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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将军掳走之后 第40节

元里嘴角抽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总觉得男人在阴阳怪气,“将军,您要是没事可说,我就回去睡觉了。”

楚贺潮刚要说话,元里就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转身掀开帘子朝他挥挥手,双眼弯起,“将军,明天见。”

明天见?

楚贺潮下颚紧绷,他独自一个人站了一会儿,突然嗤了一声,“你想和我明天见,我答应了吗?”

第二天,楚贺潮起了一个大早,训练出了满身汗之后洗了个澡。一整日没怎么在营帐里待着,一直在外溜达操练士兵,忙碌之余,余光偶尔漫不经心地往周围瞥着,但直到月上枝头,也没等到元里所说的“明天见。”

两天后,上谷郡的乌丸大人达旦带着一万骑兵来到了涿鹿县。

涿鹿县内已经备了宴会等待着他,当天傍晚篝火燃起,酒肉一盘盘端了上来。

楚贺潮坐在正中上位,左侧坐的是元里及杨忠发几个军中将领。达旦一来,巡视了一圈宴会,便大大咧咧地带着自己的亲信坐在了右侧一排矮桌之后。

一坐下,达旦就把身上的刀剑放在了桌旁地上,哈哈大笑着,笑声震得人脑瓜子疼,“哈哈哈哈,我好久没见到大将军了。一别数年,大将军还是如此的英姿飒爽,气势勇猛啊。”

元里正坐在达旦的斜对面,在火光之中,他打量着达旦。

达旦看起来已有四五十岁,长得很是壮硕,他和部下皆是一副胡人的装扮,相貌普普通通,满脸都是横肉,只是声音很大,非常响亮刺耳,绝对是叫阵的一个好手。

楚贺潮也笑了,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杯子朝达旦举了举酒杯,带着黑皮指套的手指摩挲着杯子,“我还是和从前一样,但你达旦却是老了不少。”

他说完,将酒水一饮而尽。

达旦脸色难看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过来,恶意满满地道:“我当然比不过将军。不知道将军的双手可恢复好了?这么久过去了,将军的烧伤也不会再疼了吧。”

要是之前,达旦怎么自满也不敢挑衅楚贺潮。但他们乌丸人现在是北周朝廷的属臣,又是平定起义军的功臣,达旦自认有功,面对楚贺潮也有了底气,把之前对楚贺潮的恐惧全都给忘了。

左侧几个将领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杨忠发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暴呵:“好你个达旦,竟然敢对将军如此大不敬,我看你们今日是不想离开涿鹿县了!”

语罢,一整排的将领突地站了起来,“蹭”地一声整齐划一,猛地将腰间钢刀拔出了一半。寒光刺目,冰冷地威胁着对面的乌丸人。

周围所有的士兵见此,也同时拔出了武器,对着乌丸人虎视眈眈。

楚贺潮没有阻止,仍游刃有余地独自斟酒。

达旦的脸色又青又红。

按理说,他有一万骑兵在外头,楚贺潮是万万不敢在这里杀了他的。

但此时,他的身边只有十几个部下。如果这些武将真的怒火上头直接砍杀了他,他身边的部下根本无力反抗。

楚贺潮又是个令他捉摸不透的人,达旦老了,惜命,他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达旦憋屈地站起身,抱拳闷声对着楚贺潮低头,“我口不择言,还请将军原谅。”

楚贺潮从腰间摘下一把匕首,直接扔到了达旦面前的地上,冷冷道:“既然知道说错了话,那就切指向我谢罪吧。”

达旦怒道:“楚贺潮,你莫要欺人太甚!”

楚贺潮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达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达旦。

达旦已然很是壮硕,但楚贺潮比达旦还要高上一个头颅。因为达旦的腰背已经挺不直了,以往的乌丸英雄在这样的对比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苍老,他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楚贺潮,内心深处几乎快要忘记的对楚贺潮的恐惧和怯弱丝丝缕缕地浮现了出来。

“达旦,”火光打在楚贺潮的侧面,明明暗暗的阴影在他脸上跳动着,楚贺潮突然一笑,弯下身子,阴冷地低声,“还记得你们乌丸共主骨力赤的头颅差点被我一刀砍掉一事吗?”

