
靳老太爷说:“走走走,回家好好再包扎一次。”
“等等,走之前,”姜若初对靳非泽说,“给张老天师磕个头。”
靳非泽只望了前方那棺木一眼,便判断出了里面的情形。
他说:“他好像已经变成怪物了,我为什么要向他磕头?”
“他都教了你什么?”
“道教十三经、清静法门、太极、缩骨。”他慨叹,“他说玲珑塔关不住我,总有一天我要去我来的地方,总得学点保命的东西。可是除了后面几样有点意思,前面的都很无聊呢。”
“跪下。”
他不解,还有些不悦,“为什么?”
靳老太爷说:“算了算了,他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先回家。”
姜若初又掏出了那把折刀,上面还沾着血。
靳非泽定定看了她半晌,扭头走到棺前,听着里面持续不断的抓挠声,撩袍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靳若海皱紧眉头,“他情感缺失,磕了也不诚心。”
姜若初看了眼这冷肃的男人,道:“我让他磕,是因为将来如果有一天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感情,不会因为今天没好好向老天师道别而后悔。”她转向老太爷,“老爷子,您答应给我的人,可以给我了吧。”
靳老太爷说:“跟我来吧。”
他们下了山,已有一个方阵的黑衣西装男候在山门前。他们个个面无表情,身形高大,雨砸在脸上眼也不眨。
“都是好手,一共五十个人,连同装备,都给你备好了。”靳老太爷说。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声大吼:“姜教授好!”
“我已经被华南大学解聘了,叫我姜姐。”
“姜姐好!”
“好,”姜若初大喊,“我们出发!”
一个西装男人为她打开车门,她上了车。车队启动,一辆接一辆黑色轿车驶出停车场。她的车停在靳老太爷面前,姜若初摇下车窗,说:“老爷子,多谢了。”
“若初,”靳若海凝视着她,“你变了很多。你真的还是你么?”
“这些年你那些跟踪我,调查我心理治疗档案的同事没有告诉你答案么?这应该感谢你05年没有来救我啊,老靳。所有从那种地方回来的人,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变成你儿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小怪物。我属于幸运的,不是么?”
她笑了笑,目光落在众人身后仰头静静观雨的青年身上。
“长发公主,不跟我道个别么?”
靳非泽转过脸来,“再见,漂亮姐姐。”
姜若初摇起车窗,漆黑的车窗隐去她冷漠又艳丽的侧脸。轿车驶入山雾,像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未知世界,形影消弭,声息也归于沉寂,再也看不见了。
第12章 他要分手
早上七点,姜也睁开眼。
对门传来开门和关门声,有人下了楼。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见一身运动装的靳非泽离开公寓楼。他转身,敲响卧室门。
李妙妙打开门,“什么事啊哥?”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洗漱,”姜也看了看手表,“靳非泽去晨跑,附近只有个沙堤公园有跑道,他应该是去那儿。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他拖在外面,让他在四十五分钟内回不了家……”姜也抬头,看见李妙妙的脸,忽地话间一顿,“你又哭了?”
她的眼皮肿得像鱼泡。
“没啊,我没哭。”李妙妙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你拖住他——话说你为什么要拖住他?”
往日李妙妙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起,今天姜也一敲门她就起来了。姜也顿时明白了,她一宿没睡着。姜也皱眉,“你不用勉强。”
“没有勉强!”李妙妙努力攒出笑容,“真的,我能帮上忙。”
姜也沉默地盯着她看。
李妙妙说:“哥,让我去吧。你让我做事,我才能不去想那些事情。”
姜也尚在犹豫,她关上门劈里啪啦收拾完,飞也似地跑了出门。
“交给我了!”她大喊。
等李妙妙发来已经见到靳非泽的信息,姜也走到阳台,攀上护栏,扒拉着外墙的铁架,踩着空调箱,用力一跃,跳进了靳非泽家的阳台。他给自己换上鞋套,戴上一次性手套,打开阳台门,进入靳非泽家客厅。地铺已经被收起来了,沙发茶几一尘不染,所有摆件都呈对称状摆放。靳非泽显然有强迫症,洁癖很严重。
一眼看过去,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李妙妙说的丝袜和红高跟都不见了,大概已经被收起来了。姜也翻了翻靳非泽的衣柜,里头都是大牌,按照颜色和样式一丝不苟地排列着。衣柜上面还放了个遥控无人机,擦拭得锃亮。书桌上摆了之前在学校看到过的牛皮笔记本,姜也翻开本子,看见里头列举了很多事——
每天晨跑30分钟、每天夜跑30分钟、友善对待3个以上的同学、交5个以上的朋友、抽一次烟……每件事后面都有个小方框,有的打了勾,有的没打。
这些事都是用毛笔写的,不像是靳非泽的字迹。姜也又往后翻,靳非泽记录了一些东西,比如“别人的礼物不能收”。
姜也:“……”
书柜里放了一排道教十三经和人体解剖图册,书里还夹着迪士尼电影《长发公主》的光盘盒子,这种组合令姜也无法理解。右边叠着几个拆开的信封,上面写着“学习资料——爷爷赠”。姜也打开信封,里面是光盘。姜也怀疑“学习资料”只是个名目,里头可能藏着什么特殊讯息,便返回家取来笔记本,插入光盘。一段音乐之后,屏幕上出现一男一女运动的场景。
他迅速把光盘归位。
书桌底下还有好几个抽屉,姜也拉开第一个抽屉,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盐酸曲唑酮片。姜也知道这个药,他妈每天都用吃这个才睡得着。姜也低头看垃圾桶,里头装的都是空药盒,看来靳非泽和他妈一样,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他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放着毛线红围巾。
他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满脸难堪。靳非泽太可恶,扮成女生欺骗他人的感情。或许在靳非泽的微信里,姜也不是唯一一个被骗得团团转的大傻子。这么一想,姜也更生气了。
走出卧室,一筹莫展。他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妈妈的线索。
他进厨房,墙壁上排着一整套进口杀猪刀具,剔骨刀、分割刀……应有尽有,擦拭得锃亮生辉,一尘不染。他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鲜红的肉块。所有肉都切成了等份大小,用透明塑料袋真空包装。里面还有一对对猪蹄,冻得雪白。
他抬头,看到天花板下垂着钩子。钩子极粗,足有四十厘米长。这钩子……应该是专门挂猪的。他蹲下身,在下水口发现了血迹。
他不明白,靳非泽为什么要在家里杀猪?
