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被迫从头再来 第33节
卢栩:???
卢栩:!!!
他懒懒散散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他弟弟,是不是有点聪明?
卢栩:“对对对!你能听懂?”
卢舟:“原来一个包子要五文钱,后来要十文钱,现在三奶奶不收钱,只要粮食换了,哥哥,钱变得不好了吗?不能买包子了吗?为什么大家都不想要了?”
卢栩:“这个一时也说不明白。”
卢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们家粮不够吃了,别人家也不够吃吗?大家明明卖了钱,为什么反而吃得更差了?”
卢栩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十岁小孩,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以他仅有的经济学知识,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能浅显地说,“因为少才会贵,咱们虽然丰收了,但是也许别的地方歉收了,就要把咱们的粮运到歉收的地方。这样,咱们这里粮食也少了,所以就贵了。”
卢舟:“可是为什么肉也贵了?”
卢栩:“不吃粮食就吃别的,所以肉和菜都会随着涨。”
卢舟:“那盐呢?”
卢栩挠头,是呀,为什么盐也涨?又不缺盐!他摇摇头,拿起气死老师的摆烂态度把疑问甩回去,“哥哥不知道,你比我聪明,你慢慢想,等你长大想明白了再告诉哥哥吧。”
别问我,我不会,你哥就是个学渣,让你们吃饱饭已经拼尽全力、超负荷运转了,饶命吧好汉!
卢舟皱着眉点点头,认真地答应,随即他又安慰卢栩:“哥哥也很聪明。”
感受到敷衍了,谢谢,原来你小子心里也觉得你比我聪明!
卢栩磨牙,朝他脑袋上好一阵扑棱,把他头发全弄散才罢休。
兄弟俩合力把钱罐子推到床下藏好,卢舟拽拽卢栩想出新提议:“我们像以前一样吃杂粮吧,粟子豆子也很好吃。”
以他十岁的小脑袋,汇聚所有的见闻和思考,卢舟只知道现在粮食很贵,他们家没什么粮了,“我可以少吃一点。”
卢栩被弟弟逗笑,“那不行,你得多吃点长高点,你长高了才能给我帮忙。”
卢舟闻言又陷入纠结,他已经捡柴割草喂鸡喂猪做家务,还是帮不上忙吗?
卢栩见他又不知胡思乱想什么,打发卢舟自己去玩,“有我在,饿不着你们,小孩就该有个小孩模样,玩儿去!”
卢栩在家转了两圈,又到田里转了两圈。
他们家院后的一小片菜地里黄瓜、茄子、各种瓜都长得茁壮,田里才种的青菜也开始发芽,整个卢家村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豆子在长,谷子在长,高粱在长,稻子在长。
山是清的,水是净的,卢栩慢慢平静下来。
管他呢,反正饿不死。再差还会比之前差吗?
卢栩想通了,脚步生风地往回走,他跑进颜君齐家,冲进颜君齐书房,高兴道:“君齐,我打算先停停生意,开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别问了,再问我就暴露了,家长真难。
第32章 文书
“我原先太急了,想急着挣钱,急着把我家田买回来,还想在观阳盘个店面做买卖。”卢栩推开颜君齐摊在桌上的书,在老位置坐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摊开他的小账本,“现在田价太贵,我买不起,油条生意也不好做,我打算先开几亩荒田,过一阵还能种些荞麦,你帮我想想这样成么?”
卢栩又不住咕哝一句“早知道我家那两亩田就不种菜也种谷子了。”
颜君齐问:“不卖油条了?”
卢栩又生出些纠结。
他好不容易才积攒的熟客,好不容易才在东街站稳脚,“还是得去,不过我得琢磨卖点别的。”
粮食太贵,消耗也太多。
颜君齐问:“还卖田螺么?”