达旦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

五年前,建原三十四年。

楚贺潮带着十万步兵袭败了乌丸,从此乌丸迁入幽州听命于北周朝廷。那一战伤亡惨烈,楚贺潮几乎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打法。但这场战不得不打。

那场战争惨烈极了,楚贺潮骑兵太少,北疆原本十八万的大军死得只剩下十三万,部下死了数百人。而乌丸的共主,他们乌桓人贪婪矫健的雄鹰骨力赤,年纪轻轻便统治了所有乌丸势力的的首领,差点被杀红了眼的楚贺潮一刀砍断了头颅。

骨力赤最终躲了过去,可也因此断了一条手臂。

最终,达旦屈服地低下了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手哆哆嗦嗦地拔掉了刀鞘,咬咬牙就要切掉自己的手指头。

一旁的部下焦急地道:“大人不可!”

楚贺潮冷漠地看着。

关键时刻,杨忠发办起了白脸,“慢——”

他脸上的凶煞之气陡然收了回去,对楚贺潮抱拳道:“将军,还是算了吧。美食都已端了上来,不要让脏污的臭血搅了我们吃肉的兴致。”

达旦停住了手,眼含期盼地看着楚贺潮,希望楚贺潮能够留手。

楚贺潮缓缓直起了身体,回身大步走到上位,扬起衣袍坐下,“那便算了,达旦,坐下吧,你自罚三杯便罢。”

达旦赶紧坐下,他长舒一口气。

热风吹来,他这时在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背上已经汗湿一片。

第36章

经过这一场下马威,达旦之后老实了很多,吃吃喝喝之间,言语间不忘问楚贺潮讨要赏赐,被楚贺潮以“为朝廷办事,朝廷给封赏”为由敷衍了过去。

达旦敢怒不敢言,咬着肉的模样凶狠得恨不得连骨头一起嚼碎。

不过即便积攒了很多怒火,达旦也尝出了这饭菜的不一样。

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味道上有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差别,但总得来说,要比平日里吃的东西味道好上一些。

一顿宴席结束,达旦有些意犹未尽,这时,有人送上来了一小碟雪白的粉末。

达旦定睛一瞧,瞧出来这好像是盐,心中又不确定。他用筷子沾了沾尝了尝,随即便大吃一惊。

他的部下们也沾了点盐送入了嘴里,品尝到味道后,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杨忠发一看他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爽得精神抖擞,他不客气地嘲笑一声,“乌丸大人没尝过这么好的盐吧。”

达旦脸色难看地摇摇头。

杨忠发等人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即便有些将领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这般细腻洁白的盐,也忍住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丢人。

笑完之后,杨忠发拍了两下手。有士兵拉着一车的盐停到了宴会旁。

杨忠发一副“你占便宜了”的语气道:“近日,我们得来了一批成色极好的细盐。本想留作己用,但看在你助我等平定了潘县、下落县的功劳上,便拿出一部分让你尝尝鲜。”

达旦眼睛一亮,站起身走到车旁用匕首划破了其中一个麻袋,口子中露出了白花花的细盐。

这些细盐中虽然还有一些发黄的粗盐,但成色确实是达旦从来没有见过之好,苦味更是低得几乎没有。达旦很心动,他嘿嘿一笑,贪婪地道:“杨大人的意思是要把这些盐都送给我吧?”

杨忠发冷笑一声,“乌丸大人想多了,这些盐拿出来自然是跟你做生意。”

不等达旦再问,杨忠发便说了一升盐的价格,要比正常的盐价还要高上数倍。价格一说,达旦脸色就是一变,咬牙切齿道:“这价格未免也太过昂贵了!”

“爱买不买,”杨忠发懒得搭理他,转头跟元里长吁短叹,“没想到上谷郡的乌丸大人连这点东西都掏不出来。他没钱买,我们还不想卖呢!这盐总共也就那么一点,卖一点少一点,连骨力赤也没吃过的盐,他一个上谷郡的乌丸大人凭什么能先吃?”

连首领骨力赤都没吃过。

达旦压着怒火,内心开始动摇。

元里轻轻一笑,说话温温柔柔,但轻蔑几乎刺到了达旦面前,“乌丸人原来只配吃低劣的粗盐。”

达旦一直压着的怒气倏地火冒三丈,他借机发挥,指着元里怒喝道:“一个还没立冠的小儿竟然敢这般羞辱于我,来人!”

