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 第111节
白子慕把那个发圈交给她,金穗自己戴在手腕上一下,晃了晃笑道:“我要是只有十来岁,肯定买上好几个,这个可太漂亮了!”她虽然这么说,但也戴在头上试了试,缠绕几圈之后玻璃珠声音清脆,她忍不住起身去照了镜子,摸了摸头发。“别说,这个还真挺好看,我以前怎么没想过扣子可以这么用?这比我在百货大楼买的那个还漂亮。”
白子慕对色彩敏锐,不过几个简单的颜色搭配起来,就显得又清新又时尚,非常适合夏天的氛围。
小桌上还有许多其他的发圈,都是刚才白子慕亲手制作出来,他找的发圈绳也非常简单,直接拆了样品册上捆绑的带子用,刚好是弹性非常好的细皮筋。除了彩色玻璃珠的,还有其他格式搭配起来的发圈,有些金穗能看出是扣子,有些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是扣子了——有些偏大、质感粗糙的塑料扣子,被白子慕覆上了一层丝绒布或皮质布料,包裹之后焕然一新,看起来像是高档货。
还有那些带水钻小蝴蝶的,几只拼凑在一处,扣在暗红色绒布的丝带上,成了点睛之笔。
金穗忍不住拿了一个,戴着试了下,果然很漂亮。
白子慕踮脚去看,指导她:“头发要扎高一点,可以只扎一半,其余的散着披下来会更漂亮。”他想了想,补充道,“像电视上的人。”
金穗把红发带绑了一个蝴蝶结,其余的头发披散下来垂着,看着青春靓丽。
她都有些舍不得摘下来。
董玉秀听到他们说话,转身过来问道:“怎么了?”
金穗把手腕上的玻璃珠发圈摘下来,递到她手边笑道:“玉秀姐,快来看,子慕用扣子做了个发圈,好漂亮!”
董玉秀把水杯放在桌上,先让白子慕喝水,这才把手里的那串玻璃珠托在手心里看,白子慕把桌上那些也拿给她,等她看完,问道:“妈妈,可以给我更多扣子吗?”
董玉秀问道:“你想做发圈来卖?”
白子慕点点头,道:“嗯。”
董玉秀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道:“也不是不行,生意虽然小,但还是有得赚,琴岛市的辅料市场不算很大,扣子基本上都在这里了,你如果要看更多的话,明天就要跟我一块去沪市。”
白子慕略犹豫一下,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董玉秀见他答应跟自己走还挺意外,抬手捏了小孩鼻尖,逗他道:“不回去找你哥哥了?”
白子慕认真道:“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哥哥带礼物。”
董玉秀本就挺想孩子的,见他这么说,就点头答应下来,第二天一同带着去了沪市。
*
另一边,雷家村。
雷东川一连几天都心不在焉,连去鱼塘的时候都没那么积极了。
尤其是到了晚上八点,一定会守在电话机旁边等一通电话。
白子慕睡觉早,一般这个时候会回到酒店,给他大一个电话聊上一小会,也不知道这几天是去做什么了,每天都很困的样子,回来只来得及跟他说上两句诸如“今天下雨了,忘记带伞”、“吃了饭,炸猪排很脆,吃两条就饱了”……这样的话。
雷东川听得更心急。
他那天回来之后,孙小九就递了那个本子过去,上面是白子慕留的一行小字,他看了还不信,回来问了爷爷之后才失望的发现弟弟真的跑了。
虽然白子慕每天都按时给他打电话,但雷东川还是非常不适应。
两个人从小就一起生活,雷东川甚至都想不起白子慕没来之前的时候,自己是怎么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玩儿的。
就好像,白子慕走了之后,家里景观池中养的虾都不香了,他也不怎么想做饭,做出来连个捧场的都没有,简直没劲儿透了。
雷长寿哄他道:“没事,过两天就回来了,爷爷理解你的心情。”
雷东川坐在门廊那发呆,嘀咕道:“爷爷才不懂。”
雷长寿乐了:“我怎么不懂啊,我在家成天一个人,你奶奶去城里照顾你们的时候,我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她回来呢。”老头坐在那起初还在安慰孙子,后面就开始忍不住美滋滋道,“不过我快熬出头了,你奶奶说了,等你和子慕念初二,她就回来。”
雷东川起身,拍拍屁股要走。
雷长寿问他:“干吗去?”