卢栩睁着眼算成本,田螺不要什么钱,油盐调料他家也还不少。
这节骨眼上,许多当药草卖的调料没怎么涨价也算谢天谢地了。
卢栩拿出他那张纸开始写写画画,想起了他的芝麻酱。
这些日子里唯二的喜事就是刘油子终于弄出了芝麻酱、三婶终于凑足买牛钱。
刘油子的芝麻酱吃着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品牌的都香醇,他去收芝麻酱时候还出了些小枝节——刘油子不要铜钱。
他们字据是写好了的,一百五十文一斤芝麻酱,现下钱不值钱了,他们立的字据却是白纸黑字写好的,刘油子心在滴血。
他非要卢栩按照立字据时候的市价给他折算成粮食。
卢栩:“你这芝麻也不是现在买的,怎么一百五十文卖给我就亏了?”
刘油子不干:“现在一斤麦子都一百五十文了!一斤麦子换我一斤芝麻酱?我按这价给你,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去?不干!你找衙门把我抓了吧!”
他撒泼似的往门槛上一坐,不让卢栩进门了。
卢栩都气笑了,他自认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能碰到这么不要脸的。
他也不进门,撩起袖子和刘油子在他们家门口一顿吵,两人你来我往掰扯,最终商量出个折中的价钱:四斤麦子换一斤芝麻酱。
按以往市价算,是卢栩赚了,但刘油子空有芝麻买不来米面,他们家都断炊了,俩人都挺满意地在心里翻着小账本,脸上却分别摆出一副“气死我了我吃了大亏”的架势,卢栩第二天运来六十斤麦子换走十五斤芝麻酱,皆大欢喜。
只是原本卢栩是打算趁着天热卖麻酱凉面的,但现下也不打算卖了。
他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方向:“这么热的天也不好麻辣烫,要不我卖凉拌菜吧!”
顺便卖卖芝麻酱!
计划好了,卢栩便不再多想,在纸上仔细算着留够他家、三婶、四婶、爷爷奶奶和颜君齐家粮食,还有多少麦子。
“留这些怎么也能过到秋收了,嗯……还得留些应急用的,过年用的也要留出来。”卢栩又在纸上画了几道。
他拿起鬼画符一样,除了他谁都看不懂的纸,像要看出朵花来,他又拿起笔一通加减乘除,算出每天能做多少油条:“这样算来,我每两天去一次观阳,一次能卖五十根油条和凉菜,中午赶早回来,下午还能开荒。”
卢栩沾沾自喜评价道:“我真是个天才!”
他把纸叠好了重新放回颜君齐的抽斗里,浑然没注意他那张鬼画符像是只小鸡混入了天鹅群,下面还压着一封三叠叠好的信件,他犹自拄着下巴畅想怎么凑菜:“明天我去县里买些海带、木耳、蘑菇之类的干菜,我家菜园子有豆角苦瓜,三婶那有毛豆黄瓜丝瓜胡瓜,再凑点野菜,买些豆腐,也不知道卖豆腐的要不要铜钱……你缺纸墨吗?我给你捎回来些。”
等做好凉拌菜,先给家里人都尝尝!
颜君齐沉默一会儿,忽然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卢栩:“嗯?”
颜君齐从抽斗抽出那封折好的信,沉静道:“去上书。”
卢栩懵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上书?上什么书?他两份儿记忆里也没平民百姓上书的概念。
卢栩:“给谁上书?”
颜君齐:“县令大人。”
卢栩强自镇定:“我看看?”
颜君齐把信递给他。
古字加古语,卢栩连蒙带猜勉强能看出个大概意思:颜君齐写了封“给县长的信”反映皂隶收粮贪墨。
他盯了好一会儿,维持好他的文盲人设:“这是写的什么?”
颜君齐逐句给他解释,卢栩在颜君齐胆子真大和文采真好间两头徘徊,不知该给颜君齐拿什么主意。
他问:“你写这个不会被抓吧?”