几个部下立刻拿起武器起身。

杨忠发何琅几个副将同时站起身,满面怒容,护在元里身侧毫不退缩地骂了回去:“尔等手下败将,谁敢对我军中中郎将动手!”

“中郎将?!”

达旦半点儿不信,他眼睛一转,冲楚贺潮大声喊道:“大将军这是何意!让一个还没立冠的人与我同席我也忍了下来,现在此人又对我出言不逊,大将军就什么都不做,干看着我等被欺辱吗?还是说即便我乌丸人归属于北周,在将军心中还是如鲜卑匈奴一般的外蛮人?”

楚贺潮抬眼看着达旦,慢悠悠地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达旦凶残咧嘴:“把这人手指头切下来向我赔罪。”

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轰然笑开。达旦莫名其妙,就见楚贺潮也笑了。楚贺潮看向元里,忍俊不禁,“嫂嫂,达旦想让我切你的手指,你说我该怎么办?”

嫂嫂?!

达旦倒吸一口冷气,他惊骇地看向元里,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元里神色不变,无辜地看向达旦,“难道我说错话了吗?我看乌丸大人这么犹豫的模样,还以为是乌丸大人买不起我们的细盐,所以才说了句大实话。难不成是我理解错了?”

他站起身,朗声道:“如果乌丸大人能买得起盐,那我确实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自会向乌丸大人致歉,若是我没说错……”

他转头同杨忠发促狭地道:“乌丸人只配吃低劣粗盐的事实,应当会很快传遍天下吧。”

达旦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要是买了,这么多的钱实在让他心疼。要是不买,一个乌丸大人如此吝啬,属实丢人令人嗤笑。

达旦神色阴翳,“我要是买了,你打算如何向我致歉?”

“若是乌丸大人买了,那我们就在细盐上再退一步。这些细盐贩卖给你时一部分收取金银,一部分就不收你的钱了,改为与你以物换物以表我的歉意。换得你部所饲养的牛羊等畜生,以及潘县、下落县所俘虏白米众百姓。一升盐换五十人,您看如何?”

听完这话,达旦确实心动了。

白米众俘虏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带回去也就是当做奴婢打杀,他们靠的是放牧,也不需要这些人农耕。拿白米众去换细盐,对他们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而乌丸人什么都不多,牛羊马等牲畜却有很多的富余。

更何况刚刚才劫掠了两个县的战利品,达旦阔气得很。他在心中一算,觉得这价格尚可接受,但嘴上还是道:“不行,一升盐最多三十个人。”

元里就等着他这句话,干脆利落地道:“那就三十人。”

达旦又质疑地问道:“你能做主?”

元里但笑不语,他扭头看向楚贺潮,轻且快地给楚贺潮眨了眨眼。

若非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若非因为他一直在说话,楚贺潮的视线一直放在他的身上,否则就要错过这个眨眼了。

但楚贺潮却突然生出了一点戏弄之情,想要逗一逗这个事事稳妥的小嫂子。

他不急不忙地摇着酒杯,反问了一句:“你到底能不能做主呢?”

元里:“……”

还好楚贺潮只逗弄了元里片刻,就给了肯定的回复:“他自然能够做主。”

他们没同达旦说这盐是元里弄来的东西,这是为了保护元里不要被乌丸人所盯上。达旦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细盐会和元里这个少年郎有关。

因为这笔交易,乌丸人忙了一整夜整理交易物资。

金银财宝和奴隶他们随身带着,但牛羊畜生需得回去之后才能送给楚贺潮。楚贺潮也不怕他们不给,第二日一早,两方便一手交盐一手交物,达旦心疼得脸都在颤抖,没心情在涿鹿县多留,带着人马直接走了。

等离涿鹿县足够远之后,达旦才表情阴沉地停了下来,同部下道:“去给首领送两句话,告诉他我们在楚贺潮军中看到的变化。还有那个没立冠的小子也很值得注意,派人去打听打听他的消息,一同给首领送去。”

部下应声掉马离开。

达旦神情还是很难看。

他握紧着缰绳,看着眼前长满杂草的道路,心中阴森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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