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将军掳走之后 第36节
然后这一次,何琅第一次看到楚贺潮这么有底气地掏出了大把的粮食来降敌和救济百姓。那一车车粮食送到涿鹿县的画面,看得何琅心里都颤颤。
娘呀,是什么让将军能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
等看到元里回来之后,何琅才想明白。
哦,那是因为将军有个财神爷嫂嫂在背后顶着呢。
元里听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大松了一口气。涿鹿县是幽州的涿鹿县,里面的百姓也是幽州的百姓,为了幽州的平定着想,即便楚贺潮不这么做,他也会安置好这些被白米众肆虐过的百姓们。
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事呢,原来是这种事。这种既能避免己方伤亡又能救济百姓的方法,元里只会觉得欣慰,这些人的态度差点把他吓了一跳。
“那将军拿出去了多少粮食?还剩多少粮食?”元里放松了,抬起水杯喝了口水,随意问道。
楚贺潮面色不变,眼神却飘忽一瞬,言简意赅道:“还剩半月口粮。”
元里“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水:“……”
半个月?!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楚贺潮。
楚贺潮,你可真是一个“败家子”!
第32章
看到元里喷出了一口水,楚贺潮立刻很有心机地补上了一句,“我已经令上谷郡郡守筹集粮食运来战场了。”
元里拿出手帕擦过嘴,幽幽地看向楚贺潮,“将军……”
楚贺潮不吭声,老实等着挨骂。
元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道:“粮食运来还需要多久?”
“一个月,”楚贺潮这次答得很快,随后双目诚恳地看向了元里,“嫂嫂,你只需要为我运来半个月的粮食,撑到新粮抵达便够。”
半个月,这对元里来说轻而易举。
在大军粮食这一重要事情上,楚贺潮有绝对的分寸感。元里一路所积攒的粮食有多少,楚贺潮都将其记在了心底,其中又有多少运到了北疆,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正是因为心中清楚,知道有元里顶在后方可以摆平军饷一事,所以楚贺潮才敢底气十足地用粮食来开道。
如果有人来问楚贺潮生平第一次用粮食来降敌是什么感受,那楚贺潮只有两个字:爽快!
元里沉默地看着楚贺潮,心中好笑。
楚贺潮先告诉他粮食只剩下半个月,让元里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最后话锋一转,又变成了只需要元里给提供半个月的口粮。这样一说,只会让人觉得庆幸,认为半个月的口粮已然很少,乃至满心欢喜地松了口气,直接开口同意下来。
聪明的嘛,楚辞野。
半个月的口粮对元里来说确实是在预算之内。但元里有意逗弄他们一番,故意面露难色,好看的眉头忧愁地皱着,“半个月……将军,这……”
他轻轻叹了口气,疲惫显露,“罢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元里站起身,跟几个人告辞,便脚步沉重地带着刘骥辛与邬恺二人离开了营帐。
被他的表现哄得一愣一愣的杨忠发与何琅愣了几瞬,立刻转头看向楚贺潮,有点慌,“将军,看元公子这模样,咱们这事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楚贺潮薄唇紧抿,忽然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元里还没走出几步远,身边就多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元里略显惊讶地道:“将军怎么过来了?”
“嫂嫂,”楚贺潮低声道,“我是否让你为难了?”
他脊背弯着,声音也压低了些,求人的姿态摆得端端正正。元里吃软不吃硬,他这么一问,反倒有些逗弄不下去了。
楚贺潮做的事本身便是对的事,又不是当真浪费粮食。元里朝他莞尔一笑,“倒也没有多么为难。将军此事做得极好,能够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白米众,我心中也很是欣慰。只是将军下次若是再有此等决定,应当提前与我说一声才好。”
楚贺潮一切都好地颔首,“好,都听嫂嫂的。”
什么叫都听我的?元里在心里哭笑不得,你分明是事后来卖乖而已。
看着元里皱起的眉头又舒展了开来,楚贺潮心中也不由松了口气。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之后,楚贺潮脸色一僵,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他都没怕过楚明丰,为什么却要怕元里生气?
元里擦擦头上的汗,“将军,如今天气这般炎热,军中用水可是足够?”
“足够,前几日下了大雨,水就更是足够了,”楚贺潮有些走神地道,“涿鹿县便在桑干河下游,其内有阪泉和轩辕湖。嫂嫂若是有兴致,可以带着人去涿鹿县内走一走,这阪泉与轩辕湖倒是有些看头。”
身后的刘骥辛兴致勃勃地道:“可是那水在泉中时色如沉墨,掬起时又晶莹清澈*的阪泉?”
楚贺潮颔首。
元里听得若有所思。
涿鹿县内的水资源如此丰富吗?
元里脑袋一转,瞬间就明白为什么楚贺潮会这么急切地用粮食来引诱白米众投降了。县内水资源丰富,天气又越发炎热,军队缺水严重,白米众一旦反应过来,将会仗着水资源和楚贺潮的优劣地位瞬间颠倒。
涿鹿县本身是从森林向平原过渡的一块土地,可以放牧,也可以浅耕,若是真让白米众们缓过来一口气,只怕要攻下涿鹿县,怎么也要半年一年。
楚贺潮耗不起。
还好白米众的目光不够长远,根本就没有发现水源的重要。就这么打开了城门,用城中水源方便了楚贺潮一行人。
元里畅快笑了,“将军这粮食拿出来的恰是时候。”
楚贺潮挑了挑眉。他只是说了一句城中有水源,元里就能想到他拿出粮食的用意了?