颜君齐:“我既已考上童生,即使未能入府学,也是可以向本地父母官上书直谏的。”
在立国之初,朝廷为揽才鼓励民间直谏,普通百姓可直接向皇帝上书,不论是论政、自荐、告御状,统统不限,后来实在是处理不来,才逐渐默认平民要有举荐才能上书中枢,而地方则依旧保留了白丁上书直谏的权利,只是寻常百姓不知道罢了。
卢栩就不知道,他觉得颜君齐胆子太大了些。
只有官告民,哪有民告官的?
卢栩:“要不你给我,我趁人不注意扔进县衙?”
他们县衙院墙不太高,翻墙也好翻。
颜君齐不自禁笑起来,几日的沉郁散尽,人也清朗起来。他听懂出了卢栩可能自己都没注意的潜台词:这书,是该上,只是出于担心,卢栩不想让他上。
颜君齐上书的心更坚定了:“去年童生试我有幸见过县令大人一回,他并非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庸吏,即使看罢生气,也不会拿我一个小小童生如何。”
卢栩:“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慈善,万一就是他默许的那些皂隶差役呢?就算他不知道,他们敢瞒着县令明目张胆这么做,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了?你这一上书,还不知道得罪什么人呢,你要考举人,被穿小鞋怎么办?”
颜君齐:“若朝廷吏治如此,我不考也罢。”
卢栩:“……”
他觉得颜君齐这极端的脾气得改改。
卢栩逮着颜君齐好一通劝说,“只对是不行的,你也得讲方法,比如我干了什么错事,卢舟跳出来把我一通指责,就是我做错了我也肯定想揍他。大人都是很爱面子的。”
颜君齐点头微笑:“嗯,所以我写得很委婉。”
卢栩:“……”
卢栩脑中回想颜君齐文章的分段,先是分析一番天下缺粮,观阳地理位置和物产的重要性,再列数据和实例说明如今百姓生活之艰难,又夸了县令治理功绩,最后才图穷匕首见说小吏欺上瞒下的危害和可恶,请县令明察。
结构是没什么毛病,颜君齐还把皂隶贪墨定性了欺上瞒下,蒙蔽上峰,和勤政爱民的县令无关,卢栩自认自己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但是吧,颜君齐在拍马屁夸人上,缺了点笔墨,在批评骂人上,又有点狠。虽然他一句都没说赋税的不好,但字里行间,都在表达屡屡加税又层层盘剥,这就是逼人造反。
那句“治之安岂能久乎”,他个学渣都看明白了。
卢栩挠头,仔细想来,颜君齐所列的每日粮价变化,观阳县百姓如何买不着粮,一两银子每天能兑换多少铜钱,还都是他说的。
卢栩:“……”
问就是后悔,他闲的,每天跟颜君齐说这些干什么!
颜君齐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也思索许久该不该写,该不该呈送这封书信,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自然懂,若没见到尚可麻痹自我当作不知,但既然见到,听到,我就不能再自欺欺人。那日的所见所闻,如巨石坠在我心里,我日夜拷问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如果考不上举人进士,便是白读了么?”
卢栩被他那双如火在燃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本是犹豫的,几次想把它烧掉,”颜君齐手按在那封信上,渐渐用力,眼中小小的火苗旺盛起来,“不过今天听你一席话,我想通了。”他整个人都恣意畅快,语气激昂,语速加快,压抑在胸久久激荡的东西喷薄出来:“君子俯仰无愧天地,外不愧于人,内不愧于心,我若不做,心难宁,意难平,更读不下去圣贤书的,做了,最多不过是前途而已。如若不能济世,我便修身,大不了,我不念了,我便随你开荒种田做买卖,也许还更痛快!”
颜君齐倾身到卢栩面前,好像要凑近把心给他看似的。
卢栩愣愣的,他的阅历,智力,思想,都不足以让他读懂颜君齐身上的孤独、激愤、决心,正在成长的三观和灵魂,但卢栩却能感受到他身上迸发而出的信任和坦诚。
颜君齐愿意把真心掰开给他看,把脑子扯平了给他瞧。
这时候,卢栩凭直觉知道,他不能再劝,再劝就要辜负颜君齐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