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路人今天也在路过男主片场 第191节
薄绛并不能理解这点。他读史,学纵横捭阖之术,他读书,有七步成诗之能。骑马、射箭、乐器,君子六艺,无所不能。薄明远找他一起出去玩,他不会去,因为那是太子习剑的时间。他的伴读有心事,他不会去谈,因为他要将时间用在处理公务上。北国质子同旁人起了冲突,他会出于周朝太子的礼仪,代表皇室秉公处理那人,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了。
所以他不知道北国质子也会有童年,也会有一段往事。
“……有意思。”薄绛沙哑着嗓子道,他没有忘记对这人的恨意,“然后他就协助北国,侵略了周朝?”
曲韫没时间实现自己的诺言。他被送去了周朝当质子,朝不保夕,备受欺凌。北国贵族为利益挥兵南下时也未曾考虑过这位被押在周朝王都的质子的生死。沉迷修仙的周朝皇帝总算从自己的炼丹炉里抬起头来,并大怒。
大怒的结果是打算杀了曲韫泄愤。
其实这份泄愤不会有任何杀伤力。从北国的铁骑明知质子在此,却还要发动战争开始,曲韫的性命就已经被北国王室放弃了。
随后。
在周朝皇子薄明远与几名朋友的帮助下,曲韫逃了。
薄绛手背上青筋凸起了。
曲韫没能直接回到北国。他在路上遭遇流寇,与侍从失散,孤身一人在周朝境内流浪数月。他一要躲避周朝皇室的追杀,二要求生返乡,实在艰难。
周朝皇帝沉迷修仙,不理朝政数十年,官场上下早就贪腐横行,山野之中也有大量流寇。周朝内陆未遭受北国铁骑的侵袭,但也因为洪灾旱灾而民不聊生。曲韫在流浪的过程中尽见人性的黑暗,与周朝百姓的悲惨。
饥荒中为了馒头向你磕头道谢的夫妻不一定是好人。他们也会深夜挥舞着碎瓦片,试图割开你的喉咙,放血吃肉。
落草为寇的山贼会对武艺高强的你很仗义,他们说自己是被官员逼得过不下去的老百姓,江湖儿女豪爽,讲义气。同时他们也会绑上运着粮食前来赈灾的小官,掳掠其妻女,又把小官砍了头吊在旗杆上——即使那名小官,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冒着生命危险为百姓们运送粮食的清官。
然后将赈灾粮一并截下,设酒杀鸡作食。
刻薄的客栈老板娘也不一定是坏人。她会因你境况的凄惨生出怜悯之心,让你做点工,就当抵了房钱菜钱,甚至会主动送你两双做好的布鞋。然而这份好也是有限的。当她发现你境况因认字、能替人写书信而富裕起来后,嫉妒心便会浮现。她会冷嘲热讽、会挟恩图报、会向你征收更多的钱,甚至会为了弄砸你的生意,向官府报官。
……
曲韫就在这复杂的人世间,一日又一日地体会着善与恶的边界。在回到北国之前,他甚至在周朝民间集结起了一支起义队伍,并被奉为队伍头领。起义军不知他是北国太子。他们秉承着为名除害的大义,杀了贪污赈灾粮的贪官,杀了流寇,杀了……
“怎么可能?”薄绛失控地说,“他们明知道去曲韫是北国人……为什么还要追随他?”
他们知道起义军首领之一是北国人。
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也是北国太子。
薄绛记得这一支起义军。那场贪腐案震惊了整个朝廷。他顶着老臣们的反对,亲自到行省处理此事。这支队伍杀害朝廷命官,按律当斩,又盘踞山上虎视眈眈。薄绛来之后眼见当地灾情严重,却首先做了一件事。
赈灾。
案件审理时间可以被拉长,但一日不赈灾,一日便会有新的生命逝去。
然后他肃清了贪官留在当地的其余党羽。官场势力盘根错节,薄绛虽然做了一点妥协,但也还敢贪污的人全部拔了个干净。至于那只起义军。
其情可免。
他们只抓到起义军中的部分案首。案首们以为薄绛要杀他们,仰着头,瞪着眼,怒目圆睁。
薄绛却让他们戴罪立功,揪出贪官们,减轻罪责。
没有砍头。
一个头也没有砍。
事情终了。薄绛在回京城前去了一趟酒楼。在酒楼里时他去楼下花园一趟,忽地被人用刀抵住后背,被蒙着眼睛带到一处雅间中。
后来他才知道抵住他的东西是刀鞘。
见到他的人蒙着面,不说自己是谁,但薄绛猜出他是那支起义军里的影子首领。他很快冷静下来,与他夜谈。谈话间两人发现他们竟然有许多相似之处。
一个是身份不明的、脏兮兮的流浪汉起义军首领。
一个是衣着洁净,高高在上的周朝太子。
他们居然也都有相同的理想。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薄绛知道自己的人快要找到自己了。他有心要招徕此人,却被这人给拒绝了。理智上他知道此人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则决不可留。情感上他却因为惜才、又或是因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知己”情愫,而犹豫了那么一下。
然后就被迷香放倒了。
被放倒前那人还笑嘻嘻地用脏兮兮的手弄脏了薄绛的衣袖,故意的,不知缘由。他对他说:“天真单纯的小太子,愿我们日后不会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里。”
这件事很让薄绛懊恼。他机智过人,唯独因为感性上的柔软而棋差一着。在派人去追踪那人失败后,他三缄其口,不谈此事。
可如今这部剧告诉他,那个人居然就是曲韫。
说来汗颜,他居然没有听出那人的声音。薄绛也不知道那人在发现薄绛从未认出他时,心里的感觉是气恼还是失落。
可如今薄绛知道,他非常愤怒。
愤怒得发抖。
“……起义军?帮一个北国人起义?”他的声音尖锐到扭曲的程度,“周朝的子民,追随一个北国人起义。他们难道不知道狼子野心这四个字吗?他们难道不知道……”
这个人在多年后,屠戮了周朝的王都?