雷东川闷声道:“去鱼塘。”
今天白子慕回来的早,电话打来的也早些,听着一天压根没吃几口东西,唯一说得上来的就是两球冰激凌。
冰激凌能填饱肚子?
他还是得好好养好那一池鱼,等弟弟回来,别的不说,响油鳝糊拌饭管饱。
第123章 棉服商机
董玉秀在沪市跑了几家纺织厂。
白子慕大部分时间陪在她身边,有些时候太困了,会在车里睡一会,但也只是在头两天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她们的作息,后面就慢慢同步,甚至还帮着董玉秀和金穗算清了一笔关键账目。
白子慕在数学上极有天赋,几家工厂说出数目之后,不过眨眼功夫,就能算出优劣。
董玉秀看不清,他就是董玉秀的帮手,是她的眼睛,是搀扶她的那双手臂。
在去了琴岛市见过白老之后,或者说在收到那张父亲的照片之后,白子慕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在脱离最后的一丝稚气,虽然五官依旧精致漂亮,但是在看向来人的时候,微微抬高一点的下巴已经带有白家人特有的矜持和傲气。
董玉秀敏锐地觉察到儿子的变化,她给了白子慕最大的自由,只要他想,就让他继续跟随,她手里的这些迟早都是要交付给儿子的,虽然心疼,但也对小朋友的成长而感到欣慰。
接连几日未能休息好,让白子慕的下眼睑浮现出一小片略显病态的青色,衬得皮肤冷白。
金穗在酒店房间门口站着,在同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子慕,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要不然你就在酒店休息,等我们忙完回来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她平时忙碌惯了,在外面出差的时候总是起早贪黑,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也是常事,但是看到小孩眼下的小片青黑,有些不忍心起来。
“妈妈呢?”
“你妈妈在忙,她早上5点就出去了,现在应该在看最后一家工厂,你起来之后可以先等一会……”
白子慕系好鞋带,起身道:“我也要去,先去看看妈妈。”
他可以帮忙,这一点已经在前几天得到了验证,因此白子慕说的时候没有迟疑。
金穗见他这么说,就答应了一声,伸出手去想跟他牵手。
白子慕只抬头看看她,并未伸出手:“我长大了,不是小朋友。”
金穗把手收回来,心里有些遗憾。
她忍不住怀念起前几年的时候,白子慕那会儿还小,走路又特别小心,走在制衣厂里高高的台阶上都会向左右伸手让牵着,当时她能牵着这么一个漂亮小朋友,心里不知道有多自豪。
可惜,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
白子慕乘车赶到的时候,董玉秀已经签单成功,她采购到了最后需要的面料,正坐在市中心一处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甜点,略坐休息。
她看到白子慕,招手让他过来,给了他一份甜甜圈。
白子慕略有些犹豫,董玉秀就笑道:“大人也会吃点心的呀。”
她说着自己也拿起一个甜甜圈,吃了一口,白子慕看到她吃,这才低头把手里的甜点吃掉。
董玉秀坐在那里一边等他,一边抬头去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白天阳光充足,她看得能略微清楚一些,大都市的姑娘们穿戴时髦,印花裙和超短裙随处可见,有些还穿着牛仔短裤,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印有“DC”的标志——东昌制衣厂在前几年最兴盛的时候,就开创了自有品牌,几次商议之后,商标选择了最简单的两个字母,是也东昌的缩写。
董玉秀眼光长远,她用了六年多的时间专心致志去做牛仔裤,已经从海外产品的简单模仿,变为拥有独特设计的品牌,她自己手边招揽了几名设计师,组建了团队,光是牛仔裤这一条生产线,就足够她稳稳吃十年。
这次来沪市选购女装面料,也是因为有“牛仔裤”的支持,她和其他制衣厂转型不同,没有丝毫慌乱,按自己计划一点点扩展服装版图。
等白子慕吃完了点心,董玉秀就带他去了辅料市场。
沪市辅料市场不算大,但是品类繁多,刚好又有一个展销会,摆出来的都是当季最新的样品。
不只白子慕,连金穗都被吸引,她如今专门在外跑采购兼谈判,但一直都在北方几省活动,也是第一次遇到沪市的展销会,不管是款式还是价格,都让她十分心动。
白子慕跟在董玉秀身边,扶着她胳膊慢慢走。
董玉秀问他:“子慕,身上的钱还够不够?”
