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尾栽养日记 第70节
察觉有人靠近,温楚很快抹了抹眼泪,转头瞧见人,叫了声“周医生”。
周相屿点点头,看了眼快要挂完的点滴,想了想,还是对温楚说:“你情况很不好。”
温楚望着他,湿透的眼珠睁得很大,因为憔悴、伤心,整个人消瘦许多,下巴尖更加明显。
“什么很不好……”温楚哽声。
心底似乎明白周相屿说的是什么,被子里,温楚将手伸向小腹,轻轻摸了摸。
“可能会流产。”
“你太累了,情绪也不稳定,胎儿营养不够……”
听见他的话,那双碧澄澄的小猫眼瞬间浸满泪水,周相屿没有再说下去,他叹了口气:“留院观察一周吧。”
话音刚落,眼泪还是唰地流了下来,温楚小声:“我没有钱……”
周相屿被他弄得心软,忍不住给他擦了擦眼泪,轻笑:“傅上校的意思是这样的。”
“傅宗延?”温楚垂眼道。
见他直呼西线第一指挥官的名字,周相屿有片刻哑然,但想想也正常——毕竟,温楚摔倒昏过去的时候,原本躺床上一脸漠然地问人家是谁的傅上校,下床冲去抱人的动作熟练得不像是假的,抱到人还下意识捏了捏温楚手心,摸了圈温楚脑袋。一旁瞧着的陆少校瞪大了眼,表情夸张程度堪称搞笑。
周相屿笑道:“对。他今晚会离开医院前往西线主持战备会议。”
温楚愣了下:“战备会议?”
“对。要打仗了。”
温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些年本就一直在打仗,不算什么稀奇事。只不过,当发动战争的人变成傅宗延……温楚想象不出来,那样一个沉默寡言、性格温隽的男人,会发动最残酷的战争。但也许这就是“原本”的傅宗延……想到这里,温楚又有些茫然。
晚上睡得不是很好。
外面走廊一直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全是Alpha,他们的脚步声就是很重。时而急促,时而延宕。但方向都是朝向一个。
后半夜脚步声少了些,温楚睡了过去。
只是睡不安稳,隔一阵总要惊醒。
天蒙蒙亮的时候,温楚被眼前一道阴影惊醒。
他似乎坐在这里很久了。
一直看着睡梦中的温楚。
见温楚陡然睁大双眼惊慌失措,傅宗延低声:“别怕。”
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样。
借着窗外一线青灰,温楚看清他身上那套挺括严正的军装。联邦标准的红蓝配色,肩章熠熠生辉。这是一套身份明显的军装,只一眼,别人就知道他是谁,威严深重,不可冒犯。
只是见多了傅宗延一身黑色作战服的利落,温楚瞧着,有些怔愣。
他两手往后撑住,想坐起来些。
肩头却突然被按住,傅宗延没让他动,俯身将他的床头调高。
做完,维持着一个姿势,傅宗延似乎也有些莫名,他低头看着怀里面无表情注视他的温楚,略微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温楚没说什么,见他坐了回去,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不短的沉默。
傅宗延骨子里也许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适合战场上当机立断的发号施令,但眼下,这样的情形,他都需要事先组织下语言。
忽然,温楚听到一阵纸页摩挲的清脆声响。
Omega表情疑惑地看向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的Alpha。
长久以来身居高位的傅上校,第一次和人说话需要事先打个草稿。而因为临场反应实在欠佳,只能庆幸自己临走捎带上了草稿。
只是有些事,无论怎么准备,都是无法预料的。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掏出草稿的傅上校,下秒,耳边忽然就传来一句:“这是什么?”
——根本没人会这么和傅上校说话:理所当然又直截了当。
傅宗延愣了下,下意识将纸递过去,神情十分不自然。
温楚看着他,莫名其妙地接过。
室内光线昏暗,温楚看清了上面列的一些东西。
头几句是颇为礼貌的道歉——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周医生说你会流产……
“流产”两个字被划掉,划得比较粗糙,可能时间紧迫,也可能心绪烦乱,总之在一旁,代之以“身体不好”四个字。
接下来,又是两句安慰——
“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和周医生说。”
“不要再摔倒了。”——这句又被划掉,似乎是写着写着就到这句了,但反应过来觉得实在不大得体,好像把温楚当宝宝似的,严谨的傅上校多划了几道。
又是一阵不短的静默。
病房里,充斥着令傅上校坐立不安的气氛。
他军校期末考核都没这么紧张过。
温楚面无表情看完了一张纸,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觉得好笑又无语。
继而就十分伤心。
他都把他忘了,却还十分舍不得他。
温楚不知道这份舍不得里,到底是因为傅宗延骨子里天然的责任感,还是真的在意他。
他抬眼,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一一回答:“你确实吵到我了。”
傅宗延一直看着他,闻言微愣,然后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温楚又说:“你要走和我没有关系。反正你也不记得我了。”
“我会休息的——在你走之后。”
傅宗延望着他,没说话,见他说到最后,通红的眼眶再次盛满泪水,心口仿佛被洞穿,他一动都动不了。
温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哭,明明场面滑稽又搞笑。
但他就是很伤心、很伤心。
按理,这个时候,傅宗延肯定会抱着他,时时刻刻抱着他,而不是拿着一张纸来问候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泪水不断滴落,温楚用力擦了把眼泪,生出些许赌气意味。
“你难道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亏你还是上校呢。”温楚语气讥讽。
他从没这么刻薄过。
但越说越生气。
很快,温楚就受不了了,他用力捂住眼睛,哭到后背颤抖。
从始至终,傅宗延沉默得宛若一尊雕像。好像从此以往都不会再挪动一下了。
温楚的话没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质疑。
他两手握了握膝盖,良久,低声道:“我的钢印在你身上。”
闻言,温楚愣了下,然后低头,看到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那枚银质钢印。病服宽松,露出他白皙纤瘦的锁骨。
“我不会把他给任何人。”
“死都不会。”傅宗延语气笃定,抬眼看向温楚的时候,漆黑眼瞳无比深刻。
可莫名的,一股怒意倏然涌上心头,温楚猛地扯下钢印,用尽力气扔到傅宗延身上,大声:“我偷的行不行!”
“还给你!”
傅宗延没接,钢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楚痛苦地捂住双眼,泪水顺着指缝一点点往下落。
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不是记不得他了。
他只是不喜欢他了。
任凭他哭到崩溃,也不会有拥抱和亲吻。
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和陌生人一样——傅宗延所有在意他的表现,都来自一个个需要掏出来的证明。
“你想要我做什么?”
半晌,傅宗延语气沙哑。
这番不长的谈话,居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焦心。
温楚没说话。
他感觉肚子又有点不舒服了。
不能再哭了。
但他根本控制不住。
好一会,温楚捂着眼,哭着哀求:“把他还给我。”
过往的浓情蜜意太过深刻。那些生死一瞬的间隙里,傅宗延抱着他、亲他、抚摸他,有鲜血的味道,也有冰冷的雨水气息,或者是枪口硝烟的窒息感——但他都是爱他的。他将他纳入身下,为他架起牢固屏障的时候,温楚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把他忘了。
眼前的人,失去了所有的这些记忆,难道不就是另外的人?
傅宗延深吸口气,他注视着向他讨要“自己”的温楚,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割了一刀。
他再也坐不住,忽然一下站了起来。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十分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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