薄绛不能理解,他感到愤怒,十足的愤怒。池寄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怎么又这么破防?”
薄绛这是转成躁郁了吧。
池寄夏:“哦!我懂了!你这是入戏了!是啊。这就该是薄明绛的私生子的反应啊!”
池寄夏大为震慑。他原本以为只有易晚是演技天才,可他没想到薄绛居然也是。这入戏入得炉火纯青,没有一点破绽。
瞧瞧这牙、这肌肉都在抖呢。
抖得好啊!
第136章 读剧本(三章合一,一万字)
“我也要努力啊!”
不服输的感觉油然而生。薄绛不需要金手指也能做到如此, 他池寄夏可不能输给自己这两个队友。
于是,池寄夏没有使用金手指,选择靠自己拆解薄绛提出的问题:“很简单,正如‘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曲韫帮他们抢回了救济粮, 带他们救出了被贪官关押的亲友, 又替他们伸张了正义, 他们凭什么不服从曲韫?”
“可北国人与周朝是世仇!在那之前的一百年前……”
“战争发生在边境, 洪水侵袭的, 是从未被铁骑踏足过的中原腹地。曲韫虽然是北国人, 但他并没有做任何不利于周朝、不利于他们的事情。”池寄夏说,“你得承认,他们只是想吃饱而已。而且自古以来,百姓都很短视……”
“他们看不见,难道他们没有听说过吗?”薄绛冷笑,“‘最初, 他们抓走了犹太人, 我没有出声,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就像这句话里说的那样。他们看不见别的北国人对边境的虎视眈眈,看不见百年来的世仇,看不见就在十年后,破灭的故国……”
薄绛快要呕出血来。
他觉得一阵晕眩。
太可笑了,实在是可笑。他相信的, 欺骗他。他保护的,背叛他。他善待的, 欺侮他。他放过那些反抗军, 不追究任何一人的罪责。他秉着烛火, 与被捕的牢房中的反抗军二把手彻夜详谈。所有被他放过的人都告诉他, 他们的首领是一个普通的周朝庄稼汉子。他们都知道,却唯独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那个被他们用爱珍惜、小心隐藏身份的人是敌国的人。
“当初我放过他们时,那些人看我,就像是看一个愚蠢的笑话那样吧。”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
滴……滴……
微不可见的电子音在天际响起。透明的丝线顺着墙角攀爬进来,翻山越岭。
最终缠在薄绛的脚踝上。
池寄夏不明白薄绛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
可能这就是体验派演员吧。他想,并在肃然起敬的同时问系统:
“我身为薄明绛的爹,这时候是不是也该和孙子一起破防一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薄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查过。”有人举起手机,“在那场旱灾之前,当地的百姓就已经被横行的贪官与苛刻的重税折磨了数十年。”
他的声音很凉,像是蒙了层薄薄的冰。
“在薄氏王朝之前,这片土地上也曾出现过陈氏王朝。终结它的依旧是连年大旱,依旧是只知弄权的宦官、花一百两银子就能买到的县官之位,清河薄氏于是起义,然后才有了周朝。将两个王朝的末年放在一起做一个对比,你的薄氏王朝也没有高明到哪里去。你叫他们爱你的周朝,是叫他们爱你的周朝的哪一部分?”
“是爱你的贪官污吏视他们为蝼蚁,为了避免被皇帝斥责,瞒下灾情不表,整日快马加鞭送去京城的,只有何地何时发生祥瑞?”
“是爱你虽有科举,但舞弊横行。多少平民寒窗苦读数十年考不上一个秀才。官宦子弟无需科举,总有名目让他们去继续做官?”
“你!”
卧槽,要打起来了啊。这是池寄夏的第一个反应。
丁别寒躺在床上本想补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昨天夜里看见的那一幕依旧晃动着他的心弦。
近乎无色的丝线,不知从何处而来,却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攀援至薄绛的床榻之上,显露蜘蛛般的狰狞,直直地便要刺入薄绛的脑部。
——就像用来操控傀儡的丝线一样。这是丁别寒的第一个想法。
那些丝线是什么?是谁在控制他们,那个“人”又在哪里?
薄绛近日来的异常和它有没有关系?这背后到底埋藏着怎样的阴谋?薄绛会不会像安也霖过去那样,被另一个陌生的灵魂调换?
这个男团里发生的一切异常到底和他的“无限流溢出”有没有关系,还有……
他到底是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丁别寒只觉得头皮发麻。
丁别寒是一个冷漠的人。他不善言辞,只善于思考。在父母去世后,他将自己寄托于极限运动中,很少和其他人有过近似友情的交往。
他喜欢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越到危险处越需要冷静,这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后来他在潜水探洞时遭遇意外,水下洞穴里的漩涡卷走了他的方向感。在缺氧濒死时,丁别寒进入了无限流游戏,从此他与外人的交流更少了。
一是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暴露,二是没有时间。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段日子和虹团之间的相处,到底让他有了一点可笑的……归属感。
虽然这点归属感不至于让丁别寒为他们做什么事。可万一,这些队友被夺舍的悲剧,是他造成的呢?
是他身上的无限流溢出,让安也霖险些被夺舍。
是他让池寄夏在精神病院里遭遇了……如今他还没能打听出来的事。
是他让薄绛遇见了那些丝线。
而易晚亦正亦邪,不知是敌是友。
‘A.T.老板,你选中我时,有想到过,最终会是我为其他人带来了最大的不幸吗?’丁别寒呆呆地想。
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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