白子慕点头道:“够的。”
他的钱是之前在琴岛市的时候骆江璟给的红包,董玉秀全都让他自己支配,有一千元,另外董玉秀这两天给他开了“工资”,再加上提前预支的零用钱,一共凑了两千块做成本。
展销会馆里,因为饰品都统一在一个大厅,因此不只是扣子,一些金属、塑料、玻璃等等材质的饰品也都在这里,或是做皮包上的装饰,或是做凉鞋上的配件,一应俱全。
在到处忙得热火朝天的摊位对比下,一处角落里的摊位显得过于清闲。
一名青年坐在那里,在几番招揽生意不成之后,有些颓丧地坐了回去,他身边堆放了许多白色的透明袋子,里面满满一袋袋雪白的棉绒。
白子慕经过摊位,看到那些白白的棉绒,停下脚步摸了一下样品。
董玉秀低声问道:“怎么了?”
白子慕道:“妈妈,这个好软,可以填在我的熊猫里。”
他的几个熊猫玩偶已经摆放了好几年,原先填充在里面的棉花几次水洗之后,已经结团变板,整只熊猫看起来都“瘦”了。
董玉秀停下来也摸了一下样品,很软的材质,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青年连忙起身,又一次开始宣传自家产品:“欢迎来看啊,同志你看这是我们厂自行研发的新产品,羽绒棉!你看这一袋,它和羽绒多像,又轻又细腻,一整团拿在手里特别保温!”他抓了一大团羽绒棉在手里团了团,又松开,“瞧,一点都不变形,蓬松度非常好的!”
董玉秀站在那里问道:“这是什么材质?”
青年听到她问立刻来了劲头,自豪道:“化学合成材料,超细人造纤维!”
“这能填充玩具吗?”
“当然了,保证无毒无害,质地良好!除了填充玩具,用它填充被子、羽绒服都行,又暖和又轻便!”
90年代和现在不同,当时最受欢迎的时髦面料都是人造合成的,像是尼龙聚氨酯一类面料,更是被时尚杂志吹捧为高科技布料。虽然“高科技布料”不如天然织物舒适,但用它制作而成的衣服不臃肿、易清洗,大部分还非常轻薄,很受年轻人欢迎,谁要是穿上一件这样面料的衣服,那可真是前卫人士了。
青年也在吹捧他手里的货物:“您看,这里有长丝和短丝两种,短丝柔软,长丝白净细腻,和羽绒相似度最高了。而且它比羽绒服还要好的一点就是,它不会钻毛啊!”
金穗微微拧眉:“用好一些材料的羽绒服,也不会钻毛啊。”
青年脸上红了一瞬,讪笑道:“那,那价格也不一样嘛,这个羽绒棉多便宜,你可以用它代替羽绒,能省很多的!”
金穗不满:“那不成造假了吗,还叫什么羽绒服,干脆叫羽棉服算了!”
董玉秀在一旁听着,心里微微一动。
……
回东昌小城的时间又推迟了几日。
董玉秀在车上还在思索,前面坐着的金穗有些想不明白,小声问道:“玉秀姐,咱们今年不是打算做羽绒服吗?进了这么多羽绒棉会不会影响制衣厂原本的进度?”
董玉秀道:“两种都做,回去之后再商议。”
金穗还想再问,就看到后视镜里的董玉秀手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轻轻指了指趴在她膝上睡着的男孩。
金穗点点头,放轻了声音叮嘱司机开稳一些。
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在晚上回到了东昌小城。
矿区家属大院的路很窄,汽车要停靠在胡同外,金穗扶着董玉秀下车,司机原本想过去抱下白子慕,冷不丁就看到一旁胡同树影下蹿出一个人来,差点滑一跤,等看清楚之后才松了口气:“东川啊,你这吓我一跳。”
雷东川从早上接到电话就搭车从乡下回来,一直在等,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把人盼回来,几步就冲过去美滋滋道:“叔,我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