厨房也一无所获,他重新步入客厅,环顾四周,忽然看见书柜旁边的地板有一些平直的划痕。他摸了摸划痕,抬头看书柜,试探着把书柜往划痕的方向推。等书柜完全推开,他看见了藏在书柜后头的照片墙。墙上贴满了姜也各种抓拍照,学校食堂、美食街头、天麓公馆、公寓楼下……很多照片的视角是俯拍,大概就是用那个无人机拍的。有的照片的背景竟然是姜也家里,姜也意识到靳非泽在他家装了针孔摄像头。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魔女能准确地知道他的行踪了,之前他还以为魔女知道什么关于他妈的内情,原来根本是因为这个变态一直在跟踪他。
视线下移,目光落在一张照片上,他的眸子蓦然一缩。那是某日晚上临睡前,他看手机的照片。照片的中心是他的手机屏幕,上头横着魔女两条修长的腿。那时他盖着薄毯,胯部顶起的帐篷形状十分显眼。他面无表情地揭下了这张照片,揣进兜。
他把书柜推回原位,忽然听见门口咔哒一声。姜也蹙眉,李妙妙那个不靠谱的,明明让她拖四十五分钟,这半个小时不到,人就回来了。公寓非常狭窄,根本无处可藏。眼见门要被推开,姜也迅速躲进了洗手间。
“先把卧室的床搬出去,再把新床搬进来。”他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
几个凌乱的脚步声进了屋,然后是挪床的声音。
“慢点慢点。”那人道。
一些家具挪动声响起,过了许久才停下。紧接着是脚步声远去,应该是搬家工人离开了。姜也正要松口气,又听那男人说:“姚姐,麻烦你打扫一下。”
“行,正好我给阿泽做个大扫除。”一个女声响起。
姜也心说坏了,他藏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脱了鞋套和手套塞进兜,再脱了鞋收进背包,按了下马桶的冲水按钮,然后推门出去,正好对上客厅里站的一男一女。
“你……”那男的错愕地指着他,“你哪来的?”
姜也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是靳非泽的同学,昨晚在这里借宿,刚刚在上厕所,没来得及和你们打招呼。叔叔阿姨好,你们是……?”
“哦,我们是靳家的保洁员和管家。”那叫姚姐的回答道,“阿泽在这里租房子住,老太爷让我们定期过来打扫。”
姜也点点头,“那不打扰你们了,我有事,先走了。”
他转头就要离开,却被男的拉住,“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阿泽。”
姜也挣脱不得,只好任他打电话。
“阿泽,你昨晚是不是留宿了同学?他还在家呢,我和姚姐刚好碰上了……欸,好的好的。”他把电话递给姜也,“哎呀你真的是阿泽的同学,对不起啊,是我太多事儿了。阿泽说有话跟你说,让我和姚姐回避一下。”
他和姚姐出了门,还贴心地把门掩上。
姜也迟疑地接了电话,里头传来靳非泽笑吟吟的声音,“没事吧?高叔是退伍军人,警惕性比较高,你在他面前很难撒谎成功。”
“李妙妙呢?”姜也问。
“她去上厕所了。”靳非泽说。
“我知道你是谁了。”姜也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靳非泽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姜也同学,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
“……”姜也闭了闭眼,靳非泽说的话他一个字儿也不信。他道:“我要和你分手。”
电话那头顿了顿,靳非泽问:“为什么?你看了那张照片之后有了生理反应,你明明也喜欢我。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成为甜蜜的情侣呢?”
姜也握着手机,手背青筋暴突,他很少这么生气过。
“我不喜欢你。”
“是么?”他从容不迫,“那为什么你要熬夜代练挣钱,给我买手链买包买鞋买首饰?”
姜也一字一句道:“我不把网恋当真。”
靳非泽好似很受伤,长长叹了声,“姜也同学真是无情啊。”
姜也不想再同他浪费时间,正要挂电话。他忽然又说:“你中午12:00来港口找我,我们见面聊聊。”
“不去。”
他笑了,“真的不聊聊么?你不是一直问我关于你妈妈的事么,你不来找我,我怎么告诉你呢?”
“你知道?”姜也一怔,又镇静下来,警惕地问,“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你越来越难骗了,”他语气轻快,似乎很愉悦,“不过这次我没有骗你,2005年你妈妈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姜也沉默着握紧手机,他决定再相信靳非泽一次。
“好,”他低声道,“我会去见你。”
“对了,姜也同学。”
靳非泽的声音温和似水,与他通电话,总有种他贴在自己耳畔暧昧低语的错觉。
他说:“我们两个人的约会,不要带保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