“既然水足够用,那我们这些风尘仆仆的人也能洗一洗了。”元里笑眯眯地道。
“自然可以,”楚贺潮,“涿鹿县内也有泉池,可供你们沐浴。”
泉池?元里瞬间蠢蠢欲动了起来,他一向喜欢和水亲密接触的感觉。只听楚贺潮说这两句,元里就开始心动了,准备待会儿就带上刘骥辛他们一起去涿鹿县内泡泡泉。
楚贺潮又道:“军中也给你们准备了沐浴的热水。”
这也太贴心了。
贴心得元里都有点不好意思。
一行人走到了哨塔旁,有运送药材的车队从一旁走过,车辆不小心撞到了哨塔上。元里刚想夸楚贺潮两句,楚贺潮余光一撇,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伸手将元里拉到怀里,带着元里飞速地转过了身。
哨塔因为前几日的大雨已然有些歪斜,被这么一撞便顷刻间倒塌了下来。上方掉下来的旗帜和木块重重砸在了楚贺潮的背上,楚贺潮把元里的头死死按在怀里,臂膀绷得石块般结实,元里只觉得头上的手掌铁做的一般千斤重,压得他脖子酸疼,鼻子也被楚贺潮的胸肌硌得生疼。
“别动。”男人不耐地低吼着。
元里不动了,满鼻子都是楚贺潮的味道,腰背被勒得生疼。身后的刘骥辛“哎呦”两声惊呼,随后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差点砸到我了……”
很快,倒塌停了。
楚贺潮一声不吭地放开了元里,没看自己的伤势,直接转头看向旁边的哨塔。哨塔顶部直接被掀飞了,他神色冷了下去,沉声,“来人。”
几个躲起来的士兵连忙爬起来跑到楚贺潮身前。
“把这个塔拆了重搭,”楚贺潮怒气压着,气势吓人,“当初负责建造哨塔的校尉给我找来,按军法处置二十大板,让他当众给我挨!”
士兵吓得瑟瑟发抖,“是。”
元里等他吩咐好了才揉着鼻子连忙问道:“将军,你怎么样?”
楚贺潮此时心情极其不好,他生硬地回答:“无事。”
元里不信,皱眉走到楚贺潮的身后。飞落的木块里有不少都很锋利,楚贺潮背后的衣服都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因为衣服颜色深,也看不出来出没出血,但这么多的东西砸下来肯定不好受。夏季受伤很容易导致伤口发炎,元里语气稍重,“将军,请跟我回帐中看一看后背。”
楚贺潮烦躁地皱起眉,“我都说了无事——”
他余光瞥到元里鼻尖发红一脸担忧的模样,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楚贺潮深呼吸一口气,硬是压下火气,低声道:“嫂嫂,莫要担心,只是一点小伤。”
元里抿了抿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不语,透着股无声的倔强。
楚贺潮和他对视良久,最终败下阵来。冷冷跟着士兵们说了一声“去找人”,乖乖跟着元里去了元里的营帐。
元里让邬恺去拿药,让楚贺潮脱下长袍。
楚贺潮脱下之后,刘骥辛凑到元里身边跟着一起看向楚贺潮的背部,顿时“嘶”了一声,“将军,您背上的伤可真够吓人的。”
一片乌黑!
元里:“……”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刘骥辛一眼,端来一盆水湿了湿毛巾,往楚贺潮背上一擦,这些乌黑顿时就被擦掉了一点。
“刘先生,这是将军那身衣服被汗打湿后黏在身上的染料。”
刘骥辛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就跑出了营帐。
元里摇摇头,示意楚贺潮坐下后,手搭在楚贺潮肩头稳住平衡,弯着腰小心地在掉色的染料之中找着伤口,把楚贺潮背上的染料一点点擦掉。
找着找着,元里忍不住道:“将军,您就不能穿些好些的衣物吗?”
楚贺潮懒洋洋地道:“弟弟没钱,要穿好的衣物也只能等嫂嫂接济。”
元里嘟囔道:“你可真像打秋风的穷亲戚。”
楚贺潮耳朵敏锐地动了动,“打什么秋风?”
“没什么,”元里咳了咳,“将军,我不信你连几身好衣物都没有。”
楚贺潮笑了笑,没有和他争论下去。
等擦完了脏东西,元里才松了口气。所幸楚贺潮皮厚,衣服虽然破了,但只有几道浅浅的划痕,都没有几滴血涌出。
不过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毕竟是被重物所击,等反应过来之后,只怕会有皮下淤血。
元里也怕楚贺潮会出现内伤,于是一点点按压他的背部肌肉,“这里疼吗?”
“这里呢?有没有什么感觉?”
初始,元里的手一碰到楚贺潮,楚贺潮的背部就完全绷紧了起来。元里说了好几句放松之后,楚贺潮才慢慢松懈了身体。
元里问得很专业,但楚贺潮总是慢悠悠地摇头。摇得元里都觉得他有些敷衍自己,他狐疑地问道:“哪里都不疼?”
楚贺潮挑眉,“嫂嫂难道还想让我疼?”
元里沉默了一会儿,“楚贺潮,你没跟我说实话。”
楚贺潮好笑地扯唇,笑意有点儿敷衍,“那我应该怎么说,嫂嫂你来教教我?你教我什么我就说什么,这样行不行?”
元里转过身蹲在地上洗着毛巾,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了。”
楚贺潮:“……”
他转头朝地上蹲着的那道背影看去,元里拒绝和他交谈的意味从背影都能看得出来。少年郎束起的发丝搭在肩背上,衣服凌乱,头发也凌乱,楚贺潮才想起来他从刚刚开始没提一句自己的事,全在为他忙来忙去。
楚贺潮忍了又忍,却没有忍住,喊了一声,“嫂嫂?”
元里没理他,只有淅沥沥的毛巾沾水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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