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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茶! 第72节

贺闻帆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让理智占据上风。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他站起身,眼底一片清明,不再残留丝毫被感情困扰的颓丧。

他整理了下领结,吩咐袁格:“准备一下,我们去拜访老先生。”

“好的,”袁格颔首,跟上贺闻帆的脚步:“都已经准备好了。”

贺闻帆走到门口才想起谢城还在这里,回头说道:“你也走吧。”

谢城立即应道:“诶好,你忙你的,我再继续帮你打听小沈的下落吧。”

贺闻帆眸光动了动,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阳光灼热,将地面烤得焦黄。

车子向丰玉山平稳驶去,车厢内充斥满金黄的日光,细碎的尘埃悬悬浮动,空气里仿佛能闻到烈日灼烧的气味。

直至驶入山脚下,草木逐渐繁盛,葱郁的枝叶繁复交盖在上空,将蜿蜒的山路辟成幽静暗淡的小道。

贺闻帆在管家的指引下进入庄严的宅院。

这座宅邸不似寻常富贵人家的宅子那样金碧辉煌,反而沉静古朴,甚至可以说是朴实无华。

上百年的积淀,无论再怎么翻修,墙壁都会留有时光暗沉的特殊气味。

管家领着贺闻帆上楼。

“老先生在二楼书房,亲自备了茶水等您。”他恭敬地抬手向上引了引。

贺闻帆略一颔首,礼貌地笑了笑:“客气了。”

越往上走,这座宅子里的茶香就越浓。

不似寻常熏香,倒像是从墙壁里缓缓渗出来的一样,浸透了整座宅院。

贺闻帆甚至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他垂下眼睑,仔细地感受起来。

“贺先生,到了,”管家微笑着伸出手:“请进。”

贺闻帆回神,脑海里有抹转瞬即逝的影子,只是来不及摸清。

他轻微闭了闭眼,摒弃杂念,对管家客气地道谢。

书房里依旧是十分朴实的装潢,书架闲散地陈设着,书籍也遍地堆放,一方木桌上斜斜地散落着几张宣纸,有人在上面画着几枝墨竹,笔法恣意流畅。

室内没有开灯,只将窗户推开,阳光透过竹林参差不齐地落进来。

贺闻帆视线扫过木桌上的一只砚台,掩在纸张下有些眼熟,他踏进一步想要看清,一道身影就从书架后晃晃悠悠钻了出来。

“哟,小贺是吧?”贺闻帆听见对方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他笑着点头,礼貌问好:“老先生您好,我是贺闻帆。”

对面的老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老花镜,乐呵呵的笑着,比想象中慈祥和蔼许多。

沈崇山见了贺闻帆先是推着镜片短暂打量了一番,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好好,”他眼底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满意,“看上去比照片上更精神。”

贺闻帆有些奇怪,但他的照片影像网络上遍地都是,他只当沈崇山是为了这次合作事先了解过自己,笑着应道:“您过奖了。”

“挺好……”沈崇山点头,而后拍拍他的肩:“来,坐吧,别拘束,我刚好泡了点茶,你尝尝看喝不喝得惯。”

茶道方面沈崇山是绝对的泰斗,他说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贺闻帆连忙双手接过来,“您太客气了。”

沈崇山依旧笑吟吟的:“快,尝尝看。”

贺闻帆便微微侧头抿了一口,茶汤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开,缓缓浸润干涩的喉咙,回甘生津。

实在是好茶,贺闻帆仿佛觉得这几天急躁的内心都在被缓缓抚平一般,有种奇异的宁静。

他细细回味着茶香包裹口腔的细腻,忽然皱了皱眉,心里腾起一股离奇的熟悉感。

他又浅浅抿了一口。

“怎么,味道不对吗?”沈崇山问。

贺闻帆猛地回神,掩饰地抿了抿唇角:“没有……”

他按下心中的惊疑,“只是这个味道,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泡出的来的很像。”

“是吗?”沈崇山笑起来:“茶和人一样千人千面,味道像,说明和我有缘,不知道方不方便问是哪位啊?”

贺闻帆垂眸,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是一个很聪明的小朋友。”

说完他掩唇咳了声,将沉溺的思绪抽离出来,拿起手边的纸袋递给沈崇山:“给您带的一点小礼物,是一方石砚,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希望您千万收下。”

沈崇山眼睛亮了亮,哈哈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砚台啊?”

贺闻帆不知道。

只是想到沈令之前给他爷爷送石砚,感觉这位书香门第的老先生应该也会喜欢,就精心挑选了一方带过来。

果然老人家很开心。

他斟酌着将原委讲给沈崇山听,沈崇山就问道:“还是那个认识小朋友?”

贺闻帆便温柔地笑了笑。

沈崇山虽然年纪大,人却还留有一份童真,见状打趣道:“只是认识?”

贺闻帆微微一怔。

只是面对这样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不欲没刻意隐瞒,坦然地说道:“也是我喜欢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感到老人看他的眸光深了几分,只是不等贺闻帆细想,这份深意就散进了沈崇山的笑容里。

他给贺闻帆续上茶水,说:“咱们的合作基本都定下了,只是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我让我的一个孙子跟你接触,你看可以吗?”

这完全在贺闻帆的预料内,他原本也没有想过老先生会亲自更近细节,交给晚辈来做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贺闻帆点点头:“当然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是哪位?”

据他所知沈家孙辈里一共有三人。

沈崇山琢磨着,缓缓道:“我们家最小的那个,从前身体不好很少出来,现在也长大了,就让他跟着你学点东西,不知道小贺你愿不愿意啊?”

“小公子?”贺闻帆微微诧异。

老先生这位最小的孙子,自打出生就没在圈子里露过脸,据说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休养。

贺闻帆暗暗思忖:“我听说他一直在国外生活?”

“国外?”沈崇山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外面都这么传的啊……”

他摇着头感叹:“他两个哥哥倒是都送去国外了,可我们老幺小时候身体太差,生出来就巴掌大点,他妈妈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哪里舍得啊。”

贺闻帆闻言也低头笑了笑:“是我不该听外人说道。”

“诶,这有什么,”沈崇山摆摆手:“那你看跟他合作怎么样?”

项目进行到现在,专业上的事自然有专业人士负责,沈家出这么一个人其实不需要有多少丰富的经验,更多的是一种尊重和象征。

贺闻帆点头:“没问题。”

“好。”沈崇山笑道,他指了指桌上的纸袋:“我能拆开看看吗?”

他馋这方新砚台馋好久了。

贺闻帆失笑,恍惚间竟然觉得这老人的性格和沈令有点像。

“您请便。”他礼貌地说。

沈崇山便像个老顽童一般拆开袋子,拿出砚台在手里把玩,边看边连连赞叹。

“真是好东西啊,”他欣喜地感叹:“别说前两天我家老幺也给我送了一个,你这料子比他的好。”

贺闻帆谦虚笑笑:“您喜欢就好,我能看看那个吗?”

他早就对桌上那个砚台好奇了。

实在是,有些过于眼熟。

“行啊,”沈崇山一门心思都在新砚上,随手一指:“你随便看。”

贺闻帆便起身,走到布满宣纸的木桌前,拿起那一方石砚。

他沿着边缘慢慢旋转,仔细观察着每一条纹路,心脏跳得有些快。

直到旋转到某一侧,贺闻帆指腹摩擦过平滑的边缘,天然石料繁复的纹路歪歪扭扭地勾勒出某个图样。

——某个像极了“令”字的图样。

贺闻帆耳边轰地一声。

天旋地转中,大脑却忽然清晰起来,一切纷杂琐碎的思绪在这一刻连成线。

这栋房子的香味,和沈令身上的味道。

老爷子泡的茶,和沈令泡的茶。

还有这个独一无二的,有“令”字花纹的砚台。

霎时间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时候在贺闻帆心里诞生。

沈令,他认识的沈令,他喜欢的沈令,也是老先生口中最小的那个孩子,沈令。

难怪,难怪他怎么都查不到沈令的下落。

这是沈家,沄城最根深蒂固的沈家。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无法开口。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拇指反反复复摩挲石砚边缘。

身后,沈崇山还在对着那方新砚啧啧称赞,声音传进耳朵里却有些模糊。

贺闻帆弯腰,撑住木桌狠狠深呼吸两下,勉强稳住心绪。

他转身,看向坐在藤椅上的,那位和善的老人,老人感受到他的目光,也侧过头来,笑意融融。

“怎么了小贺?”

贺闻帆感受到自己因为巨大的惊讶而颤抖的呼吸,他扯出一个微笑,用尽量礼貌克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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